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      归

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采煤工付平中晚班下班刚走出井口，被王班长叫住了。王班长告诉他，老板要他们去二号煤巷去探查。这时，付平中的妻子瑞芬已做好了饭，叫他吃饭，他说去去就来。下坑探查的人一行共七人，除开王班长和付平中外，还有矿长、工程师、瓦斯员、技术员和副矿长。六点四十分，他们一块走下井口。

七点二十分左右，副矿长和王班长跑出井口，大呼出事了！副矿长叫王班长组织人员下坑救人，他去到对面矿井去封堵毒气源。一个小时过去了，坑下遇险的五名人员全救上井口，只有付平中一人停止了呼吸。矿长马上派车，把付平中送到二百里外的市医院。这事如青天霹雳，把瑞芬击瞢了，爬在付平中身上不肯起身，矿长无奈，叫司机把她一起拉到市医院。

李瑞芬泪眼朦胧中见丈夫双眼紧闭，面色蜡黄，似乎很平静。她不想丈夫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多好的人哪！在家中，他排行老大，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因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就经人介绍，到瑞芬家里做了上门女婿。十多年来，他侍奉老人，养育儿女，撑起了一个家。前几年，他跟几个四川老乡来到山西下煤窑。这样，才能使家里经济上宽裕一些。在矿上干活他是好样的，吃苦耐劳，从不惜力气。只要能挣钱，他都抢着去干。老板和其他领导包括王班长都很器重他。这一次探查二号巷，王班长指名让他一起去的。二号巷是一条将要和对面煤矿贯通的煤巷。对面煤矿是一个废弃了三年的煤矿。矿上资源不多，矿长的意图和对面废矿贯通后，可以把对面废矿遗留下的煤墩子采一采。工程师和技术员估计，打通后对面矿可能会有瓦斯和毒气涌出，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不想还是出了事。据王班长讲，当时付平中是第一个捅煤壁子的。他用铁锹把煤壁子捅了一个三十公分大的洞。王班长换下他，把洞口捅成了五十公分大的一个洞。对面的有害气体奔涌而来，王班长大叫一声，“不好，快跑！”说着连滚带爬向井口跑，跑到井口，已经是神智不清意识模糊了。这时，老板、工程师、技术员、瓦斯员、付平中都已被醺倒，动弹不得了。经过抢救，老板，工程师，技术员、瓦斯员都已脱离危险，独付平中却一去不归。“你不该呀，明明饭已做好了，不该再去挣那一百元钱哪！”李瑞芬后悔不迭，分明她应该唤住丈夫，不让他再去加班挣那个该死的一百元。当时矿长承诺王班长，给付平中他们俩每人一百元的加班费。

矿长委托副矿长处理善后事宜，矿长明确指示：一、把付平中遗体清洗好，买上好的衣服鞋袜穿戴好，放进医院的冷藏室。二、给付平中家中打电话，让其亲属立即赶赴本市商谈善后事宜。三，待亲属到市里后安排好食宿，好好招待。付平中家中前来商谈善后的亲属一共人四人，付平中的姐夫，付平中的三弟、二弟、村长，加上李瑞芬，被安排在丰乐园饭店三楼的三个房间里。矿上派出了副矿长、办公室主任参加商谈，住在隔壁的房间里。

夜里，矿长在丰乐园饭店订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招待大家。老板在席上说：“出了这个事故，我很悲痛。付平中是一个好同志，这几年在矿上勤勤恳恳干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事故已经出了，我们本着对付平中同志及其家属负责的态度，一定要处理好善后事宜。我也是遇险人员之一，如果抢救不回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给大家谈话，连我的追悼会一块开了。”宴会上气氛很平静，大家互相说着客气话，互相让着酒菜，闲话家常。除了李瑞芬没吃一口饭菜外，丰盛的酒饭一扫而光了。

会谈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付平中的亲属以其姐夫为首，坚持要矿方赔偿二十万。而矿方只赔偿五万元。付平中的姐夫的理由是付平中家中有父母亲和岳父母两双父母，都已年迈，一双儿女还幼小，家境困难。而矿方只赔偿五万元。他们说在本矿区没有赔偿五万元以上的先例。经过谈判，付平中的姐夫把二十万降到十二万元。而矿方则从五万元升至五万五千元。矿方代表威胁说，如果对方坚持十二万，那就经公处理好了。因为当时惯例，经公处理，不过是三万元左右的赔偿。付平中的亲属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这类工伤事故当时也没有相关法规可依，心中没底气。经过艰难的谈判，双方敲定赔偿六万元，报销亲属来时的差旅费、杂项开支七千多元，共计六万七千二百一十九元。双方在简单的协议书上签字。协议签定后，遗体火化，矿方付款的事就简单多了，一天时间都办妥了。矿长格外关照，给回程的亲属们购买了卧铺票。

南行的K4074次列车缓缓开动了，李瑞芬抱着骨灰盒深情地呼唤：“平中，咱们回家吧。”她忘不了付平中生前多次说过的话，等挣了钱，要在家乡办一个养鱼埸，让自己和乡亲们都富起来。可是，现在陪伴她的只有这薄薄的骨灰盒了。她要把丈夫安葬在村边的宗望山上，让他永远守望着自己和孩子们。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平中，咱们回家吧！”害怕丈夫的亡灵不认识回家的路而流落他乡。

是啊，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父老乡亲，都在亲切地呼唤，等待远方的游子魂归故里。

“平中，回家吧！”

“平中，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