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邻网,痴人说梦

已有 294 次阅读2007-12-5 15:50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题记

我记忆最深处的一个梦,来自我的幼年。那时的我,还没有家里的水缸高。

梦里,像是在过年,大姑正在水缸上面切咸肉,我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大姑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容温暖而明亮,她从切好的肉上撕下几根瘦肉丝给我,我塞在嘴里,香味深幽绵长,直到今天。

可能年代过于久远,而那梦境又过于真切,所以我一直有点恍忽,无法确定它是来自梦里还是现实。

回首我的青少年时代,家里真是穷得可以,没有什么好吃的食物能很我留下美好的记忆,可身处其中的我当时并没有感到多苦。在我的数不清的梦里面,关于食物的也并不多,唯有这个深留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无法抹去。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也做过拣钱的梦。梦的开始总是无比真实而平淡,在一个非常熟悉的环境里,我或行或立或玩耍,忽然不经意间发现地上有一张纸币,当然也有时会是一枚硬币,我自然是又惊又喜,连忙拾起揣进怀里,唯恐被人瞧见。怀着侥幸的心理,我当然会再看看别处。经过一番寻觅,终于在角落里又发现一张,我的喜悦和侥幸立刻被放大一倍,就捡起再找,身边又是一张。自此梦境由现实转入了荒诞,最终不可抑制地进入了一种近似癫狂的高潮:我的身前身后到处都是钱,让我拣不胜拣……那时我的心情已经无法用喜悦来形容,只希望这不是在梦里,或者我可以永远不用醒来。

类似的梦,直到我参加工作后才彻底消失。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是个没有财命的人,捡过的钱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元。

在我的青少年时期,还经常做的一个梦是:我父亲终于给我买收音机或书了。

因为穷,电灯是当时唯一的家用电器,连赵本山在小品里说的手里筒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来慰藉一下我那干枯的心灵。一部收音机,一本课外书,就是我那时的梦想。

早在八十年代中期,我们村就有电视了。每天晚上我吃完饭,放下饭碗就往有电视那家跑,直看到九十点钟,人家要睡觉了才离去。如果是周末或放假,家里又没有什么活的话,我就会在人家里待上一天。现在想想,也实在怪招人烦的。可是那时的我反应非常迟钝,人家是否给过我白眼呢,竟然全无记忆。当然,那时在他家看电视的也不止我一人,也许他们已经习惯了吧。后来大了,才觉得每晚赖在别人家里是件很丢人的事,就渐渐不去了。

可是家里什么娱乐也没有,日子过得也确实难熬,特别是大年三十晚上,别人家都传出电视里的歌声和欢笑声,唯有我家人相对枯坐,冷冷清清。有一次连我母亲都说:“要是有收音机也行啊,起码有个响动。”

是的,电视对于我家来说过于遥远,能有一个收音机,哪怕是小小的一台,就是我们的幸福。在离我家十五里的集上,有一家百货商店里就有卖的。每次和父亲上集,都指给他看,父亲也确实有点心动的样子,并承诺有了闲钱就买。就是这点承诺,成了我长久等待的理由。我总是在父亲去赶集的时候提醒他,并从此开始一天的期盼。多少次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一个人默默等在村里的碾子旁,等待着父亲提着一台小收音机出现在视野里。天黑了,父亲回来了,却总两手空空。

失望,痛彻心髓的失望,从此成为我挥之不去的记忆。不让别人失望,成为我最大的一个理想。

我另一个更为长久的期盼是书。

在那种单调到极致的生活中,我为自己找到了一种娱乐方式:看书。可是在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的农村,又能有多少书供我读呢?评书演义,小人书旧杂志,能借到的人全都生吞活剥地看过了,毫不夸张地说,就是遇到一页有字的纸我都不会放过。可是我最常见的读物还是只有我哥的语文课本。在山上放牛的时候,它们就成了唯一可以与我交流并为我展示另一个世界的朋友。我会先从小说单元读起,然后是记叙文、议论文,再然后是文言文和古诗词,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读的了,连说明文也读。所以我上学的时候,语文是我学得最轻松的一门课,因为在此之前,每篇课文我都已经读过许多遍了。

