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躺在床上的小外孙，经过几天静养脸色有了些许的红润。心电监测仪巳撤去，只是每天还得输液。大约电游戏玩腻了，要改改玩法。生性好动的小外孙，躺久了也怪难受的，要换换姿势。我上午刚拢病房，小外孙就兴奋地叫嚷: 外公来了，来‘斗地主’。扑克牌我还是年轻时玩过，四十年没有再摸它，现在的新打法搞不懂，但小外孙是上帝，他叫打就学着打吧。

于是，把床上的被盖卷成一团，紧挨床头，让小外孙靠上去，成他的软垫，我们分坐两边，三人便在床上斗起地主。小外孙总是争着当地主，也学会舞弊，牌不好，就诡秘的向他奶奶求援，索要长联中的点牌，一阵狂轰烂炸后，他手里的牌率先出完，然后，欢呼雀跃胜利。在此之前，我不知道牌里还有听用，联牌可带拖斗，几局下来，小外孙成了我会斗地主的老师。

午后，女婿的大姨来探望小外孙。听说她这两年忧郁症复发，病的不轻，还办了特病补贴，单是每月的药费就高达二千多元。她住家远，路上要转两趟车，是婆婆去楼下接来的，这么个老人都带病来医院探望，说明现在的孙辈是何等金贵啊。依我看，亲戚之间为履行义务，象这类事也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累赘吧。不过，婆婆说，她姐长期以来坚持服药，病情巳大有好转。

这次来医院陪护，我来回要乘两趟车，一个感到意外的变化，是车上每每要播出温馨提示: 乘客们，请发扬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给老弱病残孕的乘客让坐。。。。。。听到这样的提示，不由人不心生感概。这‘尊老’二字，随时间推移，在不断缩水。而与之对应的‘爱幼’传统，倒是层层加码，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想当初我去老人公寓，有一半因素就是女儿逼的，在她眼里只有儿子，没有老子。

第五天，小外孙耳后的创口为了尽快愈合，医生安排了激光照射，每天两次，每次十分钟。这仪器象单筒望远镜，镜头里射出的是一束柔和的红光，象聚光灯似的罩住整个耳廓，促使手术创面的细胞生长发育。小外孙好动，坐在椅子上不停的给你扮鬼脸，只好吓唬他说，再动，激光射进眼晴里会瞎。他一下紧闭双眼，乖乖地坐着不动了。

小外孙开始下地活动，可以自已上厕所了。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术前的男孩爱三三两两蹲在走廊地上玩陀螺。飞旋的陀螺，很吸引人的眼球。我小时也爱玩它，不过，玩时要用鞭子抽打。现在的陀螺，从材质到设计都十分精巧。不用鞭，将一根带齿的塑条插进弹射孔眼，用力一拉，陀螺立即弹出，以飞旋的姿势落地。小外孙毕竟是玩童，那里好玩，就那里扎堆。他手术创口没好，怕其他孩子碰着他，我就得站在他身边警惕的护卫着，不能有半点闪失。

这次小外孙的病休期长，从手术到痊愈恐怕要近一个月。所以，为了不耽误他的学习，我就从家里把他的课本带来，在第六天起让他照着课本做作业。病床两侧有活动栏杆，支起后，将配备的搁板卡在上面，就成了炕几似的小桌，本来是供病人用餐的设置，现在就权当课桌用。但小外孙写起字来心猿意马，心里总挂欠着身边新买的陀螺，鬼画桃符般完成两页抄字任务，就忙着下地去玩，想想他在康复期，不能太过苛求，只好放他一码。

邻床新来的七岁小男孩是农村单亲家庭的孩子，很瘦弱，身上散发出一股酸汗味儿，患的是耳际篓管病，需做修补手术。小孩的父亲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却还有个大儿子已到参军年龄，大约是需他出钱去打点。这天上午就在手机里与他前妻说起此事时，情绪一下失控，暴跳如雷，他对着手机吼道:我谁也不管了，爱怎么做随你。。。。。。他一边吼还一边抓起病床的棉被往下掼，搅起的尘埃和着他的吼声在小小病房里震荡扩散。这时正巧护士进来叫小孩去皮试，小孩怕痛不去。做父亲的竟然暴戾的伸手去撕扯小孩的脸，稚嫩的脸皮象胶皮似的拉起，顿时起了红点。小孩咬着牙望着我，没哭，我一下从他的身上看到我童年的影子。

第七天，邻床小孩今天手术，进手术室前，他离婚的妈妈破例赶来陪他。这个在父亲面前表现坚强的小男孩，却在妈吗面前撒起了娇。不知小男孩与我小外孙在争论什么，只听小男孩嗲声对着他妈说: ‘就是，就是。’他妈含笑敷衍道，你说是就是。我联想到小孩昨天在他父亲面前的表现，心里一下受到触动，竟有想掉泪的感觉。

小外孙耳后的创口愈合的又快又好，这跟他年龄小，再生力强又能吃能睡有很大关系。医生说，明天上午拆线后就可以出院。我陪护了他七天，多多少少算弥补上我内心对小外孙的亏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