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洗西杨李村

刘宽，身材高大，眼睛圆小面瘦弱，略有胡须，一向在皇上的工部跟班。一天忽然来到令狐文远的相府。他笑容可鞠尽其阿谀奉承之能事从腰里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递到文远的手里笑道：“请相爷笑纳。这是奴才的一点心意。贵府一天到晚侍候皇上，操劳天下大事，为天子效力，为万民造福，实在是辛苦的很。奴才不能在皇上身边侍候，只要能孝敬您老人家也算是为皇上尽忠。这点小意思万万不可不收……您，千万得收下！您收下，我心里就舒坦了！”文远心想：此人虽和他同朝为官但从不相识，更没有在一块共过事，今天忽然来府而且还递上这么一大笔钱必有原因。但他历来就厌恶这种行贿拉拢官员的手段，便问：“你贵姓，在何处供职？”刘宽笑道：“惭愧！姓刘名宽，在工部侍候那些大人。”文远又问：“祖上哪里？”刘宽道：“陕西潼关。”文远道：“我们虽不是一省但相隔不远。”刘宽听了大喜道：“不知尊祖居何处？”文远道：“山西万泉县西杨李村。从风陵渡过河就到你们潼关了。”文远又道：“我和你同样都是侍候我们的皇上，为皇上操心，为百姓办事，今天你一定有事求我。只要对国家有利，对百姓有利能为皇上助一臂之力，我们又是同乡我何乐而不为呢？银子你还是收回去。你如果不收回银子，今天的事就免谈了。”刚才听他说同乡刘宽心里非常高兴，觉得今天所求的事必成，后来又听拒收银子心里又不安了。他笑道：“好吧，我答应。那我就直说了。昨天贡院的郑大人殡天了，这个缺我不知你心里有人了没有？”文远笑道：“原来大人是为这件事而来的，但你也知道贡院是专司皇宫选才育人供奉采办辅佐皇上处理朝政之职，在人才选拔上十分严苛，一般须钦定方可，恐不好插手。难道刘大人有可供的人选么？”刘宽笑道：“敝人有一胞弟，名叫刘高，现在陕西任太守之职，进士出身，一表人才，文武皆通，只要贵府念同乡之情，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必感恩不尽！”文远笑道：“此职人选非同小可，必德才兼备，贤孝忠义之人。你先回去，待我查问之后再议。”刘宽心中有些不悦，便起身告辞。走时故意将银票丢在桌上。文远看见立刻让人追上送去。

文远念及同乡第二天就派人密访陕西，半月之后查访人回来大为不满。原来刘宽兄弟虽为太守成天游手好闲，且好逸恶劳不理政务，只知吃喝玩乐逸享天年。其子刘小宝更甚，成天和一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不是逛妓院就是吃喝嫖赌欺霸一方，在西安潼关一带行为极端恶劣。文远知道这些情况以后十分震怒。立刻派人将刘宽叫来。刘宽得知文相叫他心想：自己所求之事可能成功了十分喜悦，及踏进相府的大门，只见文远背手立站，面朝大门脸色十分难看，这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便知大事不好。文远见他进来便回到大厅，用一双严厉的眼睛看着他。“这就是你给我推荐的好人吗？”文远说。“你的兄弟刘高成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把陕西的事搞的一塌糊涂。况且纵子无度欺霸一方，在潼关一带无恶不作。你把这样的人给我推荐到皇上身边，你让我今后如何面对圣上，面对百官，你这不是害我不忠不孝，让天下人耻笑我吗？而且还有贿赂朝廷命官，就这些罪证我就可以将你治罪削职为民，但念及同乡也就免了。回去之后好好教训教训你那兄弟，今后须勤政爱民，廉洁奉公，多为老百姓办些好事。好了，回去吧。”

刘宽没有想到自己竟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心里十分生气。回到家里给兄弟写了一封长信，将令狐拒用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只字未提教训兄弟的话。刘高收到哥哥的信心里十分郁闷，在家里常常发些牢骚，家人也不理会。晚上他的儿子刘小宝从外面回来见父亲闷闷不乐便问他母亲：“这是为何？”他母亲说：“不单是事情没办成，还心疼那两千两银子呢。”刘小宝忙问：“这又是为何？”母亲便把文远拒绝招用的事对儿子说了一遍。谁知儿子听了大惊道：“原来令狐文远就是当朝宰相。我有一位朋友名叫令狐二虎，他说他有一位兄长就是当今的宰相，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么说这厮说的竟然是真的了。现在何不请他出面给他大哥说说，让父亲到贡院供职。”母亲听了十分高兴，便将此事告知丈夫。刘高听了心里十分喜欢，让儿子赶快把二虎请到府上。

