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朋友郭冬阳（散文）

听到郭冬阳死讯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究竟具体是什么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

郭冬阳是我前些年在山西打工时认识的，我们曾经做过一段邻居。当时我拉家带口去山西旧县打工，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活，经朋友介绍暂时在一个小山村住下来。这个村子叫车村，有一二十户人家，离镇子很近，离煤矿却很远，大概有十几里地。车村当时有一个很奇特却也见怪不怪的现象，就是村子前排新房华丽，屋大院阔，后排却是破烂不堪的老屋子，破窑洞。我朋友给我找的住的地方是后排的一孔窑洞，不大的一个小土院。虽然不怎么样，却很安静。右边是山地，左边就是邻居郭冬阳了。

郭冬阳年纪不大，二十几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他一个人生活，一副铺盖一副锅灶，一双筷子一只碗，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当时正是煤炭生产兴盛的年月，人们发了疯似的开煤窑，贩煤炭，烧土焦，攫取财富。最不济的也去煤矿挖煤，拉车子，打杂工，不说大富大贵，一家人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没有问题。可是他什么也不干，山上转转，村里转转，优哉游哉，只是吃穿上苦了自己。他种地也不是把好手，常常见他从地里回来，手里抓一把野菜或者红薯叶子，回家和土豆什么的剁吧剁吧下锅。我问他，为什么不去煤矿上去干活，他说自己身体不好，干不了。我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

说起来郭冬阳很善良，也肯帮助别人。我们一家住在这里，免不了不方便，缺东少西的，只要他知道，他都愿意帮忙。买东西办事赶集上店不熟的地方，他也热情地领我们去。他初中毕业，也好写写画画的。自诩写一手好字，可我看到他窑洞门框上的旧春联，字写得也并不怎么样。知道我也是文化人，送给我一支毛笔，说是要以文会友，做个笔友。给我说什么“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找到了知音。

时间长了，虽然很明显地感到他的缺陷，却说不清他思想意识哪里出了毛病。他和前院他姐夫是宿敌，从来不搭腔。他爹娘死后，姐姐招赘姐夫上了门。姐夫是个粗粗拉拉的庄稼汉子，人很诚实，干活卖力，待他姐姐也很好。可他死活瞧不上人家，认为经常欺负姐姐。他听了姐姐的房，听见姐姐被“折磨”得大声呻吟，尤其让他痛心不已。姐夫在煤矿干活，这几年盖了新瓦房，买了家具家电，姐姐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家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一天，我亲眼看见他和姐姐大吵大闹，意思要把姐夫“驱除出境”。姐姐当然不干，把他骂得狗血喷头，自己愤愤回到窑洞蒙头大睡。

郭冬阳成了村里的一个包袱，在镇里成立养老院的时候，送他去了养老院。到了养老院，到了新天地，他着实高兴了一阵子。最起码吃穿不是问题，天天吃现成饭，发衣服，还不用干活。院里数他年轻，还让他当食堂管理员，管理大家的伙食。可是好景不长，他和谁也弄不来，天天不是和张三吵嘴，就是和李四磨牙，一天到晚气得肚子鼓鼓的。不上二年就一命归西了，说是死于肝病。

乡土作家闫西平给他写了一篇悼辞，其中有一段是这么写的：“他的确像一缕冬天的阳光，也想照暖别人，也想照亮世界。但是，一阵寒风，就让他惊慌失措，慌慌忙忙逃到山后头去了。”我想，这大概是郭冬阳人生最准确的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