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

  马策

有人在院子里磨刀

空气里充斥着霍霍作响的声音

这声音也不是空气发出的

是金属和石头的相互摩擦

以及金属，石头，他

和，某种必然的事物之间的相互摩擦

比如水，比如屋檐下的风，比如空气

本身

       ??选自《星星》2004年3月号（合）

[赏析]  语言虽然显得无意义，却是指向哲理的深邃，道出万物的产生有其必然性的道理。新诗语言的警策性与传统诗歌有点不一样，有时它看起来真像是废话。

一块阳光

    伊路

风把窗帘动一下

阳光就像金块一样闪了一下

风又把窗帘动了一下

阳光又像金条一样晃了一下

只有在昏暗的屋里

阳光才变得像黄金

风在更努力地掀着窗帘

想把那合缝弄大一点

阳光若再大一点就不像黄金了

一墙之外便是满世界的阳光

满世界的金光中间

一个空出的昏暗有多么难

琥珀不把小虫的心室填了有多么难

我的手朝那块阳光伸过去

它就伏在我的手背上

暖烘烘的

像另一只手

      ??选自《星星》2004年3月号（合）

[赏析]  诗人善用比喻。两个喻体（金块和金条）一字之差，就写出了阳光的不同形态，很生动。琥珀之喻奇特，让人看到阳光的颜色。另一只手的比喻也很奇特，让人切肤地感受阳光的温暖。在二三节，思维转得快，在阳光与昏暗的对比中，让人领略辨证的魅力。

这是东山村

黑枣

这是东山村。树叶贴着老屋长满青苔的耳朵

大声喊出春天的秘密

空旷的菜园隐居着三只蟋蟀

可怜的蚯蚓，它在阴暗的泥土底下安分地蠕动

哪里知道会有人将它抛入水里充当诱饵？

懂炼金术的蜜蜂，刚刚离开油菜花芬芳的心脏

又悄悄登上龙眼树眺望的眼睛……羽翅轻盈的动词

穿梭在朴素的诗歌里，仿佛夏夜河面上的萤火虫

这是东山村。丑陋的树根上结出黄金的铃铛

早起的毛豆到有雾的池塘边洗脸，一身翠绿的女孩

不惊动露水，也不轻易暴露衣兜里的玉石……

村庄上的事物陆续老去，美好的梦想渐渐醒来

当阳光如泛滥的洪水一样涨上隔夜的阳台

??“所有时间里的事物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有时间以外的事物像候鸟一样要返回命中的家园

这是东山村。村民的村。

一块木头只要有一寸土地就能抽芽、长成大树

两块、三块……就能钉出一艘乘风破浪的船

这是命运，也是生活提炼出来的铁

是腐烂在灵魂里的伤疤。是有了生命的胎记：

无论谁在多远的地方叫我的名字

它都会像一只青蛙从深邃的井底一跃而出……

??选自《星星》2004年5月号

[赏析]  语言质朴、原生态。整个作品像一株带土沾水的兰草，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东山村” ；“树叶贴着老屋长满青苔的耳朵” ；“一块木头只要有一寸土地就能抽芽、长成大树/两块、三块……就能钉出一艘乘风破浪的船”；“它都会像一只青蛙从深邃的井底一跃而出”；……作者还玩起了语言的游戏，不过不是无聊的，而是能体现质朴特点的：“龙眼树眺望的眼睛”，“村民的村”。

白唇鹿

胡杨

雪线上

一只鹿窝着

就像一团雪一样

和雪分不清楚

雪线这么高

山势陡峭

一只白唇安宁地窝着

为了滋养它嘴唇的

那一点白

让自己的身躯覆盖上白雪

山下的青草正旺

山下有成群结队的山羊

山下也有白唇鹿

嗷，那是一只怀孕的白唇鹿

它要把自己的孩子

生在最高

最干净的地方

??选自《星星》2006年10月号（上）

[赏析]  “为了滋养它嘴唇的/那一点白/让自己的身躯覆盖上白雪”，这三句不可解，这样牵强附会的说法叫人笑话。下面一节作者不动声色的反衬与过渡，又叫人诧异。然而，最后一节让读者豁然开朗了，而且不禁感动了：多么高贵的白唇鹿啊！一首小诗做到这样一波三折，真是匠心独运。

