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的不幸  作者：杜雪峰

今天是大年初一，年味相当的浓，满街是走亲访友的红男绿女，空气中弥漫着烟花炮竹的香味。我一瘸一拐地贴着街道边漫无目的地游荡，小心地避让车辆和行人，尤其是远远躲开那些花枝招展的贵妇人。她们皮靴根儿叩击水泥地面的声音会使我魂飞魄散。我也忌讳碰见我的同类，尽量避开它们奇怪的眼神。它们有的高傲地与主人平起平坐，亦或幸福地偎依在主人怀里，亦或被主人牵着欢快

?达。有谁知晓，三个多月前，我和它们一般风光……

       别想！别想！！我极力驱赶不时从脑海里跳出来的恶梦般的过去。可为啥就是忘不掉呢！我恨不得摘下自己的脑袋，永远结束痛苦的回忆。为什么会有记忆？为什么失去的幸福回忆起来会变成莫大的痛苦？唉……远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命运呵，你为何要这般捉弄人！

　　“宝宝！”突然，一声稚嫩的尖叫传来。

　　男孩是在叫我的名字。我惊出一身冷汗，看见那个男孩挣脱他妈妈的手向我跑来，我撒腿就跑。好在男孩妈妈发现他要追我又紧赶一步把他捉住，吼他道：“野狗咬人的，脏死了！”

　　“那是宝宝，我认识，那是杜叔家的宝宝！”

她说的没错。我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三个多月，蹲墙根儿，钻垃圾池，躲草垛儿，居无定所，餐风露宿，饥寒交迫。流浪生活彻底改变了我的形象，让我由主人家的宝贝变成了一只邋遢的野狗，蓬头垢面，眼神呆滞，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膻臭。无论走到那里都有人驱赶、跺脚、示威。谁都不让他的宠物和我接近，就算我的同类偶尔想接近我也无法办到。阳光普照大地，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天下之大却无我的立锥之地。

小男孩说的杜叔是我原来的主人，是他一手导演了我的悲剧命运，但说真的，我其实一点都不怪他。

       三年多前，我最初入住东门外蒙中主人家的门市房时，男主人和小主人都视我若掌上明珠。头三天我水米不进，整日整夜哭闹不休，小主人为了给我买可口的食品，一天跑出去七、八趟，五花八门的美味和各种专用狗食品堆积如山，任我挑选。有我们爱吃的火腿肠、牛排、猪肝、牛奶等等。这些基本上都是本地狗做梦都得不到的奢侈品，我却不屑一顾。我要坚决抗议，抗议他们把我从妈妈怀里强行虏来的野蛮行经。

       那时，每位主人都显得特别有耐心，他们半夜里起来探望我，看我没动一下堆在面前的美食，很是心痛。小主人干脆把我抱到她床上，将我掖进她馨香的胳肢窝里，并为我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宝宝。

       男主人是个小老板，高高胖胖的，理平头，脸胖得象芒果。他说话粗声大气，但他怜香惜玉，对我呵护有加。他居家的时间很多，天天都忘不了在给小主人带上好玩好吃的同时也为我捎带上可口的美味。因此，我对男主人的汽车喇叭声和脚步声异常敏感，只要是他的喇叭一响，我就第一时间奔向大门，节奏明快地摇晃着尾巴等待主人开门，然后绕着他的腿蹦?不停，直到他抱起我亲个够。

       小主人叫玮洁，二十岁的小女孩，读高护，聪明调皮远近闻名。

       当然，男主人爱小主人自不必说。而小主人最爱的好象是我。她每次回家一进门就抱着我亲热。她抱着我吃饭抱着我看电视抱着我睡觉。但女主人反对她抱着我睡觉。

优越的生活，无微不至的关爱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也改变了我对主人一家的看法，有时甚至庆幸自己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幸运地投胎到这样一个家门，享受着许多同类无法企及的豪华生活。

       要说，在主人家差不多三年的不平凡日子里，我最忘不了的还是小主人。小主人俨然把我视为亲“妹妹”，有美食分食之，有趣事同享之。我身体里储存着她抚摸的温情，他脸上载满了我奉献的无比挚爱。然而，我的恶运却是她爸爸男主人无心导演的。

