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一个劈木柴过冬的人

瓷器

柳?

比生命更脆弱的事物

是那些精美的瓷器

我的任何一次失手

都会使它们遭到粉碎

在此之前

瓷器吸收了太多的尖叫

坠地时又将尖叫释放出来

这是一种过程，倏忽即逝

如此，千篇一律的瓷器

谁也拯救不了谁

黄昏的太阳雄心消沉

围绕着那些瓷器

日子鸟一样乱飞

瓷器过分完美，使我残缺

如果将它们埋入地下

那么我漫长的一生

就只能是瓷器的某个瞬间

但在另一种意义里，瓷器

坚硬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它们更喜欢呆在高高的古玩架上

与哲人的面孔保持一致

许多时候，我不忍心回首

那样它们会走动起来

而瓷器一经走动

举步便是深渊

因此就不难明白

为什么瓷器宁肯粉身碎骨

而拒绝腐烂

是的，瓷器太高贵了

反而不堪一击

在瓷器跌落的地方

遍地都是呻吟和牙齿

瓷器粉碎时

其愤怒是锋利的

它逼迫我的伤口

重新绽开

??选自《诗刊》2000年8月号

[赏析]  瓷器不是一个简单的象征物，作者没有完全掌握好它，正因为如此，这首诗既显得丰富，又有一点驳杂。在前两节里，瓷器象征的是脆弱的生命，作者说它是“比生命更脆弱的事物”。这生命可能是优秀的，高贵的，极受吹捧的；但它是脆弱的。作者对它的态度是嘲讽。在第三节，作者笔锋一转，瓷器具有了象征永恒的意义。“日子鸟一样乱飞”，显得躁动而短暂，“我”当然更是残缺，反衬之下，瓷器是那么沉静而悠久，像个圣人。作者在下来的一节也表现这一点。可惜，作者又回到前两节的态度，而且嘲讽得更卖力。这就不好了，这是无聊的重复。也证明了作者没有完全掌握好“瓷器”。无聊的重复在最后一节的前半部分又重复了一次，可悲！作者在最后一节虽是想到“拒绝腐烂”、“逼迫我的伤口重新绽开”等等新的思维方向，但终因才尽，只好草草收兵。

本诗的语言含蓄而有力，很有弹性。比如“瓷器吸收了太多的尖叫/坠地时又将尖叫释放出来”，两个“尖叫”极生动地写出了从极受吹捧到破碎的过程。这种语言可谓笔走偏锋，有棱有角。又如“我不忍心回首/那样它们会走动起来”，写瓷器欲活不得，作者的嘲讽是轻轻的，善意的，我们可以接受，甚至会有会心的笑。这种语言十分灵动。

一盏灯

     陈建新

一整座黑夜箍疼了一盏

单枪匹马的灯啊

对于黑夜的内心，一盏灯坚持

制造着疼痛

黑夜从灯的周围

大批地溃败

第二天，我看见

横过春天的枝条上

一朵充血的花蕾

一朵花，开放在世界之前

多么痛苦地照见了

自己深处的黑暗

??选自2001年《星星》

[赏析]  光明与黑暗的斗争是一个俗之又俗的主题，这首诗却写得很不俗。我看有几点方法值得一提。其一，辨证的方法。黑夜箍疼了灯，灯也坚持给黑夜制造疼痛：胜利者击败了黑暗，却也痛苦地照见了自己深处的黑暗。其二，层递的方法。本诗最震撼人的是最后一节，写胜利者的伤（“自己深处的黑暗”）。这一层意思是因对第一节“黑夜大批地溃败”的反面递进而取得震撼效果的。其三，比拟的方法。“单枪匹马的灯”是拟人；“充血的花蕾”是拟物。出人意料的修饰语造就了不俗的意象。其四，“无理而妙”。“灯”的意象忽而变成“花”，而且“花”还能“照见”？诗人的思路似乎无理，实际上是一个巧妙的联想过程。“灯”与“花”有相似的“灿烂”的特点，并且，“花”显然更有朝气。在一首这么短的是诗里运用了这么多的匠心，当真是“戴着镣铐的舞蹈”啊！而意义的密集又让我想到了杜甫名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有评论家分析杜甫这两句竟含着十层意思。我看这首新诗也不逊色，而且在意义的叠加方式上，更见思维的多向性。