停电的夜晚

包苞

停电的夜晚我开始关心那些寻常的

事物

比如为一枝蜡烛寻找一盒火柴

比如为一双脚寻找两只鞋的方向

比如为一只杯子寻找一把暖水壶

这些简单而平常的动作

这时却显得如此生疏而重要

当我和一张床茫然在两个角落

我更得学会去听另一颗心的呼唤

并紧紧握住她在暗中伸来的手

当她为我迟疑的脚步

呼啦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

我更为天空丁冬的心跳感动

停电的夜晚

我擦亮内心生锈的倾听

放慢脚步，将手轻轻放在胸口

感受天空如何拒绝光芒的赝品

??选自《星星》2006年8月号（上）

[赏析]  活着，怕的就是一切习以为常，感觉迟钝麻木，不再细腻新鲜，接受生活的所有的赝品，不再拥有生活的真货、原版、原生态。停电了，一切都新鲜起来，“并紧紧握住她在暗中伸来的手”，摸到了“她”的脉搏。但愿“停电”这样的小事故不断地出现。

遥望炊烟

凌峰

母亲弯腰添一把柴火

那些呛人而浓烈的炊烟

便潦草成一幅山水的写意

我曾尝试

千里之外  用目光

割断那一屡类似牵挂的东西

但它愈来愈强烈地

熏红我们的眼眶

??选自《星星》2006年8月号（上）

[赏析]  本诗写思念之苦。这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翻版。“炊烟潦草成山水的写意”和“割断类似牵挂的东西”的说法有新意。

西施

刘同炯

时代的风云放在清溪中

洗去几丝血腥

野花的笑靥映入锋刃

刀  开始羞涩

无力靠近男人的肌肤

铁蹄纷纷绊倒于南国的丝弦

西施含泪一回眸

百万大军如淋湿的泥俑

战争穿越软软的春梦

脚步蹒跚  一夜风雨

强国消瘦若吴王的脸颊

偕夫归隐

西施是太湖另一种水质

偶尔几枚失去棱角的箭头

诉说女人心的锋利

??选自《星星》2006年8月号（上）

[赏析]  本诗用了多种修辞手法，比喻是主要的一种。诗中四个比喻愈出愈奇。第一个，“百万大军如淋湿的泥俑”，成功得益于与夸张的兼用；第二个，“强国消瘦若吴王的脸颊”，联想的跨度大，很能启迪思维；第三个，“西施是太湖另一种水质”，有哲学的深度：女人与水都是生养之本；第四个，“偶尔几枚失去棱角的箭头/诉说女人心的锋利”，与拟人手法兼用，揭示了女人心折服了男人（战争）的主题。