       那是八八年的十月份，他把我送给了一家姓赵的人家，由于我对这个新家不熟悉，在加上贪玩，跑出去再也没有找到这个家门。

       两天过去了，我忍受着饥饿、寒冷和路人的鄙视，始终竖着耳朵，捕捉着原主人的每一丝丝声音。我坚信我的主人们终有会想我的那一刻，也相信他们遇见我。一声亲切又充满悔疚的呼唤终会从主人嘴里传来。那时，我会飞奔过去，重新走进那温馨舒适的家，洗净满身污垢，重新投入小主人玮洁的怀抱撒娇玩乐，享受天伦。我是命运的宠儿，幸福不可能这么快从我身边溜走，绝对不会！宝宝从小就很坚强，我要坚持下去，坚持就会有结果。男主人经常这样教导小主人：做人要有坚强的意志和毅力。宝宝就要做这样的强者！

然而，令人激动的埸景终究没有出现。

       夜幕再一次降下。这个夜晚寒气袭来得早而猛。我们是怕冷的动物，往年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躲进小主人的暖房里陪她看动画片了。但如今，我一身臭气，往日鲜亮的毛发被风干的污泥浊水纠结成痂，邋遢不堪。饥饿和寒冷更象两个巫婆拼命纠缠着我，使我虚弱难支。这时，我极不情愿地想到附近的那个垃圾池。那里兴许有残荤剩素，运气好的话还可能有带肉的骨头什么的。这些东西现如今连本地狗也不是很感兴趣，而我呢，曾经享受的美食甚至比乡下一些贫困家庭的儿童吃的还要高贵。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褪毛的凤凰不如鸡，上帝之手在操纵福祸，现实是无情的枷锁每每逼你就犯。

       我跌跌歪歪地挪到垃圾池旁，装着悠闲散步的神情环视四周，确信没有散步的行人和同类时，我一头扎进垃圾池吃力地创扒起来，直到力尽气微也没找到骨头，只有两片肥肥的回锅肉和一条长长的生肉皮。我囫囵吞下回锅肉，叼起肉皮逃离这里。

        已经三天多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挣扎多久。夜深人静后，我决定再作最后的努力。妈妈曾语重心长地教导我：我们狗类是以忠诚著称的，我们世世代代都 秉承了忠于人类的优良品德。深夜，我悄悄地来到东门外蒙中主人家的门市房前，等待上帝的垂青。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于门外,是一只黑色的本地狗。他体格高大，但显然是营养不良引起的瘦骨嶙峋，俨然一副行走的蕃茄架儿，头、脸和腹部等多处?露着惨白的皮肉，明摆着是流浪狗常见的皮肤病。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饥不择食地大嚼他为我准备地“美食”，眼中饱含爱怜和欣慰。

　　接下来的两个多星期，这位言语不多的大哥细心地呵护着我，白天四处奔波寻找食物把最好的带回给我，夜晚用他本就单薄的身体为我挡风御寒。深夜我被疼痛折磨时，他轻轻地为我舔舐伤口。但我内心清楚，对他我只有感激，我们不属于“同一类型”。在我伤势渐愈时，连续两次严厉拒绝了他的真情表白，他被我的清高和狂燥吓傻了。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趁好心大哥外出未归，我悄悄走出了让我终生难忘的避难所。

       此后不久，我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情感经历。那是在一次残酷的生存竞争中，我与一只比我强壮得多的本地狗争抢一块不错的猪排时，眼看由我首先发现的果实就要被强者掠夺的关键时刻，一位英俊少年挺身而出。我想他可能也是一个混血儿，象是藏獒与本地犬的后代或近亲。他气宇轩昂的威严使我的竞争对手不战而逃。

