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太阳升得的确很快，转眼天就热了。牛二军和牛巧巧相跟着有说有笑，说着他俩曾经年少的事。牛二军问牛巧巧：“你还记得咱俩上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有一天傍晚你和我还有村里其他几个人去村西边河里抓螃蟹的事吗？”牛巧巧眨着眼说：“记得啊！你哥老是拿螃蟹吓唬我，你还替我骂了你哥呢！”牛二军笑了笑说：“我哥那时候太坏了，他最爱捉弄人了！那次把你吓得都不敢和我们在一块耍了！”牛巧巧说：“你哥心眼最多了，你还记得他在河边的草丛里抓了一条蛇吓唬我吗？我都吓哭了！”牛二军说：“当然记得啊，我哥把蛇缠在他的手腕上，捏住蛇头吓唬你，把你吓得直往我身后藏！”牛二军停了停又说：“说实话，我当时也害怕蛇，可当你藏到我身后的时候，我反而不害怕蛇了，我就挡住我哥，不让他吓唬你，我也不知道那时为啥就不害怕蛇了！”牛二军说着话轻轻地叹了一声说：“童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我们都二十多岁了，这些年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咱俩好像上了初中以后就不太在一块耍了吧？”牛巧巧想了想说：“上初中咱俩就不在一个班，你也不太耍了，总是一个人在刻苦学习，结果你就考上了重点高中。而我呢，不爱学习，尤其不爱学数理化，最后勉强上了普通高中，从此你就越来越爱学习了，考上了大学，我呢，就混了个高中毕业，再也不想上学了，就出去打工了。真正打工之后，才觉得知识有多重要！你上大学的这四年，我换了好几个工作，主要是没有大学学历啊！”

     牛二军默默地听着牛巧巧的话，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着他从初中到大学的这些年的生活。他似乎觉得自己从来就没什么爱好，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父亲和大哥为他上学的辛苦劳作，他便更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在学校里谈情说爱，他觉得只有取得好成绩才能对得起家里给他拿出的学费。而如今他即将大学毕业，本以优异的成绩找到了一个可以留在省城工作的机会，却因为父亲的意外身亡，而不得不重新考虑工作的去留问题。想起这些他不免有些伤感，这种伤感在此时自然地流露了出来。

      牛巧巧看着牛二军的表情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便问牛二军：“你是不是觉得找不到一个体面的工作很亏？”牛二军愣了愣说：“咋说呢？我其实很矛盾，我知道我上学不容易，不光我付出了很多努力，我的家人也付出了不少努力，尤其我哥为了我能上大学，毅然放弃了复读，学了一门手艺，早早就给人打工。我上大学的四年里，我经常会问自己拿什么回报父母，回报我哥，当我知道我爸出事后如同五雷轰顶，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爸是因为我上学劳累过度才会出事的，这等于说我就是个罪人，是我家的罪人！这种心理上的愧疚让我无法释怀啊！昨晚半夜三更我妈发高烧还不是因为劳累啊？你说我拿什么回报家人啊？”说着牛二军仰天长叹。

      牛巧巧看着牛二军的样子，她不知道牛二军今天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么多话。她当然无法体会牛二军的感受，就像牛二军无法体会她打工时感受一样，但她可以肯定的是牛二军的内心一定很强大，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她想了想，用一种似乎是安慰牛二军的语气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痛苦，这种痛苦我可能无法体会，但我依然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克服，就像你克服学习上的困难一样！”牛二军听着牛巧巧的话，心里好受了许多，他看着牛巧巧清澈的双目说：“说实话，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别人说这么多话，没有人真正走进我的内心，我始终对别人都有一种距离感！”牛巧巧说：“你说的我能理解，就像我在外打工始终都有一种漂泊感，我也不知道我会停靠在哪里，即使这样，我也不愿回到牛堡村当一个农民！”牛二军说：“我也不愿回牛堡村当农民啊！这不光是面子问题，更重要的是我所学的知识全部浪费了，我真的不甘心啊！”牛巧巧说：“那你还是理智地找个你内心喜欢的工作吧！待在大城市里才是真正的你自己！”牛二军听了牛巧巧的话，停住了脚步，看了好长时间的牛巧巧，看得牛巧巧的脸上似乎泛起了红晕，表情极其严肃地说：“巧巧，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是你！”牛巧巧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似乎忘记了她还要急着赶车。漂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像牛二军这样认真地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俩是从小耍大的那么简单吗？

      生活或许就是这样，总是在不经意间又回到了原点，就像牛二军和牛巧巧一样，奋力地挣扎着要逃离牛堡村时，却又好像宿命一般回到了他们曾经快乐玩耍的地方。两人共同回忆着童年的快乐，谈论着现在的迷茫，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南原镇街道，直到牛巧巧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牛二军才理智地对牛巧巧说：“记得到省城帮我找一份工作，啥工作都行！”牛巧巧看着牛二军灼热而诚恳的眼神说：“我一定会帮你找工作的，你就在家等我的电话吧！”当班车缓缓启动的那一刻，牛二军的心似乎被牵走了一般杵在那里，甚至感觉不到毒辣的太阳。

