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之路

                     （一） 夜惊

我和妻子从国顺哥家出来，心里充满了伤感和无奈。在他家里时，我央求他给我找一个活干干，哪怕是最苦、最累、最下贱的活，只要顾住两个人的生活就行。他说，现在正赶知青回城，根本找不到活。还安慰我，回家吧，日子慢慢熬吧。出门打工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家不能回，可两眼一抹黑，又到哪里去呢？

国顺哥给我们三十元钱，足够回家的路费了。另外，他还给了一件雨衣，伯母给我们一提兜馒头，十几个咸鸭蛋。我心一硬，对妻子说：“走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由于没有方向目标，我们先去了西安火车站候车室。候车室又高又大，活像一个大仓库。门口有一张桌子，堵住了一扇门，旁边坐了三、四个工作人员维持秩序。

进了候车室，看见里面全是带靠的长条凳。人很多，或坐、或站、或躺、或走，显得很拥挤。我们往西边里头走，人相对少一些。走到西边边上，我们找一个空位置坐下来。天已经黑了，灯光昏暗。我旁边坐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老汉，守着一堆行李提包。我们攀谈起来。老汉是陕南丹凤县人，一口难懂的土话。我们连说带比划，我居然弄懂了他的意思。他说，他儿子在韩城县龙门镇下煤窑，这是接儿子回去种麦子，种完麦子还回去接着干。下煤窑！我好比海上飘流的人看见了地平线，心里燃起了一线希望。一会儿，他儿子过来了。经过交谈，他儿子叫贺四虎，还有个同伴叫高鹏。贺四虎说，煤窑什么时候都缺人，只要能干活，一个班能挣五、六元钱。龙门镇煤矿是镇办矿，井口主任孙主任人很好，去了直接找他就行。还告诉我去龙门镇的路线。

我心里有点兴奋，真是绝处逢生，路在我心中逐渐清晰起来。时间不长，他们一行人上车走了。我和妻子商量，说要去龙门镇干活。妻子担心我的安全，不愿意我去。我安慰她：“都是个人，人家能干，咱也能干。”但看见妻子乞求的眼神，心软下来，说：“再说吧。”

夜深了，我和妻子相偎而眠。正在熟睡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大喊大叫，睁眼一看，大厅里乱作一团。人们乱跑乱叫，哭叫一片。由于事发突然，也可能是受到惊吓，只觉得天旋地转，屋顶在剧烈地晃动。我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地震了！我看看大门口，人挤成一堆，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再看看窗户，被钢筋封得严严实实，也没有逃出去的希望。急切之间，我把妻子揽在怀里，爬在了她身上。这是我做为一个人，一个男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亲人仅能够做的一点事。我心里暗暗叫苦，天那！难道我和妻子就该命绝于这个陌生的城市吗？尤其是我那美丽贤惠的妻子，她才刚刚二十五岁，跟了我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真是此恨绵绵，心有不甘哪！我心里清醒得很，这些哀号都是枉然，没人能会知道。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来和这个世界诀别：“亲人们，来世再见！”

不承想，过了一会儿，人声渐渐平息下去，人们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一打听，原来是“夜惊”了。两个警察追一个小偷，引起了熟睡的人们的惊恐和骚动。过去听说过，亲身经历一生也就这么一次。

平安无事了，虚惊一场，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也勃发了我的斗志。我和妻子商定：去龙门镇！只要有生命在，还怕什么困难和危险呢？

天快亮了，我怎么也睡不着。看着身边熟睡着的猫咪一般可爱的妻子，心里说：“亲爱的，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