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已经完全黑了，刘香娥和牛巧巧才从杨麦草家出来，母女两人相跟着走在村道里。

      村道里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闲聊。这几天牛堡村人闲聊的话题主要是牛栓家的二儿子牛二军在交警队和队长评理的事，当然牛柱子是最有发言权的，牛柱子一有机会就不厌其烦地给大家讲牛二军在交警队评理的事。路过的刘香娥当然听得在满心欢喜，黑暗中的牛柱子仍然激情四射地给大家说：“二军当时说那个和他说话的交警是雇佣的合同工，我就纳闷了，他咋知道呢？后来他才说那个交警穿的衣服上没有编号，他就蒙了一下那个交警，谁知道那个交警还真是个临时工！”有人便附和着牛柱子说：“二军真行啊！在咱牛堡村还没有人敢和交警评理呢！”刘香娥听得是越来越舒坦了，她走过去接住牛柱子的话说：“就是嘛！咱牛堡村这些后辈里只有二军最能行！”牛柱子听见了刘香娥的话说：“你娘俩啥时候来的呀？”刘香娥说：“我刚好从这里路过，就听见你说二军和交警评理的事！还别说，二军念了几年大学还就是不一样！”牛柱子说：“你娘俩得是刚从二军家出来？这几天就看你老往二军家跑，是不是替你女子看上二军了？”牛巧巧急忙说：“柱子叔，你说啥呢？我妈听说麦草婶病了过去看一下要紧不要紧，你就胡说呢！”牛柱子笑了一下说：“巧巧觉得叔这话不好听了，是吧？没啥！我和你妈开玩笑呢！”刘香娥说：“柱子，你给娃当叔呢，咋跟娃开这玩笑呢？行了，你们聊吧！我娘俩回去了！”说着就叫上巧巧朝回走。

      刘香娥和牛巧巧一进自己大门，就问牛巧巧：“你刚才和二军聊啥呢？看你俩聊得挺好的嘛！”牛巧巧说：“妈，你说话的表情咋这么怪呢？二军就是让我给他找个活干，他不嫌弃工作，只要能挣钱就行！”刘香娥说：“你答应了吗？”牛巧巧嗯了一声，刘香娥说：“答应了就好！”牛巧巧仔细地看了看刘香娥，说：“妈，我咋觉得你说话的表情咋怪怪的！你到底咋了吗？”刘香娥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啊！你俩在一块工作也能相互照应，我也就放心了！毕竟咱都是知根知底的！”牛巧巧说：“妈，我能不能给二军找到合适的工作还很难说，你就别这样怪里怪气地和我说话了！我睡觉去了，明天就得走了！”刘香娥说：“行，你赶快睡去吧！记得明天一定抽时间给二军帮忙找工作！”牛巧巧极不耐烦地说：“知道了！”说着就回房间睡觉去了。刘香娥看着牛巧巧进了房间，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的喜悦，甚至忘记了牛强娃为啥还没回家。

     牛强娃带着浓烈的酒味回来了，他摇摇晃晃地就随便倒在沙发上眯起眼睛。刘香娥看着牛强娃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去谁家喝酒了。她问牛强娃：“你去谁家喝酒了？”牛强娃懒懒地说：“你给我倒杯水，我口渴得很！”刘香娥说：“我以为你都喝得不知道咱家的大门朝哪开了！你还知道回来呀！”牛强娃说：“叫你倒杯水，咋那么多废话呢？我就喝了几瓶啤酒，肚子胀得难受，就是口渴，脑子清醒着呢！”刘香娥端来水杯，说：“你到谁家喝酒去了？”牛强娃说：“牛踅家！牛踅刚才找我看一下他的收割机！刚到了牛踅家，牛踅却说不着急看收割机，叫我先喝几杯！谁知道他就抱了一箱啤酒，我说喝就喝，就忘了时间！”刘香娥看着牛强娃懒懒的样子说：“就你俩喝了几个钟头？这烂酒有啥喝的？”牛强娃不以为然地说：“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你没听说过酒越喝关系越近，牌越打越关系越远吗？你知道牛踅都给我说了些啥？”刘香娥哼了一声：“他能给你说个啥？肯定吹他的五马长枪！”牛强娃娃喝了几口水说：“你真是太不了解牛踅了！牛踅去年才当上村主任，村里有些事他不想通过牛木就想办，可牛木却非要插手，牛踅心里就不舒服了。你也知道牛踅和牛木因为牛大道的事弄不到一块，牛踅这才给我说他想让我顶替牛木当会计，让你当妇联主任，你说牛踅这人咋样？是不是胡吹海扯的人？”刘香娥听了牛强娃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急忙从牛强娃手里拿过水杯又到了些水，再泡上了茶叶，说：“你说的是真的？牛踅为啥会给你说这些话？”牛强娃得意地说：“当然是真的了！牛踅比我小几岁，早些年他爸得病没钱治，找过我借钱，你都忘了吗？牛踅最近这些年也不知道在外边做啥生意，挣了钱就吵吵着要当村主任！实话说吧，他这村主任花了不少钱呢！现在的牛踅已经不是当年的牛踅了！前段时间牛踅又买了一台收割机，准备今年大干一场呢！这不，今下午就叫我去他家喝酒！”刘香娥仔细听着牛强娃是话，努力回想着当年牛踅向牛强娃借钱的事，当初她还不太同意呢，谁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转机，真是山不转水转呐！