原来这二虎自受了吴文远的家法以后确实有几年对母亲十分孝顺，而且又得了文远家的资助日子还算过得不错。自从母亲死后且也没人管束，也不听文远的话了，原来的旧毛病又犯了。每天既赌又嫖，将剩余的家产全部卖光，后来又跑到西安潼关一带说是做生意其实是和一些地痞流氓鬼混。在妓院鬼混的时候和刘高的儿子刘小宝勾搭上了，两人的关系十分密切，经常给他夸耀他有一位宰相大哥，日后必能飞黄腾达。刘小宝十分羡慕便巴结他，还经常送些银两给他使用。今天见母亲提起这事便很快把二虎叫到家里。刘高如获珍宝，设酒宴招待了他。

席间刘高十分伤感叹息。因谈到京都有一位高官的缺儿如能高就将来定会发达，就连二虎你日后也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料却被令狐相严词拒绝并狠狠地臭骂了我兄刘宽一顿的话对二虎讲了一遍。二虎听了道：“大人不必提了。我这个大兄长别说你们，就连我这个本家兄弟他都不认，你们就更不用说了。前几年还对我动了家法，打得我遍体鳞伤，至今还有余疤。这仇恨我永远不会忘记。”刘高听了问：“这是真的吗？难道令兄就这样六亲不认吗？”二虎说：“要认我这会还能在街上流浪像个讨饭的。他要给我一碗皇上的饭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所以靠他还不如靠别人。”“不过”二虎把嘴凑到刘高的耳边悄悄地对他说：“我有一个好主意可以让你高就，甚至比贡院位子还好。”刘高听了甚喜，便问：“什么主意？”二虎道：“扳倒他！让令兄给皇上递一道密奏，说他谋反！”刘高大惊道：“告他谋反可有实据？”二虎道：“怎么没有。他现身居相位重权在握。他的十个儿子在全国各地身居险位，再加一百个孙子……还有家里养有精兵三千（其实没有这么多少，只有百十个武士，这是二虎虚张声势）整天操兵练将，日后一旦有事，这天下不就是令狐的了吗？皇上得到这样的密奏心里能不害怕吗？刘大人你放心，皇上保证灭他九族。到那时你令兄不就是当朝一品了吗？这样你还发愁你不能高就吗？”刘高听了大喜，认二虎为知己，就把他养在府里以备后用。第二天刘高给刘宽写了一封密信，根据二虎提供的线索又添油加醋，说令狐家如何养兵练将，制造兵械，储备粮草企图谋反，赶快奏报朝廷请功领赏的话写了一篇，连夜快马派人送进京去交给刘宽。皇上得到密奏十分震怒，立任刘宽为兵部尚书兼剿灭叛贼大元帅，统一万精兵即刻向山西省万泉县西杨李村进发，不料却被刘宽挡驾了。皇上又问：“这是为何？”刘宽奏道：“每年正月初二是令狐的寿诞，他的十个儿子和一百个孙子在这天都会从全国各地回家给老爷子过寿，这时剿灭可以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皇上听了大喜下谕：这件事就由你全权处理，多加小心。刘宽得到密旨，便把刘高、二虎调进京来密谈此事，不露一点风声。这年正月初二正是文远六十大寿，十个儿子一百个孙子都回来给老人过寿。寿宴十分热闹，可是一到晚上一场血洗西杨李村就在所难免了。