人在中秋

王志勇

今夜，银河决堤

所有的星星

都淹没于一场无垠的大水

今夜之水天上来

在一片叮当响的月光下

一张白岩石的脸

看护着世界的睡眠

忧郁，裸体了

是谁，今夜以箫为镰

独自收割着茂盛的月光

那随之纷纷偃伏的

一定还有一个无歌的花期

为何爱人依偎在侧

你却陷入了

难以启齿的孤独

沿千年古梦朔流而上

从宋词到唐诗

月光轻轻激溅的地方

都有一位杰出的诗人

卓然而立

月光如斯古典

独旅者的脚步近了

看到纯粹的少女

在桂树下婆娑起舞

那疏淡了许久的心愿

在这白净的时刻

纷纷长出透明的羽翼

??选自《星星》2006年12月号（上）

[赏析]  花期一过，人到中年，虽然爱人依偎在侧，却陷入了“难以启齿的孤独”。那么，“那疏淡了许久的心愿”是什么呢？是纯粹的艺术梦吧！最后三句的抒情，含蓄有致。

炊烟

周明

饱足了稻草的精华

从故乡的泥土开始丈量天空的高度

在路上

或斜  或直

或紧  或散

都离不开风的甜言蜜语

最后变成洁白的云朵

漂泊在异乡

但骨子里

仍然流淌着故乡泥土的馨香

??选自《星星》2006年12月号（上）

[赏析]  以烟写人，象征手法。

映山红之一

苏浅

远远看过去，那些花红到疼

近了更疼

只剩下颜色，开得什么也忘记了

折下一枝，手上也开出花来了

心里开出另外一种。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罢，在

山上或者在心中

映山红，春天来了就开

也不觉得是开了很久。在那么远的山上

也不觉得被渴望了很久

??选自《诗刊》2006年12月号（上）

[赏析]  灿烂的映山红之红，是语言难以抵达的。用点拟人手法，用点从远到近的角度，只是尽尽渲染之力罢了。留给读者去“渴望”吧。

          如果嗓子哑了

                 江一郎

          如果嗓子哑了

          如果唱不出歌

          我一点都不在乎

          这个世界歌唱的人

          已经太多

          我可以坐下来

          听听人家是怎么唱的

          那些真诚的

          或用假声的

          或许我将为自己的痛苦而幸福

          当有一天我的两爿嘴唇

          仅仅为了说话

          我愿意承受

          人们不愿承受的打击

          就是再残忍一点

          变成哑巴

          只要我能拎着耳朵

          听真理的声音

          像列车呼啸而过

          只要我还拥有一颗平民的心

          像秋天的果子

          被风吹红

          ??选自《诗刊》2000年1月号

          [赏析]  只要能听见“真理的声音”，只要能拥有“一颗平民的心”，并且逐渐成熟??“像秋天的果子/被风吹红”，作者就感到“幸福”，多可爱的个性。

             毛病

                梁震

          我走在路上

          一个人

          慢慢的晃

          路过一所学校

          正值放学

          他们像湖水一般涌过马路

          说说笑笑

          蹦蹦跳跳

          我夹在他们中间

          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步伐

          等这阵湖水漫过

          我又是一个人

          在路上

          慢慢的晃

          ??选自《诗域》网站

          [赏析]  比起贪污受贿、犯奸作科，这实在不算毛病，只是散漫而已，都是散步散出来的。其实，我们也常常这样，碰到一点点朝气，才加快了一点点步伐。老百姓嘛！实在不算毛病。

              逆行

                李以亮

          我是一个面善的人。这一点

          镜子和一再向我问路的女士

          可以证明。我没有投毒或纵火的想法

          我遵循所有的规则

          我活了三十余年

          遭遇不计其数的拳头和语言的打击

          鲜有还击。我期望我的女儿

          未来是一个有心理承受力

          迎接任何不公正和不幸的人

          但今天我驾车逆行了

          仅仅是出于，对那么多非正常行使

          的一点反抗

         ??选自《星星》2004年4月号

         [赏析]  毛泽东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方面，个性是由社会培养出来的。一点反抗算什么！一个递进（我期望我的女儿……），一个转折（但今天我驾车逆行了……），使本诗富于表现力。

             逆水而行的鱼

                刘建春

         日日夜夜

         江河都在迁徙

         大海  是唯一的憩息之地

         水中的鱼

         拒绝迁徙  拒绝

         相同的投奔

         江河总要离去

         总要想尽办法搬走

         那些无根的石头

         逆水而行的鱼

         独自扛着一条河流

         往回走

         ??选自《星星》2004年12月号（上）

         [赏析]  “鱼”要保持自己的个性是很不容易的，“独自扛着一条河流”，形象！你看，多不容易。再看第三节，就更加知道不容易了。

给自己的伤口撒点盐

王志杰

我卑微

但不卑鄙

在这喧嚣的尘世

我只能干些最简单

而其他人又不愿意干的事

比如  试着给自己的伤口撒点盐

盐。细小的白色的发着亮光的晶体

在我的伤口里生长出更多的痛

我越发明白

得到一次伤痛

往往比奢求富贵要容易得多

我卑微

但不卑鄙

在这灯红酒绿的世界

我白天工作晚上写诗

偶尔打点小麻将

有时更像一个穿越马路的盲者

在车流的缝隙  人群的海洋中

我是一尾自由的鱼

盐。细小的白色的发着亮光的晶体

腌过我的伤口  渗透我的血肉

我乐此不彼

就像一块沉着的矿石

寻到了钢花的激情和澎湃

我卑微

但不卑鄙

生活因此而简单

并痛快淋漓

??选自《星星》2006年10月号（上）

[赏析]  这首诗所表现的作者的个性应当不难看出来，特别要指出的是第四节表现得最强烈，那个表现法是主客体的倒置法：个性的我是矿石，残酷的现实是钢。“钢花的激情和澎湃”其实是“我”的个性的快乐。

