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心软

已有 305 次阅读2007-11-24 11:55

太阳被笼罩在灰白的云里，像是一个被吞在浓雾里的白灯笼，发出光也是惨惨淡淡的，就像病人那苍白的脸，这样的光无法给人暖意，只会让人提前感受到冬天冰冷的气息。就在这样一个深秋的下午，在异乡北京的交公车上，我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当时车里的人并不多，大都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无精打采，或低头沉思，或看窗外的风景，没有人说话。在我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皮肤白皙光洁，衣着得体，正低头修饰自己的指甲，于漫不经心处透着一股动人的精致。我的膝上，摊着一叠《南方周末》，几个墨西哥的摄影师正用他们的镜头和语言向我讲述着另个世界的事情：毒品、暴力、枪战、饥饿、死亡……都是些铁黑得让人绝望的东西，却是他们那个世界中最习以为常的一部分。他们每天注视它们，与它们擦肩而过，就像我们与同事一样，时刻准备着打一场惨烈的遭遇战。从他们的语气中我听不出惊恐，不过他们讲述的语气越是平常，我越惊心动魂，我甚至不知道在我倾听的时候，讲述者是否还活着。

其实这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们，还有它们，和我们都在同一个地球上，同一片天空下。

就在这个时候，面对着如此残酷的现实，我的心竟然莫名其妙地软了一下。

我的心如一汪春水，被柔风荡起了一道道涟漪，或一根琴弦，被看不见的手抚了一下，顿时余音绕梁，久久不绝；我像一个多情的少年，对面正坐着我心仪的女人，整个人都笼在春天般的氛围里。

这种感觉虽然短暂，却让我久久回味。

我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谈论这些事情未免有些难为情。长久以来，我希望自己的心肠硬一些，再硬一些，我喜欢把它们磨得粗粗拉拉，再蒸掉所有的水分，变成又干又硬的一块铁或一块石头，哪怕一块土坷垃，也比血肉的强。我不喜欢感动，不喜欢脆弱，不喜欢哭哭泣泣腻腻歪歪，我渴望自己是个大男人、真勇士，能够直面黑暗和死亡，然后在虚拟的悲壮中意淫自己。可是，我可以不谈论，却无法否认一个事实：我其实是个很没出息的小男人，我常常会因为某句歌词、某个背影、甚至电视上那些虚假的眼泪而感动，并在感动中体会到一种久旱逢甘露般的快感。

比如今天这个平常的瞬间，这莫名其妙的心软。

我突然感到，虽然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利益纷争和奔波劳碌，虽然我们的心中充满了愤怒郁闷和悲观无奈，可是起码我们可以在这个时候，衣暖食足身体健康地坐在公交车上发呆打盹看报纸或修指甲，或偷偷地看一眼身边的美女，不必担心会有人吸毒过量倒地身亡或有冰冷的枪管指上我们的额头。与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相比，其实我们要幸运得多。

这样一想，这个秋末冬初的下午也就美好了许多，就连自己的脆弱，也变得可以原谅，甚至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