       虽然是早上十点多的时候，但天气却像三伏天一样炎热。牛二军眼看着开往县城的班车消失在南原镇街道，心里突然莫名地惆怅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惆怅。他曾经每次开学要离开牛堡村的时候，总是恨不得赶快离开，甚至是想逃离牛堡村，他也从没想过毕业后回到牛堡村。当牛巧巧离开南原镇的一刹那，他的心似乎也被带走了。这不光是他认为的最懂自己的人是牛巧巧，更让他惆怅的是牛巧巧说的待在大城市才是真实的自己。此时此刻，他就傻傻地站在太阳底下呆呆地望着班车逐渐消失。

      下一趟班车已经停在了街道旁边，牛大军下了班车看见了站在太阳底下的牛二军，便走过去问牛二军：“二军，你咋知道我坐这趟车回来？这么热的天你就不用接我来了！”牛二军听了牛大军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太阳底下。他并不知道牛大军会坐这一趟车回来，便简单地说了一下他是来送巧巧的。牛大军看了看牛二军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叫来一辆摩托车将他俩送回牛堡村。

      牛大军和牛二军在村口下了摩托车，两人边说边朝村子走去。牛二军问牛大军：“哥，牛涛哥咋没和你一起回来呢？”牛大军说：“牛涛哥在县城和他战友谈事呢！我先回来了！”牛二军说：“牛涛哥这几年混的咋样？”牛大军说：“他可能混得还可以吧！他也没说这几年在外边具体干啥，反正可能挣了钱了，他还想在咱村投资建一个矿泉水厂，不过现在还没说好！”牛二军说：“牛涛哥真行啊！要当大老板了！”牛大军说：“牛涛哥说咱村牛眼泉的泉水是最好的矿泉水，这么好的水资源不好好利用了，真是太可惜了！”说着停了一下又说：“他给我说了他的想法，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是不知道困难大不大！”牛二军说：“有困难是很正常的嘛！不管谁想干事都有困难的，有啥困难给咱俩说一声，咱俩就帮一下！”牛大军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停了一下又说：“二军，你找工作的事到底是咋想的？”牛二军想了想便将他托牛巧巧帮忙找工作的想法简单地说了一下。牛大军听了之后，停住了脚步，看着牛二军说：“二军，我真的想不通你为啥会有这种想法？你上大学是多么不容易啊！你这样做不是白白上了四年大学吗？”牛二军听着牛大军的话，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可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着。

      村子里总有一些闲人，吃饱饭就会围在一起说闲话。钱枣花就是闲话中心的中心人物。此时，只见她涂着劣质的防晒霜，穿着应该是倩倩穿过的衣服，眉飞色舞地说着她今天早上在牛堡村看到的事情。她磕着瓜子说：“今天一大早，我准备给牛木换药，就去村卫生室看门开了没有，结果碰见牛二军背着她妈从卫生室出来，我一问才知道杨麦草昨晚发高烧了，刚挂完了吊瓶往回走。我回来之后给牛木说了，牛木就让我给他换完药后去麦草家看一下麦草要紧不要紧，谁知道我刚出了大门就碰见刘香娥送她女子往村口走，二军也跟着往村口走。我就纳闷了，二军这是要干啥去呀？我就问二军，你妈发高烧你不在家照看你妈，你干啥去，谁知道二军说他送巧巧去镇上坐车，而且我感觉二军的语气不对劲！”说着又嗑了几个瓜子，接着说：“我进了麦草家的大门，没多长时间，牛强娃就来了，他一来啥话都不说直接在院子里找梯子，说是要麦草家的厨房漏水了，他上去看一下。昨天，麦草割了沟边的麦子，牛强娃就去帮忙给麦草拉了回来，下暴雨的时候，牛强娃又帮忙把麦子收拾好，今一大早他又给麦草收拾厨房顶！我就纳闷了，这牛强娃咋突然变得这么勤快了呢？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钱枣花说得顾不上嗑瓜子，咽了一口唾沫接着又说：“还有牛二军送巧巧去镇上坐车，巧巧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人送到镇上？到现在二军还没回来呢！真不知道这娃是咋想的，他妈有病一个人在家，他也不好好在家照顾他妈，跑去送牛巧巧，我看这一定是刘香娥安排好的！”大家听着钱枣花的话，顿时议论纷纷。

      有人说牛强娃两口子肯定是惦记着牛栓的赔偿款，有人说这两口子想着二军当他家的上门女婿，也有人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帮忙而已没有那么复杂。钱枣花瞪大了眼睛说：“咋能是帮忙那么简单呢？牛强娃是啥德行大家不知道吗？只要刘香娥一不在家，他就会再别的婆娘面前胡骚情，要不然刘香娥为啥一年到头都不出去打工呢？就是待在家里看着牛强娃呢！”钱枣花说出这样的话，大家就开始胡乱猜测了。此时此刻的钱枣花就像是亲眼看见了牛强娃和杨麦草在一起的情形一样，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想像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