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网上遇见老四了。

老四是我大学时最好的兄弟。大一时我们考计算机，我指法不过关，就是他替我敲的，其实那时他还不会盲打，只能看着键盘输入，不过他反应快，描一眼屏幕，就能记住一串字母，倒也不影响速度，所以我的那次成绩还不赖。大学四年，我们俩没少一起逃课，去上网，去逛街。那时我俩都没钱更好的零食，就买散装的地瓜干，一两块钱能买一大把，够我们嚼半天的，倒也有滋有味。大学毕业，我去火车送他，我们都哭得一塌糊涂，难舍难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参加工作头两年，我们俩一个广州一个沈阳，隔段时间就要通次电话，每次都要打半个多小时，我们在电话里议论同学们的近况，聊单位，聊女人，说到实在无话可说了，还舍不得放下电话。后来，他跳了槽，再后来，他到了青岛，问他为什么扔下老婆跑这么远，他说：“挣钱呗，在这挣两年钱，回广州买房子。”他在广州时月薪就七千多了，估计现在怎么也该年薪十多万了吧。大学毕业一晃六年了，同学们绝大部分都已经成家有孩子了，昔日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姑娘，转眼就大老爷们大老娘们了，在同学中，他收入算是比较高的，可唯独他还没有正式结婚，只是去年过年时回他老家请了顿酒。他老婆是他在大一下半年找的，我们一个学校的，家在广东，这也是为什么老四要在广州安家的原因。转眼他们的爱情长跑已经进行十年了。

我们俩的聊天照例是从近况说起，他说他最近去泰山了，由此我们说起了旅游。他说他最想去的地方是西藏，我说西藏是好，光那蓝天白云就够爽的了，可是没有钱啊，他说所以要挣钱啊，我说西藏就有一样不好，那里的妞不怎么样吧，由此我们又说起了女人。我说要说漂亮女人，那得数北京，他说上海也不错，我说是啊，这两个地方的机会多，大款也多，所以全国的美女都跑去了，不过多是多，你要是没钱的话，估计人家瞅都不瞅你一眼，他说对啊，所以想办法赚钱啊，我说不过再漂亮的女人也就远远地想想看看还行，走近还不就那么回事？老四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过一个尴尬的表情来。

看到屏幕上那个红得跟火一样不停流汗的脸，我突然从心底也涌上一丝尴尬来，只好打了个哈哈：所以嘛，最好的还是媳妇，不要你钱，不挣钱给你花，多好啊。老四一下子没了聊天的劲头儿，懒洋洋地说：你说的没错。我只好继续自我解嘲：嘿嘿，没钱就得给自己找个安慰，否则还不得跳楼？就是有钱也得给自己找安慰，否则一跟比尔盖茨一比还得跳楼，呵呵。这下老四是彻底没电了，足足停了四五分钟没有回音。

我只好讪讪地说：把你整的都没话说了吧。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暮气沉沉了。他倒挺实在：呵呵，是啊。我心里突然有一点生气，不知是对自己，对老四，还是对生活，其实谁不想活得更洒脱一点呢，可现实如此，我有什么办法呢？于是敲上几个字过去：可人总得活下去啊，安慰自己玩呗。老四不平了：不就才30多点啊，怎么就没活力了呢？人总要让自己生活好点才对呀。

聊天聊到这种地步，真是失败啊。我和老四，曾经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屁嗑，为什么现在会到如此地步，连胡说八道都说不到一起去了呢？不得不承认，分别六年，我们都有了太多的变化，我们都沿着自己的生命轨迹越走越远，在我们中间已经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把我们隔开了。正如我没法理解他为什么要离开妻子，独自一人打拼数年，他也不会理解我为什么从毕业以后就生了根般地在一个企业一呆就是这么多年，心甘情愿地守着微薄的工资过清贫寡淡的日子。进入三十后，我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个很没出息的男人，我对权对钱都没有太大的野心，潜意识里总把我现在的生活和仍在乡下的父母和我大学的日子比，能够不拖累别人衣食无忧就心满意足。当然我也想挣的更多爬的更高，入则众星捧月出则奔驰宝马，可是我却更注重自己内心的平静，如果为了物质上的享受而付出太多的代价觉得划不来。我总是安慰自己说，物质少不了，精神更重要，要是不把自己内心的欲望摆平，就是坐在金山银山也不会幸福。我现在更加清楚地明白，这正是我无能的表现：既然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摆平外面的世界，只好像乌龟一样缩进自己的壳里，来摆平自己的内心了。

应该说，老四的今天，就是我们当初的梦想。时隔六年，地隔千里，可是我与当初的自己、与老四的距离比时空还要远，宽阔的生活之河横亘在我们中间，让我们感到了彼此的陌生。我感到了深深的悲哀与无奈。

足足有七八分钟，老四没有发过来一个字。我只好问他：

你什么时候睡觉？我要下了。

11点，你睡觉吧。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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