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这样的事情在雨季并不少见。每每这样的时候，我都习惯睁着眼睛继续保持平躺的姿态，感受窗外的阴霾的天色和雨水打在瓦楞上的声音。这是一种享受，至少对于我而言是这样的。

       头还微微有些胀痛，昨晚和老茂几个在猩猩店里喝酒喝到打烊，看来那些酒精的作用尚未消退。躺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起床，一来是因为上腹部传来的空虚感让我有些不安，二来是因为原本计划了今天去城外转转，不想因为落雨而更改。

       大叔和妞妞早已起床，一个在修理堂屋的花架，一个缩在角落的沙发里读书。看到我走进去，妞妞从沙发里抬起头，笑眼弯弯地招呼：“睡醒了呀！厨房里有绿豆粥，我还做了南瓜饼哦！”大叔也抬起头：“是呢！今天的南瓜饼味道挺好的，尝尝看吧！”

       南瓜饼是妞妞手做的，用的是红豆沙和糖玫瑰的馅心，不是油炸，而是蒸制的，非常美味。绿豆粥温热得恰到好处，我吃了一碗，忍不住又盛了一碗。

       “妖妖，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呀？”

       “打算去城边的山上转转。”

       “可是今天下雨呢！”

       “没事，我带着伞呢，转一圈就回来。”

        妞妞转头看向大叔：“大叔……”

        大叔头也不抬：“你想都不要想，下雨天，不准出门，不然又得生病了！不过如果你听话，等下午雨停了，我带你去河边钓鱼。”

        原本还想耍赖的妞妞，听了后半句，立刻眉开眼笑，欢快地对我说：“看呀！我们晚上有鱼吃啦！”

        这座城不大，一边是绵延的丘陵，一边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真正的依山傍水。下着雨的山路有些湿滑，脚下的石板因为雨水的冲刷而呈现平整光洁的质感。两边生长着身形秀美的蕨类植物，精致的羽状复叶，还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矮小灌木，有着各种各样形状别致的枝干和叶片，都被雨水冲刷得平整光洁，散发着草木特有的生命气息。

        撑着伞，安安静静地往高处走，耳朵里是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风吹过树梢刷刷的声音，还有就是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节奏平缓均匀。偶尔有大的掌状叶片，接了满满一捧雨水，再“哗——”地一声倾倒而出，拍打身下其他的叶片上。或是有一只树蛙忽然悉里嗦落地跳出草丛，跳过石板路面，又极快地在隐没在另一边的草丛里。

        山坡并不高，不一会儿就能走到山顶，那里有一块平整的草地，除了葱郁的绿草，还有零星的野花迎着雨水绽放，好像孩子一般娇小而倔强的面孔。在此处俯瞰小城，会觉得整座城都是被笼罩在厚的云层里，灰色的云朵，浓得化不开，却又轻快地流动着变换形状，好像一种具有生命活性的新陈代谢，同化着自然的力量。

        这种时候，任何人为的声响和动作，都显得那么唐突和多余。

        在山顶站了一会儿，雨慢慢停了。太阳柔和的光线镶出云朵金色的轮廓，远处的河面开始闪现零星的光点，并且愈加增多起来，在水面跳跃。草尖和叶缘上悬挂的水珠折射出清亮的光泽，蒸腾出空气里的水汽。雨后的泥土散发出原始而自然的味道，狠狠地吸进两口，再缓慢深长地吐出，感觉胸廓里的每一个肺泡都得以清洁，头也不再胀痛。

        渐渐地，周遭开始热闹起来。有飞鸟从头顶掠过，展着丰满的赤羽滑翔，并发出欢快的鸣叫，远处便传来同伴的呼应。昆虫开始探出身体，在草间戏耍，它们的触角上还缀着细小的水珠。风的声音变得轻灵，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匆匆赶来，不做停留，又匆匆离去。

        这是这一季雨水的常态，生发或消失，都悄无声息，没有预兆。

        我转过身，沿着上山的小路，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回到城中的时候，摊贩们已经摆开了各自的生意。有卖新鲜蔬菜的，有卖鱼虾的，有卖手工绣片和粗布坎肩的，有卖植物幼苗或种子的……无一不在夸赞自己的货品物美价廉。我朝着大叔家的方向，沿着路边慢悠悠地走。今年雨水充沛，除了直接渗入地下的，多余的雨水都顺着路边的排水渠流向穿城河——这是从古老时代就有的人类智慧。

       走进那个有着蔷薇花墙的院落，刚好是午饭饭点。妞妞正趴在吧台后面吃她的蔬菜沙拉，见我回来，笑眼弯弯的说：“妖妖回来啦？有没有很饿？”

        “是呢！现在给我吃什么，我都能吃一大碗！”我一边把伞插进门口的水桶，一边学着她的口气说着，“那么大一碗都没问题！”

        大叔端着一盘新炒的辣子鸡从后厨房出来，那颜色和气味，让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今天吃什么？”

        “喏，辣子鸡块，还有椒盐排骨、红烧野山菌、上汤菠菜、槐花跑蛋和自种的蔬菜！”妞妞眼睛亮亮的，掰着手指数给我听，“我还煮了红豆汤，等下给你喝好不好？”

        “好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又开始学大叔说话的语气。

        老茂他们几个已经吃完了，自觉主动地把自己剩下的残渣丢进垃圾桶，又把碗筷盘碟收了放进木盆——这种习惯是大叔食堂非文字的公约，所有食客都默认着遵守，据说是因为大叔曾经说了一句“我家妞妞不喜欢洗碗呢！但又拼命坚持我做饭她洗碗，不知怎么办才好。”大叔不知怎么办才好，大家也不知道，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

        “答应我家妞妞了，如果不下雨，就带她去钓鱼呢！”

        妞妞从吧台后面探出脑袋，笑眼弯弯地点头：“是呢！大叔带我去钓鱼，大家一起去嘛！”

        老茂呼地站了起来，一甩他乱糟糟的头发：“好！大家一起去！钓他爷爷的一大桶，晚上做个全鱼宴！”

        所有人都被老茂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没有人应声。

       这会儿妞儿正好踱步进来，看着正在发癫的老茂，斜睨了一眼，竟又转身走了出去。

       大家这才回了魂似的，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