别抱怨它

祝相宽

朋友，别抱怨它

别抱怨我们亲爱的身体

如果病了，你应该

静下心来，好好地问问自己

春天来了，你是不是变成了一只多情的蝴

蝶

风雨来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暂时的躲避

朋友相聚，你是不是成了义气的酒缸

面对掌声，你行走的脚步是不是过于着急

也许，不是这些

也许，不止这些

这世界太大，我们的身体太小

面对高山，我们不过是小小的蚂蚁

不管怎样，朋友，如果病了

千万别抱怨我们亲爱的身体

也许，最好的大夫并不在医院

也许，疼痛是亲切又无奈的提示

??选自《诗刊》2006年8月号（下）

[赏析]  亲切的语言、亲切的提示、善意的规劝，以此为诗，朴素自然。

高坡玉米

林雪

轻一点，我说，让我们轻声说话吧

9月是坡上最宁静的月份

整个山坡的玉米都是女人

都怀着孕啊！

她们的孩子还沾着露水，睡在

玉米膜衣里。她们手臂密如蛛网

已掉不进一颗星星，飞不出一只麻雀

蒿草和苋兰匍匐在她们脚下

缓慢的天色从玉米东边转到西边

轻一点，我说，别搅了玉米的好梦

在大地的通道里，我们

这人形细胞，一颗颗受精卵

蒙昧在初夜的黑暗里

穿过玉米的子宫，被再一次出生

从102国道两侧平缓地向天空上升

高坡上的玉米，灵魂里的极光

那些飞扬又束集的力量

是有效的。赫图阿拉！我，一个

汉族的女儿，不是寻找

你对一个女人的隐语，而是寻找

命运里朴素而深远的象征

而我听天由命，接受了玉米

对我诗歌的赞美或者轻蔑

??选自《星星》诗刊2008年2月号

【赏析】

隔靴搔痒不是诗，切肤之痛才是诗。诗传递的是诗人对于生活的最新鲜的感觉这种感觉有时用一种“语气”表达出来，所以，“语气”本身就是氛围，就是意境，就是诗！本诗首节的“语气”是那么关切，那么慈爱，仿佛，我们感受到一位母亲在跟我们说话。

诗人热爱的不仅是祖国、人民，而且是土地、生命。“赫图阿拉”，满语，意思是“平顶的山岗”，在这，代表着本初意义上的土地与生命。对于土地、生命以及有关事物（玉米）的热爱，不是用“眼泪”等传统形式来表现，而是用极为夸张的形式“极光”来表现，这可能是当代诗人相对于现代诗人的进步吧？还有更进一步的形式：“人形细胞”、“一颗颗受精卵”“穿过玉米的子宫”。可见，作者在诗歌的表现形式上是竭力而为，而竭力的行为却还要有节制地爆发：“是有效的。”“有效的”只是淡淡的语气。诗人的内力巨大，而发力很有节奏，像个打乒乓球的高手。

回归自然的诗自古有之，写成这样是当代最新的诗体特征。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

蚂蚁搬家

张之

蚂蚁搬家了。

在山坡上，它们像一根线

有条不紊地穿过枯叶、谚语和天气

这些缄默的石子、负重的土粒

这些草芥，这些眼睛里最深最黑的瞳仁

它们穿过我的身体

毫不察觉的就带走了

一段冗长的光阴

我仿佛听到空旷的内心??

有风声阵阵

雷声隐隐

??选自《星星》诗刊2008年3月号

【赏析】

蚂蚁，这些最平凡最卑微的生灵，却具备了极为优秀的品质，比如坚韧、团结、洞悉大自然的秘密。作者说“蚂蚁穿过谚语和天气”，这是对蚂蚁的灵气的一种避免俗套的富有个性化的揭示。作者还关注它们平凡如“石子”“土粒”“草芥”的命运，还赞美它们对于生命的虔诚：这些眼睛里最深最黑的瞳仁。作者最迫切表达的还是蚂蚁隐喻了光阴的流逝，使作者贴近了生命的真相，摒弃了无意义的“冗长”的生活。于是，内心空旷，风声阵阵，雷声隐隐，人与自然合二为一，生命的境界无限欢愉。这一切，都是那最平凡最卑微的蚂蚁带给诗人的，也是最平凡最卑微的诗人带给世界的，诗意的揭秘。

语不惊人死不休

??评《遥望炊烟》

现代人看新诗，有多种“看”法：其一，犹如隔着一层窗户纸，不愿捅破，不去看窗外的无限风光，以为那都是些疯人在呓语；其二，是“遥望炊烟”似的，看到的是“一幅山水的写意”；其三，是有福的人看到“映山红”了，“折下一枝，手上也开出花来了”；……我要引导读者去看中国当代新诗，让读者看到更多更多的“映山红”。当然，这必须对新诗作艰难的选择，如何选择，本书序言和第一卷的评论已阐明了态度和观点。

