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常态

窗外雨滴滴嗒哒地下着，没完没了。天空阴绵绵地，连空气似乎都粘稠了，黏糊糊地，粘在人身上。不过却并不让人讨厌，甚至多了一份莫名的清爽与安宁。毕竟夏天的雨不似春天那般的阴柔惆怅，竟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干净利落。

家里很安静，静的你似乎不知道这家里还有四个人在家，静的似乎让人忘记了时空的存在。

奶奶早早吃过早饭，坐在窗子前缝鞋垫，戴着一副老花镜。老花镜的腿都要掉了，奶奶还是舍不得扔，舍不得叫我给她换副新的，所以她在眼镜腿上绑着两根红绳子，然后勉强戴着耳朵上。可怜巴巴的眼镜只好继续孤军奋战在前线，也许它早就想退居二线休息了吧。

我站在客厅，蓬松着头发，看着奶奶坐在床沿，背对着我，佝偻着身子，胳膊不时挥动着，心里涌出一丝莫名的幸福。

我像一只懒猫，穿着拖鞋，跑过去，蹭到奶奶身边，明知故问地说，奶奶你又做鞋垫啊。奶奶头也不抬地说，不做这壳子搁那里浪费了。边说边拿着剪子下鞋样，看着奶奶艰难的动作，宁静的表情，心里是平静的。奶奶她一辈子勤快、节约、嘹亮惯了的，但岁月带走了奶奶的青春、气场与脾气，留给奶奶的只有看淡世间沧桑的从容与淡定。

你吃饭吧，我来给你做，奶奶放下手里的活路儿，边颤巍巍地站起来，向厨房走去，我也跟过去。我刚吃了玉米粥，来给你热热儿，趁热吃了。说话间，奶奶把饭已经热好了，看着锅里金黄的玉米粥，心里喜滋滋地，于是，赶紧盛了满满一碗。真是香啊！一样的饭，一样的料子，为什么我自己做的就是没有这般有滋有味呢？！也许，这是奶奶加足了爱心在里面吧。奶奶的茶饭当年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拿得上台面的。一大碗一会儿就下肚了，奶奶要我再盛，我说好多啊，可是边说边又去盛了，一眨眼的功夫，一碗又下肚子了，奶奶看着我的贪吃的表情，脸上绽开了花。

有奶奶真好啊!

奶奶又坐在窗子前飞针走线了，我无所事事地在偌大的屋子里晃来晃去，似乎显的很突兀，很不合适。妈妈在做什么呢？于是，我又溜进妈妈的房间，妈妈居然和奶奶一样，背对着我，面朝窗户，佝偻着身子，匍匐在缝纫机上，屋子里传来缝纫机地“塔塔”声。下雨天，妈妈没办法出去摆摊子，只能在家里做鞋子，以便天气好的时候能卖。房间里的光线挺暗，除了窗户的那一块儿。妈妈没舍得开灯，和奶奶一样节约。母亲瘦小的身影在阴暗的卧室里显的越发瘦弱单薄。

妈妈给人的感觉就是静，静悄悄地，这么多年她身体弱，在家里也少言寡语。她就像是眉里的一抹痣，似乎只有小心翼翼才能看见它的存在。对于生活的一切，妈妈似乎很少抱怨，很少喜悦，很少悲伤，很少难过。印象里的妈妈似乎就像这阴雨天，一刻不停地赶制她的活路儿，就像是一汪泉水，缓缓地流淌，不卑不亢地流淌着。在不经意间我总会儿把妈妈忘记，又在某个瞬间，觉得妈妈的影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在人生的路上，我总是匆忙了些，急躁了些。

爸爸在做什么，他辞职了，没有在酒店做了。那他在家干什么，怎么也是没有一点动静呢。他肯定不会睡觉的，床上果然没有。按理说，刚辞职，好好睡一觉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他却偏偏不。我这只慵懒的猫儿，这晃晃，那跑跑。跑到阳台上，门一开，发现，爸爸在拾掇阳台。真是有趣。阳台有什么好拾掇的，阳台这些年来都是放奶奶路上捡的破烂儿，记得上个星期奶奶才拾掇过，这里真的没什么好拾掇的。我说，你在瞎忙着啥呢，爸爸呵呵笑笑，说，没事做，整理整理。在印象里，爸爸总是很神秘，喜欢研究易经八卦，还喜欢看日子，会帮别人看婚配，还有风水。每每如此，我和弟弟都会嘲笑他一番，怎么不给自己算算呢？爸爸也不搭理我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着实有趣，固执的像个小孩子，脸上总是乐呵呵地。

阳台有些凉，我赶紧关了门，进来，打开电脑，对着电脑发呆，反正我是没事干的。在网上找“奶糖”，“奶糖”也不怎么搭理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找弟弟，弟弟在上班，也没时间搭理我，其它的朋友，也都很忙，要不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下雨的日子……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啊，原来爸爸又开始翻箱倒柜了，他一没事情，就喜欢拾掇屋子里的书，像是打开一座座宝藏似的，打开一个个箱子，活像只勤劳的蜜蜂，不停止地翻来翻去，似乎在这个时候他找到生命的价值，乐此不疲，不亦乐乎。即使，做这样的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甚至还帮倒忙，因为，他一收拾，我们总是找不到东西了，那些手边的东西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不翼而飞了。我们起初很光火，可是后来习惯了，大家就都默不作声了，毕竟人有一向爱好是不容易的。沉迷其中的爸爸，就像六岁的儿童，在自各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有时候，爸爸真是有趣，像小孩子，难怪，妈妈有时候说，他简直就没长大，大约妈妈说这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恨爱掺半吧。

而我坐在电脑前，眼睛眨都没眨地对着电脑，敲着字。端坐在阴暗的屋子里，像是进入了安全地带，随心所欲。在光明与阴暗的屋子，我更倾向阴暗。在黑暗的地方，我们才能更好地看清自己。

雨一直在下，甚至越发地大了，像泼，像倒。

心里有些着急，想起来要复印资料，可是，雨没有停……但我不能急，我突然懂得：

没有太多的悲伤，也没有太多的喜悦，一切都在意识与无意识中划过。这就是生命的常态。（2013年5月25日星期六王衍岭于郧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