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

夜风送来的是清晨的凉，

门外草结霜。

遍地落叶是金黄，

无人收， 自凄凉。

门口南瓜憨带笑，门里秋眠不觉晓。

独立金风深深处，只觉此心老。

The wind of the night brings a morning cold
Outside, grass white with frost
And lawns yellow with fallen leaves
That no hand collects

Pumpkins smile by the door
No souls awake, no sound heard
Alone in the depth of autumn
I feel my heart aging

Oct. 20, 1996, Fredericton

暴风雨后

雾抹去了海与天的分野
用单一的颜色将它们涂抹
房子的大窗户上
还挂着雨珠
把我的凝视与外边湿耷耷的花
隔离开来
永远不在下海的木船
贪婪地守住
滞留在它身上的一洼洼雨水
残废了的桨
靠在断了的龙骨上

罗梦湖

像一个羞涩的姑娘，

罗梦湖啊,罗梦湖啊

每次我坐老包的车来

给他的小屋干活

你总是把我们躲开

在圣马丁的对面

那条路拐弯的地方

老包有一个小屋

藏在树林深处

每次经过罗梦湖

我只能看见路标

碧绿如翡翠的纱

那是她水的一角

老包从不在这停车

他停在机场的油站

那有个硕大的女人

做给他大陆式早餐

他早餐都在那吃

吃到快晌午才完

边吃边看着广告

划出要买的物件

完了我们赶去小屋

脏得像百年的猪圈

我们给小屋打扫粉刷

闻着老鼠的粪便

然后坐进他发臭的汽车

车里尽是生锈的硬币

我们去村里的商店购物

老包得时时把裤子提起。

一天我们路过罗梦湖

我说这个名字很美

听起来象一个中文的词

意思是浪漫的梦

老包笑得像一只大虾

汉字他一个都不知道

“罗梦湖”的美丽发音

对他是给牛弹的琴

周末完了， 我们累了回家

有时要冒着伤心的雨

我不敢在车里迷糊过去

因为我要想再看一眼她

Aug. 17, 1998

树的思考 – 见1997年初雪作 1997.10.27

生活就像变换颜色的树

从鲜绿到橙红到惨黄

而且变得迅速！昨天还是晴空

今天就阴云密布

下起潮湿的雪

物的突变让我们情绪波动

并且思考生活的意义

当上苍摧毁我们的创造

我们看到人的劳作的渺小

我们回首往事， 为错误后悔

乞求我们冒犯的人能够宽恕

但是谁能宽恕我们， 除了全能

或者是上帝， 或者是宇宙之道

树木能够更新人却不能

我们的躯壳损毁便复归尘土

剩下的只有本本影集

象干枯的叶子被遗忘别处

往事如烟云散

消失在广渺中间

你我都会成为陌路

当我们在未知的将来重见

有一天， 一个偶然的机会

会让发黄书页中的枯叶重现

向一个年轻的心

讲述谁也无法证实的时间

在国王广场读书 1997

我在国王广场读书

看着风

冲淡中秋的阳光

预示着我的

第一个加拿大冬天的威胁

里面和暖如春

早晨晚起的喝咖啡的人们

休闲小城的老人

有的啜饮， 有的闲聊， 有的看着外边

茫然的眼神

对面街上的一株孤枫

拒绝变成红色

金黄的叶子

顽固地闪烁

看香港回归1997. 6. 30