      他向我缓步走来，友好地打量着我。自从沦为流浪儿，我从没有奢望过有如此出色的小伙子对我产生兴趣，因此忙投去一缕感激中略显羞涩的眼神，随之叼着猪排离开。但他紧跟着我，用他性感的鼻子和嘴巴轻擦我的颈脖和臀部。我被他逼到路边一棵梧桐树下，无处逃避。他用雄性特有的具有征服力的触摸不停地挑逗我，我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躁动。在他开始驾驭我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有羞涩、颤栗和晕眩……

我经历了流浪生活中最幸福浪漫的一天，然而，幸福总是来去匆匆。夕阳西沉时，一骑摩托的男子从我们身边经过时大喊：“牛牛，回家！”

       原来，他叫牛牛。牛牛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主人回去了，我虽然无比失落和惆怅，但还是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快乐。尽管曾经人人夸我是漂亮的公主，但今非昔比，在此落魄之际，我不敢奢望有我心仪的小伙子钟情于我。然而幸福居然突然降临，以致我毫无心里准备，牛牛看上我什么呢，难道这应了人们说的“淑女如云谁为最，些许含羞半点愁！”？这个夜晚是我有生以来最美最美的夜晚，街道的路灯眨着多情雪亮的眼晴，五颜六色的霓红灯交相闪烁，歌舞厅里送出温柔的旋律，我心里好想唱歌：

       ……

       亲爱的牛牛，

       从此，

       我的天空不再有阴霾，

       因为你是穿透阴霾的阳光；

       从此，

       我的生命不再黑暗，

       因为你是永远闪耀的启明星；

       从此，

       我一生不再贫穷，

       因为你是我贫瘠的身体里无价的宝藏……

       此后许多天，我从早到晚一直痴痴地守望在那条街上，可一次次怅然地眼瞅着太阳西下，黑暗一次次将我笼罩。仅仅只有一回，牛牛被它的主人牵着，跟着摩托车飞跑，他几度回首，梗起脖子与主人对抗，我感动得热泪盈眶，瘸着脚拼命追赶。眼看就要与亲人重逢，牛牛的主人突然停住摩托，弯腰去拾路边一块大石头，我猛然惊醒，立马扯身往回跑。兴许是石块太大，射程不够，所以没砸着我。但那砸在水泥地上咚咚的响声就足以让我心胆俱裂。

       中国的农历年是最盛大的节日，如果不是这场恶运，我会象往年一样，这时正和主人们一道彻夜狂欢，陪男主人串亲访友，陪小主人玮洁看焰火和烟花。而今，我却只能孤独的流浪，所幸是过年这几天我没挨饿，节日里人们显得大方了许多。今儿早晨，我站在一户人家门口张望时，那位60多岁的主妇一下扔给我两根双汇火腿肠，但她并没有收留我的意思，于是我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流浪。

       奇怪的是，最近我老觉着恶心想吐，腹中偶有蠕动之气。人们说这是妊娠反应。我既惶恐又惊喜。我想我是有了牛牛，我希望是个聪明调皮的帅小伙，但，可怜的小牛牛，你的明天在哪里哟……

       尽管我小心翼翼，不想发生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在街道的一处转角地方，一位看上去身份很高贵的妇人牵着她的爱犬突然出现在我前面。那象是一只高贵的纯种狗，圆头凸脸，憨厚可爱，黄白相嵌的毛发闪闪发光，与妇人的狐皮围脖相映生辉。我本能地想闪避却来不及了，于是紧缩在路边花坛下，闭上眼默祷她们快点过去。高贵的纯种狗公子首先发现了我，他仿佛对我产生了兴趣，走过来用灵巧的鼻子在我周身上下乱蹭。我能感觉到他激动地喘息，我友好而胆怯地看着他。正当他嗅近我的敏感部位时，妇人尖叫一声：

       “欢欢！”并迅速地拽 拉绳子。

       我吓得屁滚尿流，一瘸一拐乱躲乱藏，浑身颤抖着，几乎站不住。女人手中的狗绳太长，欢欢不顾主人的训斥，拧着脖子又蹭到我身边，更加兴奋地嗅起来。我温顺地看着他，同时又惶恐不安地窥探着妇人。

        “欢欢！欢欢！”女人连拽了几次也没拉开欢欢，显然是怕伤着她的宝贝。女人发了急，往前一冲，朝我飞起一脚，“滚！！”