诗的语言的创造与运用，其实自古以来，都极为艰难，因为那是最精粹的艺术。凭老杜的天纵才华，尚须“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地下苦功夫。寻常诗人就更不必说了。欧阳修亦云：“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六一词话》）“得前人所未道者”，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努力，“江山代有才人出”。到了今天，与我们同时代的诗人与诗作，已有一部分是很优秀的，只是我们“不识庐山真面目”罢了。在这，我特别拈出一首，与读者共赏：

西施

刘同炯

时代的风云放在清溪中

洗去几丝血腥

野花的笑靥映入锋刃

刀  开始羞涩

无力靠近男人的肌肤

铁蹄纷纷绊倒于南国的丝弦

西施含泪一回眸

百万大军如淋湿的泥俑

战争穿越软软的春梦

脚步蹒跚  一夜风雨

强国消瘦若吴王的脸颊

偕夫归隐

西施是太湖另一种水质

偶尔几枚失去棱角的箭头

诉说女人心的锋利

此诗无难字，用词也极平常，然而“意新语工”，称得上是“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沈德潜语）。“风云”而能“放在清溪中洗”，是平字见奇；“偕”字竟是女人对男人的“偕”，足见西施的不平常，这是常字见险；“泥”字写出了百万大军的情态，陈字见新；“消瘦”变抽象为形象，朴字见色。这首诗的表现方法十分“纤巧”，用李渔的说法是“尖新”，是诗中的美女。例如，“野花的笑靥映入锋刃/刀  开始羞涩/无力靠近男人的肌肤”，好看好玩！“西施含泪一回眸/百万大军如淋湿的泥俑”，有情有趣！新诗的语言美，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超出现代读者的意料。

要很好地理解新诗的语言，必须掌握新诗的语言组合规律。汉语的语言组合规律是重意合，夸张一点说，随便两个字放到一起，好象就能看出一点什么意思来。“在言语编码过程中大可不必去死抠这个词性、哪条洋框，只须求得‘辞达’而一味‘意合’下去便是??谁的词汇丰富、知识面宽，谁就能‘意合’自如，充分表达自己的思想；谁（读者）的阅历和对文化背景知识了解越深，谁在阅读中就越能正确、深刻地理解对方（作者）的愿意。”（引自刘焕辉《修辞学纲要》）汉语语言组合的这一规律为诗人“造语”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同时，也可能是部分读者觉得新诗不好懂的原因。在总结新诗的语言组合规律时，我们要特别地注意一些常用的修辞手法。

首先是比喻。比喻是古诗最常用的修辞手法，在新诗中，各种妙喻也是层出不穷的。“满世界的金光中间／一个空出的昏暗有多难／琥珀不把小虫的心室填了有多难”（《一块阳光》），这是用类比的形式造成的比喻，满世界的金光之于一个空出的昏暗类似于琥珀之于小虫的心室，作者的联想太奇特了。 “无论谁在多远的地方叫我的名字／它都会像一只青蛙从深邃的井底一跃而出”（《这是东山村》），这个比喻妙趣横生，富于乡村气息。“西施含泪一回眸／百万大军如淋湿的泥俑”（《西施》），这个与夸张兼用的比喻手法，豁人耳目。“只要我还拥有一颗平民的心／像秋天的果子／被风吹红”（《如果嗓子哑了》），妙在“被风吹红”，表现了“平民的心”的成熟与喜悦。《蚂蚁搬家》最迫切表达的是蚂蚁隐喻了光阴的流逝，使作者贴近了生命的真相，摒弃了无意义的“冗长”的生活。

其次是拟物，以物拟物的手法，将此物作彼物化的述说，达到形象生动、具体可感的效果。例如：“所有的海水都燃烧着/所有的海水都滚沸着”，“那疏淡了许久的心愿/在这白净的时刻/纷纷长出透明的羽翼”，“折下一枝，手上也开出花来了”等等。

再次是移就，移此饰彼，将适用于彼物的修饰语移来修饰此物。例如：“入浴的太阳”， “茂盛的月光”，“丁冬响的月光”，“白净的时刻”，“沉着的矿石”，“钢花的激情和澎湃”，等等。

还有很多修辞手法在新诗的语言表达中大显身手，达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新诗的语言将会创造全新的语言风格，我们有必要拭目以待，有必要尊敬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当代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