      刘香娥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呢还是牛强娃在说梦话，但无论如何，她似乎已经觉得自己就是牛堡村胜过钱枣花的女人了，甚至在心里说钱枣花啊钱枣花，你也有不如人的地方啊！刘香娥尽力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澎湃，说：“牛踅这么想，牛木能同意吗？还有钱枣花能同意吗？”牛强娃喝了一口茶说：“他俩肯定不同意了！不过牛踅亲口对我说，他挡住牛栓的尸首就是逼牛木出面呢！而且他还故意找钱枣花的茬，还把钱枣花的嘴打烂了，目的就是让牛木这两口子不舒服，等着这两口子往出跳呢！”刘香娥说：“这牛踅啥时候长了这么多本事啊？但他也不应该打二军啊！二军还是个学生娃和他没冤没仇的！”牛强娃说：“你长的是啥脑子？你好好想想，牛栓死了，牛踅打二军不就是打牛木的脸吗？牛木好歹是牛栓的亲哥呀！他兄弟死了，尸首进不了村，亲侄子被人打了，你说他牛木心里就没个想法？但姜还是老的辣，牛木好像看透了牛踅的心思，才把镇上的李老三叫来帮忙！”刘香娥似乎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啊！牛踅还给你说了些啥？”牛强娃得意地说：“啥都别说了，牛堡村的会计迟早是我的！你就只顾着巧巧和二军谈对象，也不关心一下牛堡村的形势！”刘香娥斜了一眼牛强娃说：“你们男人的事，我就不热心，关键是我觉得这几天巧巧和二军真的能谈得来啊！”说着又顺便将巧巧和二军两人商量找工作的事给牛强娃重复了一遍，又接着说：“强娃，你明天记得去一下麦草家，看一下厨房顶补得咋样，我担心二军补的屋顶可能不行！”牛强娃伸了伸懒腰说：“知道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乏了要睡觉了！叫我在梦里想想牛踅怎样才能把牛木拉下来！”说着就闭上眼。刘香娥急忙说：“要睡回屋睡，别睡在沙发上呀！”牛强娃就像没听见一样，已经打起鼾了。刘香娥只好一个人回到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觉，想着牛强娃刚才的话就激动得像当年要出嫁的前一个晚上一样！

      这一晚的杨麦草却没有像刘香娥一样激动得睡不着觉，而是全身冷得不由得蜷了起来。已经是收麦子的季节，她却冷得难受，口也干的难受。她想喝口水，挣扎着坐了起来拉亮了电灯，眼看着桌子上的水杯，却怎么也拿不到手，不得已硬是站了起来东摇西晃地伸手去拿水杯，却将水杯撞掉了。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她唉了一声倒在了桌子旁。牛二军被水杯清脆的破碎声惊醒了，急忙穿了衣服走到母亲的房间问：“妈，你咋了？”说着就急忙扶起母亲。杨麦草有气没力地说：“我把水杯撞到地上了！”牛二军感觉到母亲全身发烫，说：“妈，你一定是发烧了！我现在就扶你挂吊瓶去！”杨麦草艰难地说：“现在几点了？先让我喝口水，天亮了再去卫生室！”牛二军说：“现在快三点了，等到天亮你就烧糊涂了！你先喝口水，马上就去卫生室挂吊瓶！”杨麦草挣扎着还想推脱不去，牛二军却毅然背起母亲，拿着手电筒朝村卫生室走去。

      凌晨三点多，杨麦草挂上了吊瓶。村卫生室的大夫对牛二军说：“你妈都烧到40度了，太危险了！”牛二军说：“这半夜三更的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妈这是咋了？”大夫简单地说：“你妈身体不太好，又淋了雨，再加上这几天的劳累，就容易生病！先挂上吊瓶把烧退了！”牛二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母亲傻白的脸色，想起父亲的意外身亡对母亲的打击，他真是悲从心生，眼泪就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在同班同学里或许有很多人正忙于找工作，或者在和亲密的恋人约会。这是个大学毕业前所有学生的伤感季节，可他却因为家庭的变故而黯然落泪。如果牛栓活着的话，此时此刻看见牛二军的样子，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因为牛二军已经担起了家里的重担。

      熬到天亮，杨麦草终于挂完了吊瓶。牛二军红着眼睛让杨麦草再量一下体温。看着体温表的数字，牛二军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说：“妈，烧退了，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杨麦草脸色憔悴面无血色，微微睁开眼，淡淡地说：“现在好多了！就是全身没力气！”牛二军说：“我现在就背你回家，在家好好休息几天！”说着就要背起母亲。卫生室的大夫说：“二军，你先别急！吊瓶刚打完，让你妈休息一会，缓一缓再回去！”牛二军听了大夫的话，又坐了一会才背起母亲往回走。

      在牛二军的印象里，他只记得小时候母亲背着他看病，而她背母亲看病还是第一次。杨麦草是那种瘦小的农村妇女，她挣扎着不让二军背她，二军便说：“妈，就让我背你回去吧！”杨麦草有气没力地看着牛二军，她不忍心让二军背她。牛二军看着母亲虚弱的脸色说：“妈，你还是没力气啊！我背你回去吧！”说着就背起母亲走出了卫生室的门。杨麦草趴在牛二军并不结实的肩膀上说：“二军，你真长大了，妈心里高兴啊！”牛二军说：“妈，我早就长大了，以后家里的事有我呢！”杨麦草说：“妈听你这么说心里就好受多了！你和你哥都长大懂事了，你爸要是还活着的话该有多高兴呀！”杨麦草说着说着又开始难受了。牛二军说：“妈，你别难受了，有我和我哥，咱家一定能过上好日子，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享福了！”杨麦草听着牛二军的话心里开豁多了。母子两人的脑海里似乎同时浮现出了二军说的那种过上好日子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