聋哑者

卢卫平

手扶拐杖在街中独行

一百只喇叭

喊不住他的脚步

一千辆汽车

绕他而行

他是一盏随处可燃的红灯

是一座行走的安全岛

他表情安详

像个饱经沧桑的智者

偶尔抬头看看高处

对路边的孩子竖大拇指

他无语言说

这个世界并不喧闹

这座城市并不浮躁

        ??选自2001年《星星》

[赏析]  读这首诗时会自然地想起苏轼的词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词句表现了苏轼博大的胸襟，超强的定力。苏轼一生乐观豁达，完全是个饱经沧桑的智者。而“聋哑者”显然不是智者。但是，他表现得比智者更从容。你看，“对路边的孩子竖大拇指”，神乎其神！这不滑稽吗？乍一看，是滑稽。其实不是。有多少人小心翼翼却遭横祸！有多少人谨小慎微却难逃厄运！相对于这样一座“行走的安全岛”，我们不得不感慨现代社会的难料。不是滑稽，是困惑。现代诗表现现代人对现代社会的困惑，在此只是略见一斑。

内战期间

刘川

内战期间，鸟们

没有忘掉筑巢

战火中，街头的白杨树

没有忘记吐出新芽

一名士兵的死

没能阻止防空洞里

一个婴孩的降生

内战期间，对着月亮

哭泣的女人们没有忘掉

玫瑰的颜色

一道石头或铁丝网竖起的路障

无法阻止双方的两只蝴蝶飞到一起

将军的逃亡，经济的崩溃

并没有阻止一个伤员

给他的母亲写信

内战期间，鸟们没有忘掉筑巢

弹片下丧失太多的人们

请到这平安的鸟巢中居住吧！

??选自《诗刊》1999年8月号

[赏析]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诗中洋溢着的乐观精神让人得到莫大的安慰。语言天真，出于良知。

一个劈木柴过冬的人

王家新

一个劈木柴过冬的人

比一阵虚弱的阳光

更能给冬天带来生气

一个劈木柴过冬的人

双手有力、准确

他进入事物，令我震动、惊悚

而严冬将至

一个劈木柴过冬的人，比他肩胛上的冬天

更沉着，也更专注

??斧头下来的一瞬

更能中止

我们的写作

我抬起头来，看他在院子里起身

走动，转身离去

??他不仅仅能度过冬天

??选自《当代抒情短诗欣赏》

[赏析]  本诗很有质感，语言有力、准确，像它所描述的“劈木柴”一样。在第三节，诗人将劈柴人与冬天对应着写，使人物更突出。语言也因此更有力度。

崇尚简单的生活，这是泛神论提倡的一种观点和生活态度，本诗的哲理就在这里。

无法转身

马丁

一只鸟

制成标本

给它天空

给它路

也无法转身

一张纸

落成契约

给它灵感

给它画

也无法转身

做了石头

从树枝上掉入水中

做了铁

一小片钢

扭不过锈锁掩着的门

一间屋

原本就坐西向东

一座山，也

只有水

才会偷偷顺道往低流

??选自《星星》2006年10月号（上）

[赏析]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是那样地巍然不动，坚定不移；水是那样地灵动多变，四处找路。仁者有仁者的道理，智者有智者的道理。“无法转身”有它的道理，“偷偷顺道往低流”也有它的道理。

杯子

李以亮

我已不止一次

提起杯子  普普通通  本是脆弱的瓷

此后  我还会将它握于手中

关于杯子  我说过的话  永远没有

想说的多

此刻  我满怀温柔

注视  普普通通的瓷器

从南到北  随我多年

至今完好无损  很不容易

??选自《星星》2006年8月（上）

[赏析]  本诗暗示的意思还是挺多的。生命，“本是脆弱的瓷”。看似脆弱的东西，却往往是刚强的。柔能克刚。有些东西，正因脆弱而备受关爱。祸兮福所倚。总之，能够“至今完好无损”，的确“很不容易”。值得庆幸。