就在这种极度饥渴的状态下,能有一本课外书,是我比收机音更大的期盼。就在那家卖小收音机的百货商店里,也会卖些图书,不过其中大部分是有关养植类的技术书,小说只有一本,名字我忘记了,但它的封面我至今还清晰记得:一个拿着剑的女侠背着一个小孩从窗子里飞出来。就是这样一本也许今天塞在我手里我都不会瞧一眼的书,当初寄托了我无限的渴求与想象,使我流连在柜台前,无比深情地凝望着它,久久不肯离去。

于是,在无数个夜晚,它偷偷潜入我的梦里,让我欣喜若狂,爱不释手。那梦境是如此真实,以致我能看清里面的字迹,读懂里面的故事。有时我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我不愿醒来,所以在梦要结束的时候,我总是更加贪婪地阅读它,企图把拽到现实中来。每次梦醒时分看到枕边空空时那种巨大的失落感,就是现在想来也觉心酸。

我家始终没有买收音机,我家的第一台电视是我哥结婚时嫂子用她的嫁妆钱买的,到现在我父母看的仍然是它。看书的梦想实现得要稍早一点,上高中后,我可看的书渐渐多起来,特别是到了大学,自己能通过勤工俭学做家教挣钱了,除了生活费外所有的钱我全部用来买了书。那股疯狂的劲头就跟守财奴葛朗台聚敛财富差不多,我对书的感觉也跟他对金币一样:光摸着就会使心里暖和。书多了,读书的劲头却小了,那时弄来的书到现在还有不少没有读完,真的是“书非借而不能读也”。虽然我读书越来越挑剔,可读书的习惯到一直保持到今天,现在每当坐火车的时候,总要带一本书来消磨时间。

有时我想,自己对书的感情能延续至今,是不是跟当初愿望无法得到满足有关。凡事越是缺乏越是渴望,如果当时我的书应有尽有,或者我有其它的娱乐方式,我会一直到现在还这么爱读书吗?

我的童年笼罩在恐惧的阴影里。每晚闭眼之前我都会想:明天早上我还能醒来吗?会不会半夜有人进来把我砍死?这种不安全感被带到梦里,就成了我青少时期经常出现的一个梦境:有个可怕的东西追我。这个东西也许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也许是个妖怪,也许是只凶狠的动物。最开始对它恐惧感还有些不那么强烈,但我还是出于安全起见藏了起来,可不管我藏得多么隐密,它总是能找到我,而且变得越来越可怕,我也越来越害怕,每藏一处都胆战心惊地想:这下它该找不到我了吧,可不一会儿它就会以更可怖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跟前,令我无处藏身。跑吧,两腿发软,连一步也迈不动;喊吧,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直到被吓得浑身冷汗地醒来。

后来,年纪大了之后,我在梦里渐渐开始反抗,与它们打,可往往无论我如何挥拳,总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并因此急醒。近几年,梦里的我越来越勇猛,经常把对方打得放花流水,以致醒来时还兴奋得心怦怦直跳,对于梦里自己的强大与凶残既畅快又害怕??要知道,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和我哥,我还从没和任何人打过架呢。有时我想,难道是现实生活中自我压抑太狠了才会在梦里如此宣泄吗?可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我做过最美好的一个梦是在我初三的时候。

那时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或许并不明艳,也不活泼,我却在她身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了美。我像一个瞎了近二十年的人第一次睁开了眼睛,她那身朴素甚至寒酸的衣服都无法掩盖住的纯静动人的美令我心旌摇曳,甚至不敢正视。

