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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予受理
小栓子一家生活在贫穷偏远的敝庄。村子又穷又破又小,没有什么标志。只有半里开外火葬场的高烟囱,成了它明显的地标。去敝庄问路的人会常常听到这样的话:“敝庄?高烟囱边上。”
小栓子一家三口人,爹娘和他。爹五十多岁,是个酒鬼。天天喝酒,喝醉了就骂人,打老婆,打孩子。家里穷,但凡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让爹拿去换酒喝了,因此日子过得很艰难。小栓子从小到大,经常看到的场景是爹把酒倒在一只破碗里,没有下酒菜,咧着嘴喝得吱吱地响,再不就是揪着娘的头发摁在地上死打。娘是一个闷葫芦,一年到头只会闷着头干活,挨了打也只知道哭,哭够了再爬起来干活。小栓子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在家里帮助娘干活。反正爹是不干活的,家里的三亩多地,喂的猪羊猫狗鸡鸭鹅兔都是他和娘忙活。家里太穷,爹喝酒的钱不充裕,因此常常闹得鸡飞狗跳,家里的日子并不太平。
一天傍黑,爹在院子里小桌边喝酒,娘在旁边忙着干活。日子不顺,爹变得异常暴躁,喝着酒喝着酒便骂起娘来。娘不知回了一句什么,惹得爹跳过去抓住娘的头发就打。打急了,娘喊:“小栓子,快来救娘,你爹把娘打死了。”小栓子已经十四岁了,平时就痛恨这个不干活光喝酒还老打娘的老酒鬼,手提一根棍子,照爹的后脑勺就是一棍子,爹马上浑身一软,瘫在地上不动了。娘摸摸爹不出气了,吓得也瘫在地上。小栓子也吓坏了,挨着娘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娘儿俩守着死去的老酒鬼坐到天快亮。
眼看天亮了,娘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用湿毛巾把爹的脸擦擦干净,换上一身新衣服,招呼小栓子把爹抬到平车上,盖上一床新被子,对小栓子说:“把他拉到你毛大爷那烧了吧。”小栓子答应一声,拉着平车就朝火葬场走去。
火葬场是县里的火葬场,盖在这儿已经好几年了。由于人们的习俗不好改,不习惯火葬,生意非常清淡。场里前头是一排红瓦房,后面是一座烧油的窑炉,一座烟囱三十多米高。场里一共有五位员工,一个场长,一个会计,两个窑工,还有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副场长。场长、会计和那个年轻窑工几乎常年不到场里,只有老窑工毛老头陪着这里的孤魂野鬼守在这里。
毛老头刚刚起床,看见小栓子拉一辆平车过来,问:“小栓子,你干什么那!”小栓子说:“我爹死了。”“哦,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晚上。”他招呼小栓子把死尸拉到窑房焚尸炉旁,掀开被子,看见栓子爹面色青白,说:“老伙计,你也到了这一天了,我来送你上天吧。”他和栓子爹是酒友,常在一起喝酒。前几天他还听栓子爹说腰痛胸闷,不想这么快就驾鹤西游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娘没去大队部开个证明?”小栓子一听,急中生智,说:“我娘让我先来,她去大队部开证明去了,一会就来。”
毛老头不再说什么,把栓子爹的尸体送进焚尸炉里,开动机器,炉子里立刻烈火熊熊。他打开一瓶酒,喝了一口,然后在炉子前倒了一些,嘟嘟囔囔地念叨:“老伙计,再喝一口吧,到了天上不知道还有没有酒喝呢。”不到半个小时,尸体焚化完了,他在出灰口接了一些骨灰,放进一只廉价的骨灰盒里,对小栓子说:“焚尸六十,骨灰盒三十,完了让你娘把钱送来。”小栓子答应了一句,把骨灰盒放在平车上拉着回家去了。
早饭后,乡派出所接到群众报案,言说敝庄涂秀莲把老公打死了,所长马上带一个警员小郭火速赶到敝庄。进到涂秀莲家,发现涂秀莲和小栓子娘俩正在安安静静的吃早饭。所长问:“你老公呢?”栓子娘回答说:“死了。”“怎么死的?”“病死的。”“人呢?”“烧了。”栓子娘正吃饭,腾不出手,用嘴角努努放在桌子上的骨灰盒。所长又问:“火化去大队开证明了吗?”“没有。”所长哭笑不得,这些没有文化的法盲,人死了,随随便便就去火葬场烧了。不过,这也怪火葬场制度不严,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这个问题不是出现一次了,所里提了几次都不管用。人家赖好是县里的单位,小小的派出所人家不尿你,没有办法。这时,院子里站满了来看热闹的村民,有赶东集的,有赶西集的,议论纷纷。有说栓子爹恶贯满盈,早该死了。也有说栓子娘太不该了,栓子爹纵是有错,但罪不至死。所长听了头涨得老大,在院子里查勘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既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过了一会儿,他便和小郭回所里了。
回到所里,所长思虑再三,在报案询问录上写了一行字:查无实证,不予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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