大海

卢卫平

我见到大海前大海就蓝着

我见到大海后大海也蓝着

我住在大海边大海一直蓝着

我死后大海还会蓝着

这多么好呵

大海不会因为谁的来到和离去

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蓝

不可一世的人

在大海宗教一样的蓝里

学会了谦卑

绝望的人

在大海信念一样的蓝里

重获新生

??选自《诗刊》2006年10月号（上）

[赏析]  研究研究天人关系，有益于立身处世。天是永恒的，人是瞬间的。想通这一点，不必“绝望”，也不必“不可一世”。

善意

瘦西鸿

他把被雨水淋湿的伞竖在脚边

然后收起来  抖掉上面的水

撑在他坐的长条椅的右边

那块迅速干起来的座位  在等一个陌生人

一只狗甩掉了绳子  走在女主人的脚边

它同时走在路的边缘  让道路显得更宽

虽然闲着  但它相信会有人走上来

手持利刃的人  在自己拇指上试着刀锋

却并不切下去  他好好看护着自己

出门时总是刀锋向下

他怕锋芒刺伤别人的眼睛

打桩机尽量把声音缩小  连抖动也很轻微

紧临工地的一挂红窗帘适时打开

轻轻一瞥  使工地异乡小伙子感到了阴凉

乞讨的人不再伸手  只需坐在树下

他分得清乐于施舍的人  洒水车小心驶过

没有淋湿他的影子  虽然夜里他仍睡在街边

但路灯总是在他做梦之前熄灭

一滴阳光撒在草尖上  微风轻扬

远处仿佛有一缕歌声传过来

温暖而缠绵  却只让愿意听见的人听到

??选自《诗刊》2006年10月号（上）

[赏析]  在本诗的前五节，作者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并且用多种表现形式表达了“善意”。最后一节升华了“善意”的思想意义：有些幸福，只有心怀善意的人才会拥有。

黄昏，一只鸥鸟

黄钺

穿越着，黄昏慢慢地

涂改着

苍茫着，左边是海，右边是海

前面更是

多么悠闲，多么慢

海天之间，一只鸥鸟

多么渺小

我身后不远的小镇

一朵一朵的灯火

开始亮起

我惊异，家在哪？

我这个正准备回家的观光者

发现：一只鸥的飞越

在这暮色四合的黄昏

并不对着岸！

??天地，在我迟疑的内心稍一停顿之后

终于开始急速地

宽阔起来！

??选自《诗刊》2006年12月号（上）

[赏析]  “我这个正准备回家的观光者”，一时无法理解“一只欧鸟的飞越/在这暮色四合的黄昏/并不对着岸”。在诗的末节，诗人顿悟：以天地为家的人，天地无限宽阔；不畏前途艰险的人，天地无限宽阔。

以后

商震

五年，十年，十五年后

我住在只有泥土和树木的郊外

有两层小楼和不大的院子

一楼住着我的亲人

二楼住着我的亲人

院门口种着枝干有节叶如刀的竹子

院里种着一片瘦弱有骨的兰草

看喜欢看的书

听喜欢听的歌

说喜欢说的话

清晨听几声鸡鸣狗吠

是沁心入肺的“高山流水”

不去想曾有的虚名

不惋惜擦肩而过的温情

每年看竹节拔高

看兰草一岁一枯荣

卸下身上所有装饰之物

让自己真实地渐渐老去

这是我现在想的

我的以后

??选自《星星》2006年9月号（上）

[赏析]  作者十分愿意过上回归自然、回归本性的生活，对未来的憧憬美滋滋的，这一点像陶渊明。要进一步理解这一首诗，请参看本书第二卷的评论。

我的敌人

    沈浩波

我的敌人是敌人的敌人

我的阶级是诗歌的阶级

坐在学院和咖啡馆里写诗的

浸淫于修辞学和迷恋词语的

眈于休闲的趣味和形式主义的

他们是中产阶级

我的敌人是中产阶级

躲在语言的真空以为可以自成一统

利用语言的空间自我感动以为别有

深意

踱步在黄昏的街头披着平民的外衣

抒写文人闲趣

他们是小资产阶级

我的敌人是小资产阶级

缩在网吧一角满目胡言乱语声嘶力

竭的

对于汉语尊严一无所知把写作当成

低级动物发泄工具的

面目委琐灵魂阴郁脑中爬满蟑螂却

也敢来写这古老而神圣的分行文字

  的

他们就是所谓的文盲无产者

我的敌人是文盲无产者

而我

有着莽汉般粗鄙的身体

和血肉激荡的灵魂

更重要的，你们必须知道的

我从一开始就与你们不同的是

在我粗大的血管里流淌着的

从来都是贵族的血液

                 ??选自《星星》2004年3月号（合）

[赏析]  这也是一首表达诗观的诗，从二三四节看，作者反对的是内容空洞、迷恋于形式的诗。作者的态度是明确的。但从首尾两节看，作者的诗观就显得模糊了。大概是热爱诗歌（诗歌的阶级）、追求个性（我的敌人是敌人的敌人）、崇尚传统（贵族的血液）吧。

