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之死

已有 293 次阅读2011-6-7 06:56 |系统分类:心情日记|

          我母亲逝去十七年后,突然间我得知我还有个姨妈,她是母亲的亲妹妹,而且,就住在我毕业分配的这家大型钢铁厂的家属区,姨父是这个厂的轧钢工人。

          说来奇怪,引见者不是别人,而是我的父亲。我从小到大,?听说有个什么姨妈,后来遇巧我进了这家钢厂的技校,读了整整四年书,也没人对我说起姨妈的事。直至我从学校毕业那年,父亲也面临退休之时,这姨妈象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兀地出现我的面前。父亲对我说,我一个人在这儿,离家远,找到姨妈也好有个走动的地方。

         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姨妈住在这儿,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工作的单位就在九龙坡的铁路旁边,离钢厂只一站距离,比回家还近。而姨妈的家,也离火车站不远。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亲戚,何故向我隐?这么多年,它象个谜团始终纠结在我的心里。

          姨妈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靠姨父一个人的工资?法养活,五十出头的姨妈只好再次进厂当了家属工。我第一次去姨妈的家,就被姨妈的持家能力折服了。他们住的虽然是简陋的平房,收入也不高,布置的却十分整洁温馨。主卧室那张雕花大床,气派典雅,床楣上挂的布幔还绣有“吉祥如意”的图案。五斗橱上的座钟不断晃动的钟摆,使房间充满了生气。

         脑海里一下浮现幼时我家的寒碜景象:屋里家徒四壁,?一件象样的家具,只一张竹凉板当床,连一口木箱也没有,装衣物的是两个挑土的大箩筐,怕热的母亲侧卧在凉板上,露出长满痱子的腴背让我替她搔痒……

          姨妈的模样不?漂亮,上腭的龅牙微微前突,影响了美观,脸上两颊的颧骨凸出,更显出人的瘦削,在姨妈身上我看不到母亲俊秀的影子,但是,因母亲去世早,我就把姨妈视同我的妈妈对待

          姨妈不仅能干,会操持家务,而且能说会道,深明大义,在儿女心目中有很高的威望。她见到我总爱拉家常,说:“你妈聪明,爱看书,喜欢摆龙门阵,可惜被鸦片害了……”一次,我问起母亲的死因,姨妈曝出一个惊天秘密:我母亲骤然去世时,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

          等待毕业分配那段时间,闲呆在学校里,我就常往姨妈家跑,一则是体验家的温馨,一则是籍此改善生活。每次去,姨妈就炖上好大一吊子的骨头肉汤,吃完饭,我还要喝上一大碗汤,那汤上面浮有一寸厚的骨油,谁也不爱喝这油汤,唯独我喜欢喝。姨妈一家人好奇地看着我把这油这汤慢慢喝完。                  

         文革后期,姨妈的三个孩子先后去了农村当支农青年。大女儿启程在即发现少个衣箱,我把我用的一口藤箱空出耒救了急。小女儿的生产队干部,要做杆**,索要无缝钢管,我邦忙找了一根送去。后来三个孩子陆续返城,有了稳定的工作,家里经济条件好起来。姨妈还做着家属工,每天抬着重物搞运输。

          后来,她的儿女先后成婚安家,她也退休了,?几年,姨父去世,姨妈就跟小儿子一起过。小儿子?结婚,也就?孩子的拖累,姨妈落得清闲,她?其它爱好,空了就跟邻居搓搓麻将,我怕她雨天出门跌倒,特地买了付高级麻将送给她,让她找邻居来家里玩牌。冬天里我怕她坐着冷,给她买了羽绒背心和暖手壶。姨妈逢人就夸我,说我这个侄儿比她亲儿子对她还好。

          在姨妈七十岁那年,我陪她回了趟巴南圣灯山下的老家。她和更高龄的舅妈,引领我去老街的老屋寻根,两个携着手的老太,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给寻根的旅途,添上了厚重的历史感。老屋已做了人家堆杂物的库房,木楼板半朽,脚踩上去?安全感,早?人住了。姨妈含笑摆起我的旧事,那时的我还在母亲的襁褓中,就露出顽劣的天性,不知何故惹恼我,边哭边扯我姐的头发,闹的大家不得安宁。

          姨妈的最后几年被病魔折磨,十分痛苦。双手先是麻木,继而痉挛,最后定型为鸡爪状,五指不能张合,生活就无法自理。再后来,腿脚也不能站立了。我曾问起这病是怎么得耒的?姨妈回忆说,年轻那些年在渣埸工作,钢渣温度高,清渣靠水降温,人象在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工作,慢慢落下这风湿病。

         有几次我去探望姨妈,她尚能挣扎起床为我开门,病情沉重后,就象个瘫痪病人,终日睡在床上。小儿子上班去了,中午回来不了,只好把糕点放在姨妈枕边,饿了吃上几片,这日子不仅孤独而且凄凉,过的生不如死。姨妈不愿拖累儿女,渐渐有了轻生的念头,一天,有卖耗子药的小贩路过,她躺在床上喊住,从窗口买下两包耗子药,服下后昏迷了两天两夜,最后送医院才抢救过来。

          死过一回的姨妈,心态更为箸定了。她想,上次走的太匆忙,带着几分冲动,不象孔子说的“七十而从心所欲”的人,她这年巳是七十四岁的老人。姨妈这一辈子活的光明磊落,没什么遗憾的,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还?结婚的小儿子,她悄悄替他存了一点钱。并昭示了其他子女。这年的春节,大家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吃了团年饭,姨妈的么女婿特地把她接来,背上八楼,在么女家里舒舒心心的住上了几天。

           转眼就快到农历二月十九日,是姨妈的生日,与观音菩萨的圣诞同是一天。我们想给她隆隆重重的操办一番,姨妈却坚拒了我们的心意。她象要出远门似的,把身后事一件件的安排妥贴,说,“我这年纪说走就走了”。距她的生日还有二天,突然传来噩耗,姨妈服毒自尽。这次她真的走了,她又吞服了耗子药,这次加大了剂量。佛学讲了结苦厄,超度自身,成就大觉,姨妈和观音菩萨生在同一天,是天意,还是巧合?按佛教的说法,死即是生,姨妈脱离凡尘,诞生在了天国。

          姨妈不是正常死亡,所以她给儿女留下遗嘱,要请道士来超度亡灵,她的子女照办了,丧事操办的很热闹。我去姨妈的灵柩前替她老人家守灵,守到半夜,被香烛飘散的浓烟熏的皮肤过敏,生前一向疼我的姨妈,大概怕我累着,她的灵魂也来关照我,逼我去歇息。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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