我醒事早，在大人们眼里，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时，就偷偷爱上了一个小女孩。不过，这是单相思的暗恋，对方一直没有察觉，两年后我们各奔东西。这种人生初恋的感觉一直伴随着我，直到今天，回忆起来，依然有着温馨般的甜蜜。

那是我读小学时发生的事。小学三年级结束的时候，学校进行了一次班级大调整，我从丁班转到乙班，这个班全是新面孔，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引起我的注意。不知是她母亲会打扮她，还是她身上透出一种独特的气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了。当时她扎着一对短?，别人的?子，要么捆扎如牛角，要么张扬似蝴蝶，她的?子则紧贴脑勺，显的矜持而文静。我至今记得，她爱穿一件花格子的罩衣，不是简单的格子花，而是三条黑线配一条红线，疏密有致的那种，而她的书包，是更为淡雅的格子布做的，宽肩带，挎着，款款走在上学的路上，远远看去，真是与众不同。我用心留意了一下，挎这种款式书包的，在近千人的学生中，只她一个。

她性情娴雅，很乖巧，不张杨，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她还是班上少先队的中队长哩，为了叙述方便，就叫她陈吧。

陈就坐在我的前排，上课时，老师眉飞色午的讲解，总不敌她脑后的那一对?子吸引我。乌黑的?子上扎着漂亮的头绳，颜色是亮丽的浅紫，象停留在花瓣上的两只灵动的蝴蝶，活泼而欢快，象极了她的性格。她的课桌下面的隔板掉了，她的花布书包和同桌男生的帆布书包便相依相偎在一起，这个不被旁人注意的细节，在我眼里却有着另一番含义。我好羡慕这个男生，当时只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时提倡学工学农，参加社会实践。不用说她作为中队长，当然要起带头作用。我们学校的隔壁，是一座劳保服制衣厂，老师带我们去学工的项目，是给衣服上纽扣。这项劳动，立即看出男女生的素质差异。女生很投入，拿上针线就会，可我们男生就显的呆板笨拙，谁在家里用过针线呢。我凑近她，看她操作。她的手指纤细灵巧，那枚带线的小针，在纽扣前上下翻飞，不一会就缝好一颗，打上结，用牙齿咬断，就算搞定。我借故问她走针的诀窍，是想让她抬起脸耒，我好近距离看她，她却埋着头说话，一付专注的神情，让我好失望。

学农则是在学校的一间空屋里生产有机肥，原料是人粪，制作过程是，男生们把干人粪混在煤灰里，用铁锹拌匀，成一个一个滚上灰衣的粪疙瘩，然后用车送去农村洒到田间地头。因为要的很多，单是学校的厕所不够，便发动学生将家里的大粪带来。这似乎成了女生们的专属任务，她一个爱美的女孩，居然敢和别人，用一根竹棍，抬上自家的马桶，大大方方的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这马捅，上了红漆，还雕上花纹，是富贵人家常用的那种，我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种讲究的马桶。听说她爸是大客船上的船长，家里还有架比人还高的大座钟，在我眼里，她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就象天上的月亮，我只能远远地欣赏。

她的家，住在繁华大街旁的一条弄堂里，与我家，与学校呈三角形分布，我是很难走那个方向的，也许是爱屋及乌吧，我却找出种种借口，常有意无意走在通向她家的那条路上。

我在班上是个默默无闻的男生，而且有些腼腆，家里穷，穿的寒碜，学习也不突出，唯一风光的，是演过一幕小话剧，登过学校的小舞台。可以说，我在陈的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纯粹是我的单相思。相反，小学毕业后过了一年，就在学校附近，我被人当无赖抓住，说我一年前欠他一支钢笔。在围观的人群中，就有陈那张美丽的脸。当我发现她时，我羞的无地自容，她一定认为我品性低劣。但，她在我心里依然是一轮明月。

六年后，我又看到了陈。她有个闺中密友，就在离我家不远，姓糯。那时她们刚高中毕业，毛主席正好发出“广大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她俩面临人生的重大抉择，她耒找糯，俩人散步去了河边。那是个冬天，一片箫瑟，比足球埸大两倍的河滩上，只见她俩孤零零的人影，在河滩上慢慢地兜着圈，足足兜了一个多小时吧。从堡坎上，我家象阳台的地方望出去，那大片的河滩，正好在我视野内。后来估计她去了农村，而我也进了工厂，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相遇的机会。

二十五年后，我在我家附近的梯道上，奇迹般遇到了糯，她可能是照顾关系调到这里耒了，大约在坡下上班。她也是我的小学校友，但不同班。我们之间从来没打过招呼，那怕点头一笑也没有。在突然相遇的那一刹那，我们同时低下了头，就这么擦肩而过。我好想从她嘴里打听陈的消息，但我却拿不出勇气。

在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在同一地点，我先后遇到过糯三次。最后一次，她远远走来，走到我面前时，忽地抬起脸，眼晴里透着友善，想要招呼我的样子。但当四目相对时，我却将目光傻傻地移开了，并很快将头低了下去。事后我好后悔，因为这是上帝给我的最后一次打听陈的机会。此后，糯象从人间突然蒸发，我再也没有遇见到她。从糯口中打探陈的信息链，就这么被我无意中掐断，留给我终身的遗憾。

如今的我，再不是想入非非的少年，几十年岁月的侵染，我髭上的胡须开始花白。但，我心中暗恋的陈，依旧是穿着花格子衣裳，挎着花格子书包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