现代诗歌

    车前子

都说看到了大轮船

我只看到烟

滚滚黑烟，它冒出

我想大轮船只是一根烟囱

不知竖着走还是横着走

冒烟的船长站在何处

（叼着烟斗？）

这多像电影看多了的幻觉

     ??选自《星星》2004年3月号（合）

[赏析]  “现代诗歌”的状况确如车前子所言，但我想我编的《新诗赏析》不存在“黑烟”，因为我把车前子的“黑烟”也吹掉了。

关于石雕

朱相如

石雕梦

是钢铁锋刃上的

舞蹈

红杜鹃

在悬崖峭壁的头顶

盛开

做石雕

不能手软

不能骨头太软心太软

石雕的第一刀

是从艺人自己身上

见红的

石雕出世

要挣脱泪光四射的石渣

要在凸现和摈弃

筑起的生命之界中

翻飞灵思

要让岁月凝固、钙化

成了历史时

石雕的血肉肌肤

还流动新婴的

光泽

??选自《星星》2004年6月号（上）

[赏析]  本诗第一节写到了艺术的高超境界，我们可以联想到潘阆描述的“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联想到世界顶级球星射门前的几个假动作，联想到棋手在十面埋伏中的几步突围，都是些高难动作。要达到艺术的高超境界很不容易，首先要克服自我，“从艺人自己身上见红”；其次要做出艰难的选择，“要在凸现和摈弃/筑起的生命之界中/翻飞灵思”；最后还出新：“还流动新婴的/光泽”。诗歌当然不例外。

关汉卿

范明

一枝狼毫

一袭青衫

你奔走在风尘之中

在压迫者的铁蹄下

收拾那些飘零的花朵

如同收拾破碎的河山

那些泣血的含冤的女性

那些机智的反抗的女性

是暗夜里的星辰

照亮了你的笔端

在只有小丑和假面的舞台上

终于有了你

撕开黑幕的大声呐喊

窦娥??冤！

邻里的悲欢就是生活

百姓的歌哭就是召唤

那一页生锈的史书

原本就不配记录

你另类的肝胆

你用六月的漫天大雪

浇灭了帮闲们

溜进青史的愚蠢的贪念

你用拒绝蒙尘的纯洁的血

告诉我们

真正的诗篇都是灵魂

真正的戏剧都不是表演

??选自《星星》2004年7月号（上）

[赏析]  本诗表达的是历史观、道德观，更是艺术观。

诗歌

??谨以此诗给海子

王家新

诗歌，我的地狱

我的贫困、我的远方的风声

我从来没有走近你

我的城堡

我的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

诗歌，我的世仇

我的幻影

我恨你。我离不开你

但我离你愈来愈远

我的语言像车轮一样打滑

我自己

加速地变形

诗歌，我的废墟

我的明镜

我的冬日上空凛冽的大气

我写出了一首首痛苦的诗

但我仍无法触及你

我的欢乐

我的消逝的黄金

诗歌，我的死亡

我的再生。我的不再存在的奇迹

你君临一切。你高高在上

你俯下身来

给我致命的一击吧

现在，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

向你祈求的人！

??选自《诗歌报10年精华》（1984??1994）

[赏析]  诗歌，作为一种纯粹的艺术，诗人很难抵达它。作者在此表达出对诗歌的痴迷与绝望，这种复杂的情感是很多对诗歌（包括对一切纯粹的东西）执着的人们都有过的。从副标题看，作者以海子为知音。

吹埙者

陈新民

手捧

最遥远的细腻

最艺术的粗糙

最汉白玉的

陶

听低沉苍劲的风

读醇厚悲壮的古道

其实  都是接受尖刀

深入的雕凿

??选自《星星》2006年12月号（上）

[赏析]  埙之表粗糙，埙之音细腻。埙之表是陶，埙之音是“低沉苍劲的风、醇厚悲壮的古道”。本篇抓住埙的特点，表里对比，很有表现力。最后两句从听众的感受来写埙，又是另一角度。表现得十分丰富了。