当晚文远一家正在花园看戏，只见家人慌慌张张的来到他面前说：“老爷，不好了，有人来报，离村不远有大批官兵向我们村子包剿过来，望老爷快做决断。”文远一听大惊道：“大概有多少人？”家人说：“小的听人说很多，黑夜看不清楚，怕有数万人之众，来势凶猛的很。”文远立刻将脑门子一拍放声哭道：“大事不好了！我令狐家族将面临灭顶之灾矣！”全家人立刻慌张起来忙问：“这是为何？”文远道：“历来伴君如伴虎。一定是奸贼密告皇上说我们令狐家族权重势大，在朝在野文武要职都握有重权，害怕危及社稷，所以派兵灭我九族。可是我令狐从来就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此事非刘宽所为无疑。”这时老十听了道：“我们也不能等死。家里现有百十名武士，我领着他们杀出一条血来可救我们全家逃出此劫。”文远道：“今夜我村必有一场血洗，来人不灭我九族和全村百姓决不罢休，我们全家是重中之重，必死无疑。我们令狐家族气数已尽，今晚正是我升天之时！”众儿子们劝道：“父亲不必悲伤，广勇说得对，我们兄弟会力保父亲和母亲还有奶奶冲出重围逃生。”谁知文远大怒：“我们全家逃走弃百姓于何地！让贼人把他们一个个都杀死吗？西杨李村十有八九都是姓令狐，我累及他们已是万罪了，再让我抛弃他们自己逃生这还是人吗？今后我们全家还有何脸面立于人世？我们还有何颜面去见祖宗？难道让后人耻笑我们骂我们不成？”众儿孙觉得老爷子的话很有道理都说：“父亲，你是一家之主，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听你的。文远道：“这才真正是我令狐家的后代。我们全家死不足惜，现在当务之急救百姓逃生。广勇领着百姓先杀开一条血路，其他兄弟掩护百姓先逃出村子。能救多少算多少，多多益善，不要管我们。”这时忽听外面贼人喊道：“令狐老贼，你们全家听着，因你反叛皇上谋位天下，所以圣上命我灭你九族，血洗西杨李。现在你们全村已被我们重重包围，插翅也难飞出去。现在快请出来受死，免得我们动手！”文远在家里听其声音对广勇说：“此人正是害我们全家的刘宽无疑，他就是我们的仇人，不杀此人难解我心头之恨！”广勇道：“父亲放心，儿子记下了。”这时只见玉萍也站出来对父亲说：“媳妇愿陪丈夫一起破敌，给百姓杀出一条逃生之路，杀仇人以解父亲心头之恨！”文远听了落泪道：“我年事已高死了也不冤枉，只是你们都还很年轻，正是活人的时候，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是我害了你们！父亲对不起你们，现在不说这些，赶快出去迎敌，其他人从后门出去组织百姓出逃。”广勇和妻子玉萍领命率众勇士出前门迎敌。他俩出门只见灯火辉煌，黑压压地一片官兵持械严阵以待。前面站着一员大将，手持大刀横于马上十分威武。旁边自然是刚才喊话的主帅刘宽。左边还有一位正在指手划脚原来是二虎。广勇大惊心想：他如何也混在里面？一定是这家伙出卖了我们全家，心里十分震怒。这时只见玉萍来到丈夫面前道：“广勇，今天官兵势重，非智取不能得利。你先退后让我先杀了这员猛将再说。”广勇道：“这员猛将虎视眈眈，我怕你不是他的对手。”玉萍近前口对丈夫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便拍马来到阵前。只见那位猛将也前来迎战。玉萍在马上笑道：“尊将不知贵姓，奴妾愿闻大名。”原来这将刚从边关调回，专为剿灭令狐家族而来。姓朱名辉，年方四十，也是皇系家族，武功非常厉害。灯光之下见一绝色美妇迎战自己又称奴妾便动了淫惑之意，把那血杀之心冷了一半因说：“反叛之人，还不赶快下马受死！”玉萍笑道：“奴妾因见贵将威武动人，顿生恋情。令狐家族已面临灭顶之灾，且又反叛朝庭，我还护他为何？如果将军愿收奴为妾，奴将助你一臂之力，合灭叛贼为皇上效力，也好以后服侍将军，不知将军意下如何？”朱辉见玉萍生得美貌非常，灯火之下恰似天仙一般十分喜欢，心想：如能和这女子同床共枕就是死了也心甘！随将刀往地下一扔但未下马来到玉萍面前举手躬揖。笑着说：“如美人愿随某下我当然求之不得！”玉萍见其不备，一枪正刺中脖项，将朱辉挑于马下，当场死亡。广勇便乘机率勇士冲杀过去。刘宽见主将已亡慌忙逃走被玉萍赶上背后一枪将其刺死。广勇认识二虎，只见他吓得裤内流尿腿软不能走动，被广勇赶上将其擒拿交给父亲。文远十分震怒，知他通敌。二虎苦苦哀求，文远哪里肯听命武士将其碎尸万段弃于门外。官兵见主帅主将已亡纷纷逃窜，这时广勇玉萍率武士们杀出一条血路，后面九兄弟掩护千余名百姓往东南方向出逃。逃出十余里，十兄弟嘱咐他们找个地方安身落户改姓为张。后来这些人在今天运城四朵村住下，后面还有一部分群众在高家庄村落户，也改姓为张。这时十兄弟商量，家父和母亲还有妻小都在家里我们必须回去营救。刚回到家里只见刘宽之弟刘高从陕西带官兵五千和其兄一万京兵混合，又将村子团团围住。刘高见哥哥和主将已死十分恼怒，命士兵尽情烧杀抢掠，糟蹋妇女无所不为。令狐全家被围在院内被乱箭射死大半后又纵火焚烧，令狐宅院立刻变成一片火海，一家全死并无留下一人。再说这些官兵都不是本地人，只知一味地掠抢财物，又是夜间不辨方位进了别村也不知道。再说东杜村离西杨李又近，只百尺相隔，所以也将大半个村民剿灭殆尽。直到天亮官兵们才发现错了：这件事与东杜村的老百姓无关，蝗虫吃过界了，赶快收兵回家。所以，后来才有传言：杀了千家西杨李，捎了八百小杜村。让无故的村民也受了极大的牵连。

