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 15|||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奇怪又讨厌的人呢!
子衿独自坐在廊檐下,一边打着一根抿了金线的墨蓝色穗子,一边思量着,眉心就微微蹙了起来,蹙了一下下,又松了开去。
廊檐旁的一株丁香开得正盛,小颗小颗的紫色蕊珠,密密匝匝地簇在枝头。院子里的月季也都开着碗口那么大的花朵,还有那些个石榴、含笑、金鱼草、吊钟海棠……好像都是说好了似的,齐整整地绽放了,浓郁的香气被太阳蒸腾,好像在空气里发酵着,香得让人在这午后有点儿昏。
昨儿也是这个时候,也是这样让人发昏的香气里,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似的,就那么一下子出现,坐在院子西边的墙垣上,肩上立着一只巨大的黑鸟。
自个儿早先也是没注意的,不是么?是那只鸟魅影一般“刷——”地飞过眼前,吓得自己丢了笸箩捂了嘴,才没直接大声叫出来。等缓过神儿再看,便看见墙头上的那人——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腰间是一条墨蓝色绣八宝万福的束腰,就那么侧身骑在墙头上——还有,那只巨大的黑鸟。
这样大的一只鸟,油亮的黑色翅羽,就连喙子和脚爪,也都是黑的。这样大的一只黑鸟,一声不响地立在那人肩头,好像一团无声的夜。
“你就是尉迟诚的表妹么?”那人问。
午后的阳光不吝热烈,子衿坐在廊檐的荫凉下,看着骑在墙头上的陌生男子,不知如何回答。却听见那人又开了口:
“算是个美人,却也并非国色。“
子衿听得真切,也恼得真切,”真是好笑,我是美是丑与你何干?你这样闯进我家院子,我可要叫人了!”
“哦?我双脚未沾你家半分之地,何来闯进只说?等我脚沾了地,小姐再叫不迟。不过,小姐若要叫人,只怕是他们未到,我早已不在这墙头上,反倒是坏了小姐的名声,那可怎么好?”
子衿的脸红了,她自己都能感觉得到从面颊到颈子到后背蔓延开来的滚烫。这不是登徒浪子的调戏,又是什么!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憋着劲儿起身捡拾散落一地的针线笸箩,只想赶紧逃回屋里去,见不见耳不听,方为干净。
“子衿小姐是要回去了么?”
居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子衿的怒气莫名又多了几份!本小姐的名字,可是你随便叫的么?
“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么?若是鄙人刚才唐突了,还请小姐包涵。我是替你表哥跑腿儿的,我这里有他捎给你的东西,你也不要了么?”
子衿的手停了一下,但只是一下,仍不答话。这人是诚表哥认识的?万万不可能,诚表哥是什么样的人,这人又是什么样的?他俩怎么会能成朋友?都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子衿倒是觉得朱者赤近而黑者墨近,话不投机半句多。
没等子衿回答,眼前已经多了一个打开的精致锦盒,里面是一颗大过龙眼的浑圆的明珠。再抬头,却见那人竟跳进了院子,眯着他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子衿。
“方才只是跟小姐开玩笑的,小姐不要见怪。这颗南珠原是我重金买得,你表哥见了,说你定会喜欢,非求我转给他。我本不肯,后来也经不住他死缠烂打,我才勉强割爱,还望小姐笑纳。”
“我凭什么信你!”子衿憋着气说,“若真是你说的那样,我表哥为什么不自己拿给我?“
“诶?能让尉迟这般费尽心思的,我当然是要亲自来看看啊!尉迟还说他定会捎信回来,告诉你备好茶点感谢我。不过,看小姐这态度就知道,定是那送信的脚程太慢,还没送到,是不?”那人戏谑地说着,眼神里都是得逞了似的狡黠。
子衿这才想起来,前一阵子若嫣确实是说过,过些时候诚表哥可能会请朋友来送些东西过来。可子衿想象的,是有人从前门敲门环,中规中矩地把礼物抬进来,不外乎一些衣料南货药材字画之类的。可如今,却是一个陌生的青衫男子,张扬地跳进他家的院墙,把东西抛到她眼前!
但这东西还真非俗物。龙眼大小的南珠虽说价格高,却也不算罕见。不过珍珠大多是白色的,偶尔有浅粉或粉紫色的已是少有,黑色的就更稀奇,可自己眼前的这颗,却是颗难得的金珠!
可就算难得又如何?子衿素来都不是喜欢这些身外物的,更何况今天还受了这般屈辱,又可是一颗珠子能抚平得了的?
“多谢美意。”子衿合上锦盒,语气冷淡地说,“但你这样做,我若收了,也难免落下私相授受的口实。另外,这颗珍珠也太贵重,即便是诚表哥亲自送来,我也不能要的。请阁下收回去吧,不送。“
说罢,奋力扬手把锦盒往院墙上扔去,只是力气太小,匣子还没到墙边就已经下落。子衿本能地捂住了嘴,却看见黑鸟箭一般从那人肩上冲出来,接住锦盒又稳稳地飞回那人肩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人轻轻一笑:“小姐还真是有趣的人。我们后会有期。”
还不等子衿说话,那人已经无声地翻出了院墙,留了墙上空空的一块天。
对,就和现在一样,墙垣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子衿把视线从北边的院墙上收回来。这算什么?就那么随随便便跳进她家的院子,没个交代便又离开了。还说是替诚表哥送东西来,末了竟又拿了回去,这般没诚意,还独独跑着一趟做什么?
想到诚表哥,子衿的心里又微微懊恼了一下。怎么办,若真的是诚表哥托那人送东西的,自己就这么回绝了,真的好吗?再则,昨天自己柳眉倒剪的样子,若是被那人告诉了诚表哥,可怎么好呢?诚表哥那样恭敬谦和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嘎——”一声裂帛般的鸟鸣把子衿从懊恼里惊醒了过来,巨大的黑鸟好像一团厚重的浓雾,从天上扑打着翅羽落在子衿面前。
子衿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往西边的墙头看去。没有人,没有那个长着狐狸眼的奇怪的男人。墙头上,是一片空空的天。她这才放心下来,看向面前的黑鸟,还有它脚爪上牢牢抓着的锦盒——却不是昨天的那个方形的,而是细长的一个。
“你这是来给我送东西的么?”
“嘎——”那鸟把盒子放下,又斜着眼睛看了看子衿,便扑打着翅羽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真的是什么人养什么鸟。”子衿撇了撇嘴,捡起盒子。那鸟有着和它的主人一模一样的眼神,那么黑,那么深,那么高傲,还有一点儿邪性。
盒子里是一根素净的簪,簪头上是镶着的,正是昨天那颗金珠,用了榴花样子的萼托着,仔细看了才发现就连最细微的地方都制得精巧。簪的下面,还有一笺短信:
“受人托,忠人事,愿教明珠绾青丝。”
子衿的脸又红了,心里更急了,不仅是急,还有慌。这又算个什么呢?莫名其妙地担了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好像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乞颜若风: 又见子衿和诚这个系列,抑或是这个长篇吧。一如既往地充满我喜欢的一种味儿和调调。突然觉得妖妖笔下的小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从妞儿的斜睨到黑鸟的斜着眼睛看人, ...
Copyright © 2001-2024, Wxbkw.Com. Powered by Discuz! X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