血

王若冰

热

是因为与利刃结缘

与水

不能相容

血

让我在黑暗的阴影里

留住了稍纵即逝的闪电

并且能够在最寒冷的日子

拥有火一样的热情

          ??选自2001年《星星》

[赏析]  古人曰：“诗外有诗，方是好诗。词外有词，方是好词。”（清?陈廷焯）意思是说好诗的立意不停留在所吟赏的意象上，而是在意象之外还有深意。这首诗有五个意象：利刃、水、血、闪电、火，它们互相渗透而产生了深邃的意义。血与利刃结缘而产生了热，那是热血沸腾。血与水不能相容，会产生“血浓于水”的意义或者更多。血与闪电的渗透会产生希望或灵感或其他。血在最寒冷的日子拥有火一样的热情，那不就是寒风吹着热辣辣的脸的快意吗？还可以想得更多。

本诗的结构像众星捧月。从内容看，“血”是主要意象；从形式看，“血”不但在题目亮相，而且在诗行中居中。这样的结构能唤起读者的发散思维而不致于令读者如坠云雾。

看人间

陈先发

鸟在月下看着人间

牛在月下看着人间

鱼在溪低看着人间

蛇在树上看着人间??

有什么能逃得过

它们无限清冽的眼睛？

我们的罪行，我们的丧德，我们内心的孽障

哪一件能漏得掉？

哪一件能被遗忘？

哪一件能获得最后的宽恕？

星月高耸，播洒清辉

我们逃不出这严厉的、无边的映照。

??选自《星星》2006年9月号（上）

[赏析]  这首诗写得“无限清冽”，富于宗教情感，表达了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思想。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评《一个劈木柴过冬的人》

“聋哑者”显然不是智者，在诗人幽默的表述中，我们品读到现代人的困惑。现代社会的物化与安全的不可预料让现代人十分迷茫。在《瓷器》中，这种困惑有着更强的表现：“比生命更脆弱的事物/是那些精美的瓷器”，“如此千篇一律的瓷器/谁也拯救不了谁”。现代人的困惑表现在诗歌观念方面是诗人对于诗歌本质和现况的无奈。王家新请求诗歌“给我致命的一击”，车前子描述诗歌现况为“滚滚浓烟”。困惑而孱弱的现代人需要强有力的哲学精神的支持！

《周易大传》提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健”是刚强不屈的意思。“坤”是柔顺宽厚的意思。这两句话是说，“天”的本性是运转不息、刚强不屈的，人应效法天，自强不息，永远努力前进；“地”的本性是顺天而动的，人应效法地，宽以待人，以厚德育人。《周易大传》这种积极、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给现代诗歌提供了强有力的哲学精神上的支持。（现代人依靠古人来拯救，汗颜！）

王家新的视角捕捉到“一个劈木柴过冬的人”，诗人的心灵受到震动：“斧头下来的一瞬/更能中止/我们的写作”。黄钺从一个观光者的角度万分诧异于“一只鸥的飞越/在这暮色四合的黄昏/并不对着岸”，心灵受到的震撼用“急速”和“宽阔”两个词来形容。沈浩波声明自己是个“有着莽汉般粗鄙的身体/和血肉激荡的灵魂”的诗人。《内战期间》让人耳目一新，在人不如鸟的时代，人们更加需要乐观的精神：“筑巢”！《北部湾落日》让我们看到的好象不是落日，却简直是一轮新日。卢卫平写的大海是一种让人“重获新生”的信念。??这是一组表现“刚健”哲学精神的诗作。

还有一些作品是表现“斗争”哲学的。它们用寄托的形式来显示自己的力量：“对于黑夜的内心，一盏灯坚持/制造着疼痛”（《一盏灯》）；“做石雕/不能手软/不能骨头太软心太软”（《关于石雕》）；“热/是因为与利刃结缘”（《血》）；“吹埙者其实/都是接受尖刀/深入的雕凿”（《吹埙者》）；“终于有了你/撕开黑幕的大声呐喊/窦娥??冤！”（《关汉卿》）。这些金刚努目式的作品，是新时代诗人难得的锋芒！

从哲学上讲，乾坤是阴阳两极，是统一的。“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的精神一致。宽以待人，以德育人，不是软弱，而是刚健。有一类作品，表现的是“厚德载物”的精神，看上去，似乎是隐忍甚至闲适，其实，它们有着内在的力量，有着积极向上积极斗争的精神。在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陈先发的《看人间》。这首诗从表面上看，只是表现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思想，从深沉的意义上解读，它有自己独特的宗教情感，它不止是劝戒，它还是大义凛然，“无比清冽”的！其他作品，诸如《善意》、《以后》、《杯子》、《无法转身》等，都有修炼自己，自强不息的精神。

一脉相传的中华诗歌，在新的时代，应当可以唱响民族的强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