       我由于瘸腿闪避不及，只感到身体腾空，带着呼呼风响跌落一丈开外。我连滚带爬钻进绿化带花丛中，脑子一片空白，只有颤抖。

       约三分钟后，我才感到腹部和胸部的剧烈疼痛，下部鲜血直流，已经浸湿了巴掌那么大一块干土，我想我是流产了，同时好象还伴有肋骨骨折，我虚弱难支，一阵晕眩……

这次恶运对我几乎是毁灭性的。当我醒来时，黑夜早已笼罩。过年喜庆的炮竹还在震耳发溃的鸣放不止，炫目的烟花不时擦亮夜空，令人晕头转向。我想站起来，却浑身发抖，身子象落锅的面条软塌塌的，哪还立得住！

       我的大脑一片狼籍，此时仅剩一些残碴碎片：妈妈，亲爱的妈妈，你在哪里呀？你是否知道你的女儿正飘零于寒冷漫长的黑夜而命悬一线？为什么为什么人类的儿女就可以象心肝宝贝一样随时投入母亲的怀抱躲避风雨，医治创伤，而我们却早早地骨肉分离，沦为奴隶、玩物和流浪儿？难道我们生活在原始森林里的祖先就是这样吗？是谁把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人类是地球这个大家园的成员，难道我们就不是其中一员吗？对大自然而言，难道我们和其它许多生命与他们人类不是平等的吗？妈妈，你在哪儿？快来救救你的女儿呵……！！

       当我再次苏醒时，是在一个普通居民区的过道里，周围蹲着四、五个男孩和女孩。男孩正往我嘴里塞一根剥好的火腿肠。他的眼神里饱含着怜惜和善良。

        “乖乖，快吃吧，吃得饱饱的，以后肚子饿了就到我们这儿来好吗？”

       我哽咽难语，悲哀和感激在眼眶里涌动！

       “不是我们不想收留你，实在是家里大人不让呵，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不停地道歉。我能理解，我怎么会怪他呢，他的眼中分明噙着泪水。

       “如果以后实在没地方去，你就去流浪狗收容所吧，爸爸说那里很好。”

       在男孩和他的伙伴们的照料下，我的身体有所恢复。但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昨天路过身边的女人大嚷道：

       “这是谁家的狗！脏死了，你们还不快赶远些！”

       我没麻烦他们赶，我明白自己的未来还是属于流浪。

       转眼春季到了，田野里猛然间辅满了绿色，开放出各色的小花。这天中午，在一栋漂亮的商住楼下，我幸运地大啃了一顿猪蹄子，虽然稍有变味，但上面有好多可口的精华。我饱餐后在市郊的田埂上??，一望无际金黄的油菜花送来阵阵清香，我享受着阳光和难得的好心情，一时陶醉在温馨的春风里。

      殊不知，更加恐怖的一幕即将上演。

“嗷??，嗷嗷??”。

        突然，不远处的油菜地里传来我同类凄惨的尖叫。好多个凶巴巴的男人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挥舞着棍棒、拖把、铁锹之类，朝惨叫声传来的方向逼近。

        “打死它！打死它！！”群情激奋。

        又是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声音越来越弱然后嘎然而止。

         “叫你咬人，你这只疯狗！”

         “挖个深坑埋了！”有人喊。

         “不行，先要焚烧，再埋。”

         “对，狂犬病毒厉害得很，先烧！”

        我吓得魂灵出窍，慌忙钻进菜地大气不敢喘地躲藏起来，心似打鼓。怪不得最近盛传这个城市流行一种可怕的疫病，已经有一名妇女和一个女孩不治身亡了。据说这种病叫狂犬病，是由我们狗类传播的，他们人类管带有狂犬病毒的狗叫疯狗。被疯狗咬了的人在72小时内不及时治疗随时就会发病至疯颠及至死亡。人类也管这种病叫恐水症，发病人见水就惊惧异常，导致心力衰竭，加速死亡。所以疯狗人人见而殊之。

