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巷(二)

热度 3已有 371 次阅读2011-6-28 06:08 |系统分类:散文随笔| 退休金, 随身听, 生产力, 凤凰, 音乐

二十年间,这巷子里的十户人家,有一半象走马灯似的频频更换主人。原因很简单,这蜗居似的小屋,好象是专为孤寡老人建的,因其太狭小,长大成人的儿女,象飞出去的凤凰,谁愿回住这鸡窝?何况有的无儿无女呢。一个家只要因病走了一个伴,这个家就立即崩坍。不出一、二年,另一个也撑不下去了,要么被儿女接走,要么被阎王召去。

我长年在外读书,后来又在二十公里外的地方工作,不常回家,即使回家也是来去匆匆。巷子里的人事变化主要靠从家人口中得知,比如说张某死了,李某重病住进医院。我有时回家,会突然间感觉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问,才知早已过世了。

我们父辈生活的那个年代,日子过的十分艰难。当时不仅社会生产力低下,物质很匮乏,而且奉行的是低工资制,退休金难以养活两个人,我爸和刘伯就是典型。所以,那时的“老有所为”是继续挣钱养家,解决“米”的问题。不象今天的退休老人,提倡“老有所乐”,成天爬山闲游打牌喝茶。

那时的人苦,还表现在文化娱乐的严重缺乏。那象今天麻将馆多如牛毛,许许多多的人热衷网络,电视的普及巳近饱和状态,MP3和随身听的音乐悦人耳目。另外,你想飚歌,可去包房,你想跳舞,可去广埸,你想冶游,可邀驴友……生活,给现在的人们呈现出五彩缤纷的绚烂。

不过,他们苦中也有乐。我父亲高兴时会?两句川戏唱段,继母则对剪裁感兴趣。王??家有一付川牌,一到星期天,午饭一过,就把小桌一摆,几个邻居就喝五么六的打起川牌来。贾平凹说“大赌乱性,小赌怡情”,父亲不象今天的我一玩牌就沾赌,似乎不搞点小刺激,就失去了娱乐的意义。父亲他们不赌,纯粹的玩牌,同样玩的饶有兴致。

我在家无聊时,会依着护墙看远山,堡坎下不知何时改建成架子猪的屠宰埸,思路常常会被猪的惨叫声打断。阳沟殷红的血水,带着血泡子顺看墙?流淌,浓重的血腥味冲上来,令人发呕。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这巷子的人连同这幢楼的住户,十几年后变成了拆迁户,被政府伙同开发商,象宰猪一样的宰了,猪还能“嗷、嗷”的叫两声,我们这些可怜的拆迁户,连叫的权利也?有。

这幢楼的的承重柱不是钢筋水泥,而是不太粗的木柱,等距离的嵌进巷道边的护墙里。脚下是十几米高的堡坎,我手扶墙沿,看着眼前的滔滔江水,有一种象站立天安门城楼的感觉。那时毛巳逝世,“逝者如斯”的感叹油然而生。

楼房历经二十多年的风雨,象个饱受病磨的老人,显出了衰败的痕迹,每次大风,楼房都会随风颤动。石灰敷的墙皮,东掉一块,西掉一块,象患白癜风病人的脸。每根木柱都裂开很深很长的口子,我真担心某一天它突然断裂,这幢承载了几十户人家的楼房,便会在瞬间轰然倒坍。就在继母去世的前一年,她床下的土墙就坍塌了一大块,现出一个幽幽的浅洞。给箸?迷信的继母一个小小的惊吓。

一九八二年是个难忘年,就在这一年,我父亲和继母相继去世。随同逝去的,还有那个政治高于一切的又穷又白的时代。邓小平的改革开放,象刮起的春风,正始于青萍之末,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父母留下的这间小屋,作为拥有居住权的“遗产”,过户到了我大哥名下。

我重新关注这个小巷,是大哥退休回乡病逝之后。受大嫂和侄儿的委托,偶尔抽空去看看。早就听说有开发商青睐这片风水地方,渝中半岛是寸土寸金,而解放碑和朝天门,更是宝中之宝。我们这儿是朝天门批发市埸的黄金地带,地皮很昂贵。在办理拆迁手续,迟迟?动工那两年,临街?走的拆迁户,单出租房屋作商铺,就赚了个盆?钵?。

有一次我回去,小巷巳有些冷清,我家的门依旧锁着,隔壁的王??,患着严重的哮喘,枯坐在床,身边没有一个人,显得孤苦和可怜。在与我的交谈中,她不时用放枕边的喷雾状的哮喘药,往自巳口腔里喷洒。我知道刘伯走后她吃了低保,每月十块线吧,而她的药费高过伙食费,农村的养子也不管她。为了渡日,她只好变卖家俱。

我突然发现她那个带镜片的漂亮衣柜不见了,我?有问。也许她把身后这间小屋的居住权也低价卖了,只得到其价值的十分之一的钱。我骤然想到她那些年对我的好,拿出二十块钱给她。当时物价低,可买四只大公鸡,嘱她好好保养身体。

万?想到王??的老境这么凄凉。我记得还在几年前,她和继母开玩笑,说人死后埋好还是烧好?继母回她:我才不愿烧呢,她就呼我的小名,说,你小子听着,你妈要埋,得给她准备口大棺材。这是我听到的,她公开议论生死的一次摆谈,此后,再?听说。结果,继母死后也是火化的。王??一生精明,她比继母豁达,生死一定看的很透。但身后事怎么安排,是拜托那个邻居,还是顺其自然?我?问,也不便问。

那几年我为生意奔波,无暇他顾。又隔了一年吧,我重回小巷,巷口却被几块长短木板钉死封堵。楼房还有人居住呀,怎么就把底层的巷子封了呢?我透过板缝,看见长长的巷道虽是空空如也,却显的清清爽爽,象有人打扫过,王??的门开着,莫不是她在屋里,我?多想,拉开嗓子连呼“一一王??一一王??”。回应我的是一片无声的死寂。

我蓦然意识到,这儿已成了空巷。几块木板,将这熟悉的巷道与我永远隔开。儿时的记忆跳出来,大姐就在这灶台上焙过茶叶拌和过?莉花,老爸和邻居坐在巷道边打过牌,那个整天弯着腰,背上驮个孙娃的任老太爱在巷道上来回溜?。一次,她竟煞有介事的望着天,侧过脸对我说,你看见天上的人了吗?我感到奇怪,天上鸟云滚滚,只是被风刮的各具形态,那来的人影?她却说的有板有眼:你看,是一群呢,手牵着手走了……

整天忙生活,连抬头看天的时间也?有。我这时下意识的抬起头,那蓝天上悠悠飘着的白云,是不是我们这家巷的人归天后的魂儿?他们在人世一个个沉重如铅,现在他们变的轻松了,随着风儿迁徙去天边一个不知名的地点。

余家巷终于挂出“拆迁工作委员会”的牌子,巳是我父母过世后的第十八个年头。我认识其中的一个工作人员,他说,这地方将辟为一个休闲广埸。我们都信了他的话。拆迁补偿,本来应按“等价交换”的原则。可是,给我们这些拆迁户的补偿却低的可怜。市民为城市建设作出牺牲,理所应该。但事后得知,我们都被骗了,政府和开发商合伙宰了我们。后来去看,原地建起了几座高高耸立的商品楼。

3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刚表态过的朋友 (3 人)

发表评论 评论 (1 个评论)

回复 卓祥运 2011-6-28 11:26
无论城市农村,处处都有不公。肥了黑公大佬,苦了小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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