后来逃出去的人因思亲人，想知道还没有逃出去的家人情况如何，第二天就有人回村看看。一进村真让人惨不忍睹，只见各家门户大开，一进去就看见尸横遍地，血溅院墙，手攀染指足踏湿鞋。家人有身首异地的，有穿心而亡的，有肠肚体外的，有断肢脑碎的。相貌有：眼瞪舌探的，有嘴歪齿裂的，也有持械怒搏喊杀被击倒的，还有的妇女被糟蹋裸体剖身的……种种惨相令人触目惊心。两三天后陆陆续续外逃的人回到村里掩埋亲人尸体，取走剩余财物，但整个村子喊声震天，哭声灌耳十分悲痛。这个村子的情况也十分怕人。白天鹰悬当空啄肉而食，晚上狼狐结队咬嚼身尸，夜半狐唤狼嚎，虫吟鸟叫，晓前神冤鬼哭磷火飘飘……当时人人害怕都不敢在村里停留。周围二百里地面的人也都非常恐惧，在正月初二这天皆不敢嬉笑言谈视为忌日。亲戚不能走动，老子不相往来，这种风俗已延续至今未变。后来人们将万具尸体挖一坑掩埋，其冢大如小丘。

血洗西杨李之后还有一件事令人吃惊。当初相里桂芳一家恨令狐弃他女儿另娶十分恼恨。后来他们一家遭难又十分庆幸，正是皆大欢喜。但是桂芳却悔当初没有嫁给令狐家的老七而成天落泪不止。这些天她听说令狐一家本来可以全部逃生但为了挽救老百姓的性命浴血奋战而自己家连一个人的性命都没有保住，这全都是令狐文远的主张。还有广勇玉萍如何智杀朱辉刘宽，处死叛贼二虎，其他兄弟如何掩护百姓出逃而弃自己亲人于不顾令狐文远大义凛然，慷慨就义让桂芳十分感动。她可笑自己鼠目寸光不识大义，为一点小小周折而心妒恨嫉真小人之见。如今落为人妇成天为家庭琐事所纠缠。自己饱读诗文存在腹内这又有何用呢。如能像令狐一家虽血溅黄土却大义重如泰山，自己如今却是渺小的鸿毛了。所以第三天她独身来到令狐宅院，找到广勇尸身见他紧抱玉萍身子十分羡慕，便对天长叹道：“我虽不能生当人杰，但也要死为鬼雄。”为了表示自己当初的恼恨和今朝的醒悟正要拔刀自刎与广勇长眠在一起，被父母赶上救回。这也是人间的一大罕事。此处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