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该上学了！”一声大喊，殷红叫着才七岁的儿子。此时的殷红已三十出头，俨然是一位老练成熟的家庭主妇。她放下手中的搓衣板，向天真活泼的儿子走去。儿子正在看电视中卡通片《变形金刚》，手中正不停地翻弄着最新潮的仿真玩具擎天柱，嘴里还嚼着香味十足的哈立克（爆米花）。殷红生气地“啪”地一声关掉了电视机。儿子大笑起来，殷红的心里是疼孩子的，“我晚上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糟溜鱼”殷红温柔地说道。孩子抹了一把眼泪，背起书包向门口走去。

 当孩子走出家门时，“孩子还小，还不太懂事”殷红心里想着。孩子就这样蹦蹦跳跳地跑远了。殷红是有工作的，她在一家国有企业当出纳，干得还很出色，深得领导的信任。因为今天省里的领导视察殷红所在的企业，所以殷红今天放一天假。丈夫陆原在机关工作，有非常多的空余时间，而且他是一个超级棋迷，早早地就和一帮狐朋狗友出去下棋去了。临出门前殷红放下碗筷冲陆原喊了一句：“早点回来，要不黄瓜菜都要凉了。”陆原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老婆大人。”

 此时镇上已渐渐热闹起来，上班族们骑着自行车黑压压地一片往单位拥去，路边的小摊贩们吆喝着：“豆浆、油条、糍饭糕，又香又好吃。”经过了一夜的静寂，小镇又恢复了白天的喧哗。

 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走进了校门，就像一只只小鸟飞进了鸟笼。殷红的孩子陆强从小就是一个淘气鬼，刚踏进校门就跟班里几个个大的同学嘻笑打骂起来。值班的老陈早已习以为常，他像往常一样拉响了上课的铃声，听到铃声，孩子们像听到了集结号一样飞快地一哄而散。

 殷红此时正在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忙着家务像往常一样要做到晚上吃过晚饭才可以休息一会。早上洗衣服，殷红并不粗壮的手不停地在搓板上搓着湿漉漉的衣服，在领口和袖口上来回地搓着，一个小时过去了才搓好孩子和丈夫的衣服，额上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窗外阳光金黄地斜照进来，洒满了整个屋子。殷红心想：是个好天气，又是初夏，早上晾出去，晚上一定能干了。明天大小爷们就能穿上干净的衣服。于是她轻轻地舒了口气。

 中午时分，陆强欢快喜悦地回来了。殷红把早上五点钟起床去东河市场买的菜炒起来，在一片油腻中匆匆地把菜炒好，小心翼翼地端到儿子跟前，轻声地说：“快吃吧，吃饱了就有力气上学了。”儿子陆强说：“妈妈，我今天数学测验得了一百分。”殷红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令她宽慰的是儿子虽然虎头虎脑的，但学习成绩却是不错的。

 收拾好碗筷，太阳突然炽热起来，殷红往窗外望去，因为居住在厂区家属楼里，一到这时四处特别的安静，偶尔有几个女的出来洗衣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略微带一点压抑的气味。孩子已经在里屋睡着了，呼呼地打着呼噜。殷红此时心里想：孩子将来会有怎样的人生呢？丈夫又是个玩世不恭的人，孩子长大了会不会像他父亲一样没出息？想着想着殷红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殷红跟丈夫陆原认识是她的一个远房表亲介绍的，两人相见后没有什么感觉，但交往了一段后，殷红觉得陆原是一个大学生，人又老实，也就认可了这段婚姻。但是他们结了婚后，丈夫的一些生活上的毛病就暴露出来了，丈夫既不嫖也不抽烟、喝酒，就是喜欢赌，赌输了，眼红了就会跟殷红要钱，要不成就打。所以在儿子陆强的心中父母是不和的。看在聪明伶俐的儿子身上，殷红是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初夏的晚上知了在轻轻地鸣叫，青蛙在田里呱呱地叫唤着，夜幕黑漆漆地降临了，只有路边的路灯放射着蕴黄的光亮来。陆原吃完饭就溜到床上看起最近新买的《**》来，殷红在厨房里忙得晕头转向，孩子在做作业。到了八点钟，夫妻俩上床睡觉了，但今天陆原显然有心事，他弄醒已迷迷糊糊的殷红小声说：“单位过几天派我到省城里去办点事，主要是去省机关学习一下中央下达的文件。”殷红说：“那好呀，记得回来带新衣服给儿子，儿子近来又长高了。”陆原答应着：“好，好，没问题。”

 出差那天，陆原很早就收拾好出门的物品，出门了。大约二十分钟后，陆原乘上了镇车站的公共汽车，快中午的时候到了县城，然后再搭上火车黄昏时分到了省城。这次出差有一个年轻的同事跟他同行，他们在省城呆了一个星期回家了。殷红正在家中，急促的敲门声敲打着殷红的神经，她突然预感到一丝不祥的情绪。陆原风尘仆仆地进了家，他高兴地说：“瞧，我给你们扯了几匹布，快过来看看。”殷红拿过布一看大声叫起来：“这布是处理掉的料子，一文不值，你白白送掉一百多元钱。”陆原顿时傻了眼，为了大老爷们的面子开始狡辩，最后一气之下把这布统统烧成灰烬。殷红在一旁大声地哭叫；“我这辈子是招了什么孽啊，居然嫁给你这么个不明事理的人。”孩子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已经听他们这样吵闹已经半小时了，心里咕咚咕咚地直跳，最后从房间里传来一阵哭声和一阵噼哩啪啦摔东西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孩子再也忍不住了，气呼呼地站到门口大声喊：“你们别闹了，你们什么时候让我安静过。”

 在一次次的吵闹中，陆强渐渐地长大了，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大人。殷红奇怪地发现孩子成绩一直很好，但在学校里就是看书，不大跟同学们打闹了，回到家里也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学习。一直到小学快毕业时，父子关系终于山洪暴发，汹涌而又持久。陆强在学校里收到了老师的表扬并且夸赞他以后一定能成为大学生。像往常一样母子正在吃着晚饭，陆原掏出钥匙开了门，一头撞进来开口骂起殷红来：“你这娘们尽给我惹事……”殷红委屈地坐着无声地抗议着，陆强再也绷不住了，喉咙里滚出一句狠话：“你骂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这句话陆强心里真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仿佛一匹飞奔的骏马此刻突然间在山崖边勒住了蹄子。

 从此以后，陆强失语了。人们看到一个小孩默默地低头行走在泥石路上，陆强的脸上从此再没有笑容。殷红和陆原两人同时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岁月的车轮碾着滚滚的黄沙湮没了四季分明的孩子般的欢笑声，青春在飞扬的红尘中摧枯拉朽般地逝去，唯有往昔风云变幻的回忆留在了少年的心间。正如辛弃疾的著名诗词“少年不识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