       这种病毒可以通过注射疫苗加以预防。回想起来才明白，当年我的主人杜叔曾带我注射的可能就是那玩意。但疫苗顶多只能管一年，算来我已超期快一年了，我不由得一阵惊怵。最近老是有些头晕，低烧，爱流涎，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一直认为肯定是体虚和饥饿所致。于是，不敢多想，笑自己神经过敏。

       此时一种空前的危机感和压抑感包围着我，我突然想起那次男孩说的话，去流浪狗收容所。据说那是由热爱动物的爱心人士赞助建成的流浪动物家园，收容一切无家可归，被人抛弃的动物，有吃有住，是一个快乐的大家庭。我突然间非常强烈地向往着那个新家。

       但我怎么找到那个新家并加入他们呢？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我边流浪边寻找，终日忐忑不安，躲躲闪闪。一天下午五点多，我遇上了一队放学的孩子，连忙闪到一边的墙根下，打算让他们走过去，此时的我只想图个平安。不期一个漂亮的姑娘跳出来兴奋地大叫：“宝宝！！”

       哇！小主人，是我的小主人玮洁！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小主人欢快地向我跑来。

“宝宝，可怜的宝宝！”小主人轻轻抚摸我的身体和脑袋。眼里噙满泪水。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真对不起！！”

   我呆呆地望着小主人，哽咽难语，泪如泉涌。

   “宝宝，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回家了，因为咱家搬进了楼房，你拉尿不方便。我送你去宠物收容所吧，爸爸说那里很棒，我这就送你去！”

    小主人抱起我越过辽河大道，走向菜市场旁一扇宽大的铁门。我默默注视着小主人，多想亲亲她嫩都都的小脸，用舌尖舐尝脸上咸咸的汗渍。但我没有，我不能，我怎能弄脏她，让她担受一丝风险。

 铁门下部编织着细密的铁丝网，四周是二米多高的围墙，里面是宽敞的院子和一幢二层的大房子。未见其人，但闻其声。里面象是猫狗歌剧院，女高音、男中音、几重唱、混合唱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特殊的氛围突然间平添了我对这个大家庭的向往和迷恋。

小主人使劲摇动着铁门，边摇边喊。好一会儿，一个形如滚瓜的巨型阿姨缓缓走来，她不言不语把我和小主人反复乜视五、六遍，皱起眉训道：

  “干啥呀？乱嚷嚷！”

  “这小狗，阿姨，放你这儿吧。”小主人小声说。

  “你家的？”

  “不，??呵，是的，不过半年多前被??走丢了，刚才找到的。”

 “那你还是抱回家吧！”

  “不，不行的，你这里不是……？”

  “不收！”

  “为什么……？”

  “不收就是不收，那有什么为什么，走走走！”

  “阿姨，求求你了，她好可怜……”

  “不行不行，说你也不懂，我们接到通知，现在不收流浪狗了。最近流行狂犬病，看你这狗又臭又脏，口角流涎，八成得了狂犬病，你还敢抱它呢！”

  小主人瞠目结舌，瞪着怀中的我，突然双手一松，我咕嗵一声掉下来。小主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巨型阿姨弯着腰满地找寻石块，我条件反射，转身落荒而逃，呼呼飞来的石块在我身边溅起尘土飞扬。

不知逃了多远，也不敢回头，我猫腰钻进路边绿化带，惊魂未定，心如撞鹿。

 这就是我日夜向往的家园么？ 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可以自由徜徉的家园啊？宝宝宝宝，你为何是这样的烂命呢！不对呀，为啥我的诸多同类依然过着贵族般的生活？为啥我的命运会在顷刻间逆行倒转？

我行尸走肉般游荡，漫无目标，了无生趣。满世界魑魅魍魉，鬼哭狼嚎，我时不时浑身痉挛，难以自制。我冷冷地瞟了宠物收容所一眼，我没有了生存的信心，走着走着看到了桥下的一渠绿水，心想就让这绵绵绿水洗尽我的烦恼带走我的忧愁吧，死，要死得体面！我攀上桥边雕花园孔，仰天长笑，朝着桥下滔滔春水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