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还伴有喊话声，急促而慌张。我披衣开门，是姨妈家的表弟，他说，志信出事故死了，厂里接人的车马上就到。

     志信是我舅舅的大儿，正值壮年，仕途顺利，前不久，我带上做矿石生意的朋友去他厂里洽谈业务，他和其他厂领导还设宴热情款待。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到了厂里，我才弄清志信的死亡原因。他工作的这家小型钢铁厂使用高炉煤气，以前都对空排放，厂里觉得是一种浪费，便架设管道，把它当民用气送进家属区的厨房，每天早晚开关煤气以厂里放广播为号。

     偏偏志信染了小恙，那晚在单身宿舍的厨房熬药后，忘了关闭灶阀，凌晨煤气送来，溢漫屋内，他似觉不妙，起身想有动作，但已全身瘫软，双腿悬在床沿，就保持这种姿势离去。

      我国的民用气只天燃气，液化气和沼气三类，而高炉煤气剧毒，禁止民用。厂里用它给出的理由是“因地制宜”。说厂在山沟里，无柴无煤，影响到职工生活，才出此下策。自使用煤气后，已先后毒死三人，但人们照用不误。令人想起“苛政和猛虎”的典故。

     悲痛欲绝的表弟媳妇是农村人，没什么文化，遇到这种大事，更是六神无主。好在她有三个姊妹，加上我们这边的亲戚，阵容还算庞大。

     厂方召开善后会，邀我们参加，因分歧很大，形成僵持局面。志信遗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儿，还有一个近八十岁的老母。按厂方的意见，不作工伤死亡处理，企图推卸厂方的责任。每人每月只能领取37元的生活补贴。

     志信的大女儿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从小智残，这37元给护理费都不够。小女儿初中即将毕业，花费越来越大。我这高龄的舅娘，守寡三十多年，老来一身是病，农村人又无医保，只给补贴如何养老？

     谈崩后，我们所有亲友愤而离厂。给表弟媳妇在家里搭起了祭奠的灵棚，我手书一付挽联：音容宛在一夜之间成冤鬼，噩耗传来内亲外戚共悲哀。不巧又下起雨来，老天爷也悲怜志信的不幸。

     为了给厂里施压，高龄的舅娘，柱着拐杖，藉口要见大儿最后一面，让厂里派车接去厂里，便赖着不走了。表弟媳妇在她姐的怂恿下，把智残的大女儿也当做筹码，，丢给厂里去管。

亲友中还有人从摸到的情况分析认为，志信的死是否还有内部权力倾轧引发的谋杀动机？给本难澄清的水，又搅动混浊。

我主张若不能公正解决，就把厂方告上法庭。告他违规使用高炉煤气，在接二连三发生死亡事故后，还草菅人命，继续危害职工。

警方在死者家属的强烈要求下，派法医做了尸检，证实系煤气中毒。在火化前的遗体告别仪式上，我看到志信暗红色的皮肤，也合符毒气致死的症象。

厂方见我们写出诉状，真的要他吃官司，态度一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答应按优抚条件解决含冤辞世的表弟一家的善后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