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漫漫008（长篇小说）

题记：一个红卫兵司令的二十年

作者：山溪

                                                           首次进京

    1966年8月8日，毛主席首次检阅了百万群众和红卫兵。从那时起，我就萌发了一个念头：到北京去，接受毛主席的检阅。

    遗憾的是，这一计划被**的决定阻碍。他们要求，要等中央统一部署，分期分批进行。我心里却急的冒火，全国中学生就有上千万，猴年马月才能轮到我们？不行，我一定要去。世界上还有比早日见到毛主席、接受毛主席检阅更光荣、更幸福、更革命的事吗？

    我马上以“到各校串联”的理由，从学校开出了一张介绍信。然后，让李兆成、刘学敏两人秘密到火车站办理去北京的车票。

    没想到，这两个废物却空手而归。原来，他俩思想上发生了动摇，既怕负经济责任，有怕负政治责任。一方面，去北京要花多少钱。我们几个穷学生谁能拿得出。将来这笔开支由谁承担。另一方面，学校文革**已明确宣布，不准擅自进京串联。我们却私自外出，这算什么行为？这个责任谁负？

    我心想，干革命没有一点闯劲哪能成功，靠这两个瞻前顾后的松包蛋，什么事情也干不成。

    两天后，我悄悄去了一趟火车站，办回了一张可供十七人去北京的集体车票。

    回来的路上，我在想：女同学一个也不许去，带着他们不方便。去的同学必须以红五类子弟为主，政治表现可靠，信得过，以减少政治风险。还需要留下部分骨干在校坚持斗批改。

    直到晚上十点，我才通知李金凤、李兆成等到教室开会。大家得知我已经办好了去北京的车票，一个个欣喜若狂。依照我的提议，顺利确定了十一名人选，其余六名因意见不统一，只得作罢。

    接着，大家分头通知。要求注意保密，尽可能多向老师借点两票和钱。准备好后，到教室集合，凌晨四点出发。

    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就要见到您老人家了。大家紧张、兴奋、忙碌、有序……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

    凌晨两点，所有上京的同学汇聚教室。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向同学们宣布了纪律。

    此时，李金凤却把我叫到了一旁，低沉却认真地对我说：“**已经宣布不准擅自进京，国务院规定要统一部署分期分批前往。咱们却要对着干，这是不是造反？你考虑过后果吗？到时候谁负责？”

    这是什么时候？生米快成熟饭了，她竟突然提出了这么多问题。李金凤作为班文革组长，她事先是支持这次行动的。现在却出尔反尔，简直是节外生枝。在我认为最可靠、最知心的同学和战友中，她竟会是第一个叛逆。而且发生在这关键时刻。

    我内心深感震惊、气愤。恨不得给她一巴掌才解气。其他同学正在眼巴巴地看着我。

    为了全局，为了争取时间，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陪着笑脸，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对她说：“到北京的目的，是为了革命串联，学习外地革命经验，接受毛主席检阅。这些有错吗？干革命靠自觉，不需要谁批准。至于**，它是在打击积极性，我可以退出**，不接受它领导。出了事一切由我负责。”

    事到如今，夜长梦多。我希望她识趣点，不要再啰嗦了。可她似乎并不理解，竟又去找李兆成等几个人嘀咕起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出发时间越来越近了。我表面上对她不予理睬，实际上却非常留意她的每一句话。说实话，平常我对她的印象不错，最佩服她思维敏捷，看问题有深度。她人长得端庄、文雅，学习好，人缘也不错。平时，我经常和她交换意见，相互也比较尊重。现在，由于她的干扰，人心开始浮动了。

    我不能再沉默了，必须当机立断。我走近李金凤，有点怒不可遏地问到：“你究竟什么意思？”

    她毫不退让，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我将立即报告**。”

    我急了。事情如果闹僵，非砸锅不可。我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一次陪着笑脸：“你看这样好不好？等我们离校后，你再去报告，这样，一切都与你无关。我现在写声明，退出**。”

    “那……好吧。”她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答应了。

    乌云散了。一切恢复了正常。我的心情畅快极了。哇，原来世界这么美好。我实在担心自己的精心策划会前功尽弃、毁于一旦。为了见到毛主席，我豁出去了。我略一思索，提笔写下了声明。

                                                           声  明

    兹因我校文革**压制新生事物，打击革命师生的革命积极性，对大串连采取消极态度，已成为了当前运动的绊脚石。为此，我从即日起退出**。我的一起行动概由本人负责。

        特此

                                                                                                     常旭亮

                                                                                               1966年9月22日

    笔一扔，我回头对李金凤说：“天亮以后，请把它交给**，或者贴出去都行。拜托了。”同学们早已整装待发，期待的眼睛盯着我。

    不知为什么，我情不自禁地看了李金凤一眼，随即果断地下命令：“出发。”

    夜，静极了。我们像一支武工队，敏捷、无声。只有“唰唰唰”的脚步声，陪伴着我们在夜幕下急速前进。

    不知道别人是什么心情，在通往火车站的路上，我心潮澎湃：

    明天。不，天一亮，学校将出现爆炸性新闻——常旭亮退出**，十一名学生不翼而飞！狗胆包天，反了，反了！这岂不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行为？不，也许会有人赞叹：了不起呀，不愧为革命的小老虎、红闯将！兴许也有人会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哗众取宠、心血来潮……对，还有李金凤，她怎么忽左忽右，变得不可捉摸了呢？想到这里，隐隐感觉到我们之间似乎有了裂痕……最重要的是，**天亮得知消息后，会不会派人来追赶，或向全国通缉我们……

    “到了。”一个同学的提醒，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抬头一看，车站候车室外面的大钟，刚刚指向六点整。我立即下令：“迅速分散，不准随意露面，注意观察是否有学校的人出现。开车时间是七点十分，大家别着急，等快检完票再进站。”

    大家分头散去。我和两个同学多进了路旁的一个小饭店。

    等。等。等……

    这可恶的“等”，令人窒息的“等”……它能使性急的人犯心脏病，能叫着急的人吃不了热豆腐，能让宝贵的青春、有限的生命付诸东流……这短短一小时的时间，怎么像一万年一样长啊！

    终于，人们提着大包小包扶老携幼地往进站口挤去，仿佛粮食通过漏斗。此时，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而是仔细地观察有没有我们学校的人。

    眼看着进站的人群就要消失了，我们十一个人像抢不要钱的包子似的，一下子从不同位置冲到检票口。

    之后，又像铁道游击队队员一样，“噌噌噌”地跳上了火车。

    “呜——，哐当。”随着列车的一声长鸣，和一个剧烈的抖动，列车正点启动。那有节律的“哐当，哐当”，是那么和谐、雄壮，仿佛一首悦耳的进行曲。

    十一个同学会心地伸出手，紧紧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