潇潇香江雨，

洗尽百年风霜，

旧人离去，

唯余泪几行。

弹丸鱼村，

弹指间灯红酒绿；

歌舞升平，

演一出世纪辉煌 。

大王旗变，

几多欢喜，

几多感慨，

几多彷徨。

举国欢庆回归，

看霓虹烟火不夜港。

待红日东升，

照故地新颜，

紫荆花开淡淡香。

行一国两制，

千钧一诺，

繁荣稳定是众望。

向前看，顺历史潮流，

沧海桑田，又何堪伤？

美国诗稿

纽约地铁

在纽约地铁的第一夜

便上错了车

背上满是男性的眼睛

北京的地铁是明亮整洁的可是这儿

我感觉是在

鼹鼠的洞穴中蠕行

投币电话是唯一的救援

损失了几个两毛五

颤抖的手指

终于触摸到

那家廉价的旅馆

西 4 站， 一个偶然的幸运

把我送上

一个安宁之夜的旅途

XXX

汽车站对面灯火辉煌的

是性品商店， 我浏览

看见美国的开放

门外， 大个子男人

沉默地站着

无所谓的目光

在行人身上

睡在地上的男人

这个在柜台后边的地上睡觉的人

等着开门的时候被赶走

和他相比

我好不到哪去

我在纽约车站的深夜

坐在桌旁， 桌上有

好象是我用过的空纸杯

拿着捡自垃圾筒的

报纸

我消磨时间

自由女神像

联邦预算说她关门了

这个冬天， 从曼哈顿看去

她是那么遥远冷漠

一片大洋

把我和她隔开

硬币望远镜

吊起我的胃口

却压碎我的希望

华尔街

美国人真好玩

在狭窄的路口

也遵守红绿灯

脚下是冰冷的泥水

摩天大楼的壮观

是远处的风景

里边又窄又暗

全然没有

德克萨斯的空旷

然而它们每天

都在新闻里露面

在联合国

我问导游

江泽民的礼物何在

答曰在后花园

参观的路上

我朝外望去

在陈雪里

它是那么不起眼

四周是挺拔的大楼

外人

在纽约

必须不会说英语

地铁里对面

一个白人， 夹在一个

黑人和黄种人中间

一个很好的人口脚注

纽约华人

来美八年

已居华屋

已开靓车

还有那些

国人为之奋斗和梦想一生的

东西

喝着果汁

品着饺子

我们谈着

大陆和台湾

政治和军事

还有辛普森

咿呀着英语的孩子

在屋里玩耍

嘈杂异常

晚上

去看南京的演出

复习

我们的中国心

大使馆招待会

在这个属于我国的角落

红地毯让我想起

红色的年代

过期的中国日报

诉说着昨天的新闻

一个胖女人

一个趿拉着懒汉鞋的小伙子

一群从后门鱼贯而入的朋友

还有一个面容熟悉的男人

跑上跑下

面容熟悉得

引不起好奇

五角大楼

穿军服的女导游

整洁， 帅气

性感，胸部

高耸地丰满

非常职业地

她领着我们

去触摸

刀剑的脉搏

她伴随着夜幕在伟科市降临

手里拿着的是B2

把无家的家

留在了大洋彼岸

积雪深深的

中国沈阳

她的提琴盒里

是拉不完的曲子

她孩子般的脸上

挂着天真的微笑

她心里怀着信念

意志坚定

要粉碎这次前程未卜的

旅途上的一切障碍

她会不会有一天

回想起中餐馆的小财

当鲜花和掌声

飞向舞台？

单亲妈妈

在垃圾箱里

她为睡在旧童车里的孩子

翻找

她告诉我，脸上一片漠然

我没有钱，也没有老公

“能不能给俺点钱给孩子买尿巾”

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块钱给了她

“你住哪儿？”“桥那边儿。”

