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高兴，几个老友小聚，说的都是高兴的事。哼着小曲，开门进屋，看见老伴坐在客厅里生闷气。老伴身体不好，脾气又大，平时我说话都要加小心。

我小心翼翼地问：“咋的啦？谁又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老伴火冒三丈：“看看你的好儿子，干的好好的，说不干就不干了，这不，辞职进京了。”

这倒是个严重的问题，我沉吟起来。儿子曾是我们的骄傲，大学毕业到市日报集团工作，不到五年升任策划部副主任，工作风生水起。怎么就说不干就不干了？说实话，我心里一时也转不过弯来。

“多好的工作，待遇好，又体面……说不干就不干了……都仿你，一脖子犟筋……”

老伴余怒未消，唠唠叨叨，突然一转炮口，又向我开火了。我反诘说：“怎么说？平时还不是你言传身教手把手教出来的？”

我们家沿袭的是严母慈父的教育模式，儿子从小在我面前嘻嘻哈哈，没大没小。在她妈面前却规规矩矩，言听计从。参加工作以后，还是还是一天两个电话，早请示，晚汇报。我们分析儿子辞职进京的原因，猜想是不是工作遇到了麻烦，或者与领导意见不合。老伴说：“他打电话说北京平台更大，天地更广阔，别的没说什么。”“单位的事情能给我们说吗？”猜来猜去，猜不出个所以然。

夜里，老伴像翻烙馍一样在床上折腾，嘴里唠唠叨叨。不停地说：“二十九了啊，也不操心娶媳妇，你说现在的孩子心怎么这么野呢？为什么好好的要去当北漂呢？”一会儿怕儿子在北京找不到工作，一会儿怕儿子吃不好，睡不好。我劝她，说儿子快三十岁了，有了五年的工作经验，有一定的圈子和人脉，不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不要紧的。再说，你知道儿子，没有把握他不会贸然去北京的。老伴听了又呛我：“有什么把握？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给老人商量一下，太莽撞了。”我说：“给你商量，你能同意吗？”我们感叹，我们这一辈好歹一个工作辛辛苦苦干一辈子。我教初中，她教小学，都是老老实实地一直干到退休。儿子的工作在体制内，工作稳定，五险一金国家交着，再说，这么大的城市，怎么就盛不下他了呢？我们想了又想，想不明白。这样，说着说着天就亮了，咳，恼人的不眠之夜啊！

中午，儿子给老伴来电话，说他前天去考察了一家文化公司，师兄介绍的。待遇承诺得不错，可是一去都要他投资，他怀疑对方有点不地道，干了几天觉得没意思又辞了。另外，北京行业协会黄会长、原来在报社的同事好朋友林志给他推荐的两个工作正在考察，等等，要我们放心。为这，老伴又睡不着了，一个劲的叨叨：“我就说吧，北京哪有那么好混的？有好多北漂多年混不出个样子来。你说说这孩子，这不愁死人吗？”我劝老伴，说孩子大了，又工作了好几年，不用那么操心巴力的。很多情况下，担心百分之九十九是没有用的。老伴说，不由人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连着心呐！后几天，我们每天就在这焦虑不安中度过。

有一天，我看见老伴脸色阴转晴天，并且忙忙叨叨在家大动干戈，收拾东西。我有点奇怪，问老伴怎么啦。老伴说，儿子工作找到了。公司有发展前景，同事们都是学友，工作相当开心。还说儿子说今年早早回来过春节，要给儿子好好过一个春节。儿子爱吃的腊肉、香肠都要多做一些。儿子爱吃的菜要多买一些。

这是一个好消息。往年过春节，儿子总是拖拖拉拉，不是出差就是单位加班，不能利利索索回家。自从上大学，就没有好好在家和我们一起过春节。有一年春节，他竟和几个同学跑西藏去了。臭小子，大冷天的，有福不享，跑西藏受那个罪。工作了五年，没有好好在家过两个年。今年好了，这么顺顺当当回来过年，可能是今年工作变动，怕我们两个老人担心吧。

老伴把好吃的准备了一大堆，又让我把家里打扫了又打扫，左盼右盼，腊月二十五，总算把儿子盼回来了。儿子一进门，看见他黑了瘦了，倒是挺精神，眼神虎灵灵的。给儿子亲热一番，吃了饭，我就迫不及待地给儿子说：“儿子，来，说说你的进京之行。”

儿子说，到北京其实算很顺利。他辞掉工作到北京去，缘于一个契机。他的一个上届的师兄，在北京一个文化公司当执行总裁，要挖他去。去了以后，发现文化公司有点大而无当，也没有挑战性，学不到什么新东西，干了几天就辞了。他随后又考察了两家公司，也不满意，就又找到了现在工作的公司。

“公司是主营什么的？”

“大的范围说，是互联网金融。”儿子说，“我是在我们校友群里找到的。公司老总，是我下一届的学生会主席。CEO，几个高管，都是我下几届的小学友，一群九零后。我毕业参加工作后，是我们学校校友们就业的榜样，他们对我很了解，对我很敬重。看我有这么大的勇气进京，二次创业，欢迎我加入他们的团队。”

“互联网金融？”这个词听说个一点点，但具体起来很茫然，“你们具体干什么？”。儿子见我不甚明白，解释说：

“实际上就是一个融资平台。比方有人有资金要投资，企业发展要融资，我们做一个对接，只不过运用了互联网。”

“噢，就好像风投公司和私募基金一样。”我庆幸自己经常上网，学得一些名词。

“是有些相仿，但都不一样。”儿子给我这个外行解释起来有点吃力，“风投是投入资金，我们这拿资金入股。说起来私募，以前民间融资是不公开的。我们这一届政府金融制度有所改革，私募就合法化了。”

儿子说起来他们的团队，劲头马上来了：“你不得不服气现在的小年轻，厉害着呢。他们去年七月份才成立公司，现在就已经做到几个亿了。我们的方向符合国家发展战略，就是为小微企业融资服务。定位也很准确，大众服务消费。你看看，中国有多么大的市场？况且，互联网金融刚刚起步，我们是证监会八大会员企业之一。如果发放了牌照，企业品牌价值何止几个亿？我们的目标是三到四年上市，十年做到五百强。”

尽管我听得似懂非懂，意思还是明白，并且为之鼓舞。老伴在一旁也听得津津有味兴高采烈。随后，我们说了一些闲话。儿子说：“不进京不知道天地有多大，再不出去闯闯真的老了，出不去了。我们公司除了一个管技术的比我大几岁，余下就数我年纪大了，小师弟，小师妹，一帮子九零后小年轻。他们非常尊重我，让我做市场副总监。年轻人在一起好沟通，没有市面上的坏风气，不用朝九晚五，工作起来非常愉快。再说，每天给企业打交道，一年接触各式各样的企业成百上千，学到的东西也非常多，很有挑战性，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呢？”老伴不由得插话。

“妈妈放心，你儿子这么优秀，娶个媳妇生个儿子还不是小菜一碟。等条件成熟，我一定给您带回一个人见人爱的媳妇来。”

臭小子，一说到他的个人问题他就打起了太极。也是，儿大不由爷，真的操不了这个心，由他去吧。

这一夜，我和老伴睡得特别香特别沉，好像几辈子没有睡过觉似的。天快亮的时候，我还游弋在梦乡，好像听见儿子的喊声：“爸爸妈妈，我回来了！”看见儿子戴一条红领巾，背着双肩书包，扬着双手像小鸟一样向我怀里扑来。我抱着儿子，去亲他的脸蛋。他眯起双眼，双手推我的腮帮子：“胡子……扎……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