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彩花

已有 291 次阅读2010-11-2 07:12

                                                               伍彩花
        我们不顾长途跋涉的疲劳,下了火车又走了很远一段路程,几经询问,终于找到了伍彩花的坟墓。站在坟前,心中不由充满了悲怆与痛楚。坟头很低,光秃秃的,看来从没有人添过坟,和周围风和日丽、欣欣向荣的景色极不协调。我从地头、路边采来野花,放在坟前;用手捧起旁边松软的沙土,添在坟头上。妻子和小女儿也来帮忙,采野花,添坟头,两个人都忙出一头大汗。看着稍微装饰起来的坟头,我心里轻轻的地呼唤:“彩花,彩花呀!我来看你来了……”往事如烟,不堪回首,我只觉得心在汩汩的滴血。
      “爸爸,这下面睡的是一位阿姨吗?”小女儿指着坟头、偏着小脑袋问我。
      “是的。”
      “阿姨漂亮吗?”
      “漂亮。” 
      “你爱她吗?”
      “小人精!”妻子笑着用指头点了一下女儿的眉心。
        我一时语塞。我也曾千百次地问过自己:我爱她吗?可是我不能回答。在回家的路上,老式的中巴摇曳着,我昏昏欲睡,可那痛楚的往事,却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了。
        那是一九七三年秋天的一个下午,下着小雨。当时我高中毕业回乡劳动,已经五年了。由于父亲旧社会当过国民党的军官,也就是所谓的历史问题,我不被人重视,看不到前途,甚至年龄大了连媳妇也不好找,心情常常十分郁闷。午饭后我看了一会儿书,歪在床上睡着了。朦胧中听见有人喊我,睁眼看见是我哥的朋友王安哥。他村离我村十来里路,常来我们家走动。
     “走,走,快到我家去一趟。”王安哥向来风风火火的。
     “什么事?”我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问他。
      “反正是好事,你去了就知道了,你大哥还在我家呢。”
       天下着雨,也没什么事干,我和妈打个招呼就上路了。外面刮着风,下着雨,村庄、树木、庄稼,都淹没在烟雨朦胧中。架不住我一再追问,快进村时王安哥才告诉我。
       “还不是因为彩花------”
        伍彩花可是我们公社的“名人”,因为她的美貌,她的心灵手巧,她的多才多艺。当然,她出名更是因为她的家事。她家出身富农,是一个唢呐世家。凭着这门手艺,全家在村里还算个富裕户。可是,由于成份高,哥哥快三十了还娶不上媳妇。后来在别人的撮合下搞了“转亲”,拿伍彩花“转”了一个嫂嫂。她嫂嫂和我同村,还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后来不知为什么三家又闹起了离婚,三对离了两对,只有伍彩花的哥哥没离婚。这事被公社抓了个“阶级斗争新动向”的典型,三家的父母都被游斗,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可我不明白,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在这之前我和她并不熟。王安哥告诉我,伍彩花是他的小姨妹,出了那场婚变风波后,她决心自主找一个婆家。我听了,仍一脸疑惑。王安哥不高兴地说:
       “我说你呀,读书都读糊涂了。人家看上你了,想嫁给你,行了吧?”
        王安哥说得我头上直冒汗,心里亦喜亦忧,跟着他进了村。 到王安哥家时,已是掌灯时分。一进院子他就大嚷:
       “来了,来了。”回头吩咐我,“你去西屋跟彩花见见面,我去堂屋和你哥喝几盅去。”
        我一进西屋,只觉眼前一亮,灯光下的伍彩花似乎比从前更成熟更妩媚了。小屋不大,充满了一种香香甜甜的女人气味,不由让人心旌摇曳。见我进来,她有些羞涩,忙起身给我倒水。我们对面坐着,都很局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明大哥不认识我了?”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认得认得,咱们一个公社,离得不远。”我顺水推舟。
      “忘啦,**年学区表模大会上,我给你戴大红花---”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我沉睡的记忆。**年夏,我正上初二,学区在我们学校召开表模大会,给我戴大红花的是小学部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子。经过努力,我才把当年的小女孩跟眼前成熟丰满的大姑娘联系起来。
      “那时多好啊!说实话,当时我真的很羡慕你,这么多年我也没忘记那一刻。”
        这时候,我心里很感动。那很平常的一刻,让一个女孩子心里记挂这么多年。随后,我问起了她的近况。她说她前夫没文化,满脑子封建思想,不让她跟其它任何男人接触。有时给别人说一句话,回家非打即骂。有一次,她和几个兄弟姐妹去邻村看电影,回来就被痛打一顿。日了过不成,就离婚了。
       “那你今后怎么办呢?”
       “离婚后,父亲感到对不起嫂嫂的哥哥青山,想让我再给青山换一个媳妇,这事我坚决不同意。姐姐、姐夫心疼我,也想让我按自已的意愿办事。明大哥,我打小就敬重你,再说,我心里实在是没有别的人了。”她说得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既没有羞涩,也没有悲哀。后来才知道,就在我们见面的时候,她家里拿她替青山换媳妇的事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听她把问题挑明,我沉吟了。思考再三,我婉转地对她说:
       “这是件大事,让我回去和老人们商量一下。”   
        见我推托,她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我们再没多说话,闷坐了一会儿,我逃跑似的离开了她。
        回到家里,已是半夜时分。我和母亲进行了紧急磋商。以伍彩花的容貌和人品,我和母亲绝对没有意见 。只是当时阶级斗争形势逼人,不由人不考虑。我和母亲总结出二条:第一,她出身富农,我父亲历史上有污点,后代岂不是“黑”上“黑”。第二,青山和我家是远房亲戚,一旦事成,青山家落了个人财两空,也不知道我们怎么从中插了一杠子,不找我们拼命才怪呢。农村的事,难说啊。还有一条我和母亲都没说出口,那就是:嫌她是二婚。一直到天亮,我和母亲才艰难地做出抉择:罢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她。后来,听说她嫁到三十里开外的沙河北沿去了。再后来,听说男方嫌弃她,嫌她成份高,嫌她不是黄花大姑娘。再后来,听说她死于难产。
        高考制度恢复后,我考上了河南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大连商检局工作,后来和同事结了婚,并且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女儿。可是,事业的成功,生活的幸福却抹不去我心底的阴影。每当更深夜人静或我一个人独处时,她那俏丽的倩影便从心头悄然浮起,静静地注视着我,让我卑劣的灵魂无处躲藏。我常常从睡梦中惊醒,心悸气短、大汗淋漓。我经常这样设想:假如我当年能伸出手拉她一把,即使不为爱情,也许她还会健康地活着。她被命运夺去了年轻美丽的生命,在这可恶的命运中,还有我从背后加上的一脚。
        回单位的前一天,我和妻子、女儿又来到伍彩花的坟前,给她献上一大束鲜花。我们在她坟前长时间地默哀,愿她在天之灵得到安息,也愿这悲剧永远不会再重演。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发表评论 评论 (7 个评论)

回复 雨夜幽蓝 2010-11-2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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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李秀亭de专栏 2010-11-2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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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程运平1 2010-11-2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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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金河清 2010-11-2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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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白花蛇 2010-11-2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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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董安君 2010-11-4 06:15
:handshake :victory: :call: 小说反映的是现实,人生啊,人为什么不能如愿而生?
回复 海之星 2010-11-19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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