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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地狱的边上。
我看到地狱里的人们,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和我们一样行走,坐卧,吃喝,做事。要说不同,就是他们的脸上都时时流露着痛苦、恐惧、悲哀、愤怒、无奈、绝望的神情,他们的嘴张着,像是要呼喊、哭嚎、倾诉,可是我却看不到他们的眼泪,也听不到他们发出的任何声音。
虽然如此,我还是觉得心中充满了怜悯。我说:“把你的不幸告诉我吧,或许我能帮你从地狱里解脱出来了。"
我相信他听见了我的话,因为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感激,而且嘴也张得更大了,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是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现在我也在这地狱里了。
我感到空气中充满了毒素,而这毒素通过呼吸、通过皮肤一点点地浸入我的细胞,我的毛细血管,与血液一起流向我的心脏,在那里聚集,积累,像一个越来越重的秤砣一样坠着我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我觉得背了一座山一样直不起腰,连脊梁都要被压断了似的。可这座山无影无形,我不知道怎样才将它移除,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把它移除。
这苦痛如此难熬,却又无所不在。当我口渴喝水时,水就在化为熔融的钢水,灼伤我的喉咙和食道;当我饥饿吃饭时,饭就变成空气,胀痛我的胃;当我累极想坐下休息时,座位上就会生满荆棘;当我企图躲避到睡梦中时,床就长出铁刺……我觉得愤怒、不平、疑惑,我想叫喊,我想怒吼,我想追问,可所有的声音在沖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就化作乌有;我觉伤心和悲哀,我想哭泣,我想流泪,可我的心变成了沙漠,只有干热的风肆虐,找不到一滴清凉的泪水。
我想,我只有像以往一样地生活,努力地找事情做,想办法忘记自己是在地狱里。
可是痛苦还是像洪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向凶残的饿狼一样穷追不舍,使我没有一刻能真正安稳。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远远传来:“把你的不幸告诉我吧,或许我能帮你从地狱里解脱出来了。"
循声望去,我看到—个美丽的身影,虽然面目模糊,可目光中流露出的真诚和悲悯却让我感动。我好像看到了菩萨,或者天使,我多想向她尽情倾诉,或者靠在她身上歇一歇,或哭一场,哪怕只偷得片刻的轻松也好。
可是我做不到,我的声音在出口前就已蒸发,我的泪腺似乎已经干涸。我随即醒悟:我没资格这样做——我所处的地狱不过是真正地狱的分枝,或下游,我痛苦与那里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所谓的歌哭,不过是矫情的做秀。
于是我回答那个善良的人的,也只有无声而已。
无声,也正是这地狱对身处其中的人的一种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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