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孤独

确认

晚上开灯入睡，彻夜灯火通明。被老人家责骂。

我不是害怕黑暗，而是很享受通体被照亮的感觉。我尝试说一说这种感觉。

我常常会在困极的时候，才径直平卧，一半被迫一半自觉地合上眼帘。我床铺的正上方是一盏光线纯白明亮的日光灯，是为晚间阅读所用。当我合眼仰卧的时候，显著的光感依然能够被我的神经系统所捕捉。我假想自己像动画片里的精灵一般，轻盈飞起，停留在日光灯的光柱上,注视着自己被光影所修饰而更加凸显憔悴和无力的躯体。我惊奇地看到，通透亮白的阴影之下，我的躯体如同被潮水冲散的沙粒一般四分五裂，零零落落的部件，恣意地铺排开来，一片狼藉，却终于自如地各得其所，不再为发挥功用而按既定的秩序排列。冲垮它们的潮水，是鲜艳刺目的红色，仅具备很小的能量。它们彼此的联结，微弱至极，到了分离的界限，只需小小的诱使和推动，便可分崩离析。我看到被毁坏的躯体，顺着承载它的潮水平静地流啊流啊，没有丝毫忤叛，顺服于强大的执念，这执念的背后。其实蕴藏着某种不自知的动能，它是心灵中坚固的存在。它给予人安宁、自足、与慰藉。往往这种时刻，人才拥有发自内心的愉悦。因为人得以观照潜伏于意识之中的，最真实的自我。虚弱的，需索印证的自我。

我在这种舒适感中，遁入睡眠……

经常在即将入睡的临界点，惊醒过来，再把灯熄灭。可是这次没有惊醒，一觉通宵达旦。

我是个游走于自我内心的人。

记得有一次在公路上练习走路，天空微雨。老人家建议我折返回家。我“倔强”地拒绝。下大了才好呢，我喜欢淋雨，浑身湿漉漉的，畅快淋漓。她紧张起来，傻瓜，淋浴会生病的哦！生病是后来的事。不过即使生病，也不是多坏的事。就像淋雨一样，生病给予我强烈的感官体验，我喜欢能刺激我的感官的事物。老人家只默默跟着我走。

听不懂话的人，会保持沉默，听得懂话的人，会给我贴上怪异的标签。

我不时想起《七月与安生》里的一个片段。安生爬上盛开白色花朵的树，发出清脆纯净的笑声，伸出手给七月，“七月，来啊……”不记得准确的文字描述，确定安妮写得非常唯美，搅动了暗藏我心的东西。我的“淋雨”和安生的爬树，同出于对自我存在的一种确认而已。

这件事的结果是，我乖乖地回家了。因为想什么和做什么，毕竟还是有区别。不可能将所有幻想付诸实践。内心需要服从现实，才能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有些内容，仅仅隶属于小说。

不久以后，果然下了一次强雷阵雨。地面上接连不断形成一个个水洼，大颗的水珠弹跳而起。屋瓦上如柱的水流倾泻下来……清晰有力的哗哗雨声不绝于耳。我注视和聆听着，拿出手机录音，想保留珍贵的时刻。在深夜阅读的时候，或许可以拿来听。我快活地发出爽朗笑声——我觉得这样独特的视听感受，激发了我的宣泄，给了我明确的自我感知。心中的淤塞被冲刷带走，晦暗不明的部分被洗净，重现明亮。听雨比哭泣、发怒、嚎叫发挥的排污作用还要有效和彻底。它是健康、文明且有益的方式。

……

我有强烈的内心需求，出于必须要让这种需求得到它的位置，并继续它的道路，我对待一些事情的方式可能有别于大多数人。但是，这不代表我的逻辑存在错漏。在我的内心现实下，一切有迹可循，并且合乎道理。我忠实于我的内心，努力做使它舒适的事情，同时向世俗生活做出退让，不执迷于用不合时宜的方式，去实现内心。这是略显封闭却无任何疾患的心理。

人的行为是内在现实的映照。不是我怪异，而是你未曾想到要以你所见为凭据，追索我内心的路径。这是你我之间横亘着的精神的隔离，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不会强求，不会苛责，但会深深为之叹息。生活，本是叹息和雀跃声此起彼伏的场所。

2014-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