在那个梦里,她就像平常一样低着头向我走来,笑容恬淡而迷人,可就在越走越近的时候忽然消失,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可我并没有醒来,也没有睡去,而是在那温柔的黑雾中静静品味那甜蜜的忧伤……

虽然那时我们已经成为朋友,而且我在心底也把她当成我今生唯一的幸福,可是在梦醒后还感到了近乎宿命般的绝望。

到现在为止三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二分之一的时间是学生,它对我的影响是勿庸置疑的:它开拓了我的眼界,增长了我的知识,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可它也给我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带给我恐怕要终其一生的梦魇。

在梦里,我要么错过了上课时间还在外边徘徊,想进教室却怎么也进不去,要么是考试的时候别人都在答题我却若无其事的东张西望,眼看别人都要交卷了我还一个字没写,可任凭多么努力也看不清卷纸上面的字,就是看清了也是一道题也不会,急得我几乎要晕过去……

我知道凡有收获都得付出代价,但我还是有片痴心,祈求上帝不要让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再进到我的梦里来。

我到现在还经常出现的一个噩梦是:我走在坟地里,周围是全是高高低低的土包,脚下是过膝的荒草……其实梦境缘自我青少年时放牛的经历。在南山脚下,是一片坟地,据说我家那个东山过来的先祖以后所有的族人都睡在这里。坟地里长满了杂草灌木,中间长着几棵古树,是个放牛的好地方。可每次我都不太敢走到里面去,因为我怕乱草间会有蛇或马蜂窝,更怕那些迁坟留下的深坑,仿佛里面随时会伸出一只骷髅手把我拉下去一样。

我知道,这个梦是在提醒我对死亡是多么恐惧。不管在醒着的时候觉得自己对死亡是多么麻木和无所谓,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浮出现,让我看到一个真实的自己。

在现实生活,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所谓的神鬼之说,反应的不过是人们的自大自恋、对有限生命的无奈和恐惧,是一种可怜又可笑的自慰。可在内心的最深处又是怎么样的呢?

有一次坐夜晚的硬卧车去北京,凌晨时车要在路上停一段时间,就在这期间,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状况。就在此之前,我经常听到“被鬼压”、“被魇住”了的故事,但从未在意过,也从未遇到过。这天夜里,我睡在上铺,车停的时候,我处于梦与醒之间,可以听到夜里的声音。我朦胧看到一个留着平头的黑影慢慢从床边欺上来。我出差的时候,总是把钱包带在身上靠里的一侧,所以看到他上来我暗想,这是来摸我的钱来了,我的心里并不恐惧,因为我知道只要一推,他就会掉下去,甚至一出声他就会被惊走了。可是我发现自己明明醒着,却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我努力挣扎,却没有效果。我感到很过了漫长的时间,其实只是一瞬,我真正醒了,那个人影也从我眼前消失了,可是大家都在睡觉,地上和走廊里都没有人走动,而且我发现景物也和刚才略有不同,我才知道,刚才不过是做梦。我放下心来,准备动一动,换个姿势,可我发现自己的眼前又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身子又动不了。我知道,自己被魇住了,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还有枕边那本《阅微草堂》里的鬼语狐言,暗自问自己:莫非这里不干净,刚才的那个就是孤魂野鬼?过了一会儿,车开动了,身体又是我的了,我侧了一下身,?奋一下,使自己的阳气更盛一些,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经过此事,我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纯粹的无神论者,鬼神之说对我的影响远比我所知道的大,我对自己的认识还是非常非常的肤浅。

 

梦是什么?它们来自现实还是来自我们的内心?是过去的影子还是未来的征兆?恐怕没有人能说得清。它们或喜或悲,或惧或怒,或真实或荒诞,或高洁或下作,不一而足。它们看似虚妄,却因为来自我们无法控制的潜意识,所以更加真实地反映了我们的所想或所盼,所憎或所喜,为我们释放焦虑,缓解伤痛,回味幸福,也让我们看清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所以,我在这里记下梦,其实是在记录最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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