她住的是什么房子？

谁来给她付帐单？

她吸毒吗？

她的邻居好吗？

想着，我回到了垃圾站

她已经走了

立交桥下的教会

礼拜天我去了

立交桥下的教会

在 35 号公路尖叫的

车流下听唱耶苏的歌

一个黑兄弟讲着

大卫杀死巨人的故事

我看见移民局

耸立在眼前

我的神思开始

回到北京的立交桥

和我常常去的

潘家园市场

童年的蝴蝶

我还记得儿时的蝴蝶

常常在书页中夹着

我们总是希望把美

囚禁起来

把世界的美好

放在我们狭窄的心胸里

忘记了

世界多么大

多么可爱

当一切生命

都象蝴蝶一样

自由飞翔

本诗原为网上一儿童文学网页所做

在达拉斯吃牡蛎

在一个嘈杂的饭馆

我们坐在窗边

门外尚明的黄昏里

车流穿梭， 就象

在东大桥一样

对面的电影院灯火辉煌

隔壁卖避孕套的店

竖立着人一样高的

粉红色**

华人的脸

我们去了唐人街

美国千篇一律的地方

一堆食品店， 书店， 录象店，

饭馆， 活动中心， 也许还有

一座寺庙

一堆彼岸世界的记忆

一堆抗拒同化的心结

一堆寻求补偿的孤独

龙的只鳞片爪

或者残角零发

大陆人的说不出特色的脸

台湾人的拒人于千里的脸

没办法形容的当地人的脸

美国化了的口音

说话中的汉英转换

女人的漂亮脸蛋

丰满的胸， 苗条的身

紧绷的牛仔裤

开的潇洒的车

在每张脸上

我都看见伊

猜想伊是否

也是一堆什么东西

房子

车行在无人的街上

我们欣赏达拉斯

富人区的豪宅

女孩们既“哗”又“哇”

心里也许编织着

自己的华屋梦

“嘿，”我喊起来，“别忘了，

世界上还有2/3的人

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就是一个

在休斯顿六面旗游乐场

真象北京啊

龙潭湖游乐场

或者宣武区的

陶然亭公园

一切都是一样的, 除了

这里的人都是洋人

蓝眼睛白皮肤高鼻梁的

棕眼睛园鼻头黑皮肤的

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

要不然就是综合的

不知道是我们抄了他们

还是他们抄了我们

还是我们都抄了

上帝的构思

毕竟我们都属于一个世界

不管有多少面旗帜飘扬

塞车

对于我是如此亲切

我们被困在休斯顿的公路上

盯着水泥路肩的沉闷灰色

我象是坐在回家的班车里

四五点钟， 在建国们外

饥肠辘辘， 惦记着小黄米粥

和京东肉饼的味道

梦中女孩

我们先是坐在人群中

在似院似屋的地方讨论什么

或者听着别人讨论什么

或者看着别人听着人家讨论什么

外面， 我躺在白沙上

周遭是闪亮的颜色晶体

你走出来， 坐在我身边

你的眼睛黑亮黑亮

闪着烁烁的黑暗的火

你的皮肤有雨花石般的光泽

就象我从南京买到的一样

你羞涩地笑着， 雪白的脸泛着红晕

“虽然我们不太了解对方…”

我醒来， 屋里一片凌乱

我回味着你话的甜蜜

国际

地球装在这个大厅里

她的居民三三两两

皮肤清秀的，暗淡的，昏黄的

信主的和不信主的

中国人，盎格鲁撒克逊人，

非洲人，印度人

韩国人，泰国人，越南人，乌克兰人

欧洲人，南美人，大洋洲人

今天， 我们说的是世界通用语

吃的是同一个盘子里的菜

把国际新闻

抛在脑后

希望听到好一点的东西

比如钢琴的和谐

空手道的美妙组合

或者印度诗歌的律动的节拍

休斯顿城中

飞云掠处高楼起,

黄昏暗淡天墨绿。

休市城中秋色里，

黄山搅乱乡愁絮。

45号州际公路日落

在大休斯顿这个草地的一角

45号公路上的车流

摇撼着在越发黑暗的水泥带后边

缓缓下沉的红日

托着输电线的铁塔的剪影

如德州油田上的井架

日落了， 留下一片深桔红

一点一点地噬咬着周边的天蓝

暮色的降临显出了红绿灯

在 1960 农场公路上

越发强悍地收放着车流

一架飞机飞进太阳

小成了一只蚊虫

在这难得的星期天下午的闲暇里

我在长草的土堆上

啜饮着“辣椒博士”饮料

它的颜色比落日更深

德州的蓝帽花

清晨它们向太阳微笑

也向我微笑

天使般地纯真

它们是我德州的

第一个邻居

孤独的时候

想家的时候

我在每一辆过往的车中

听见蓝帽花的低语

不管我去哪里

休士顿或伟科

路上总能见到

德州的蓝帽花

不管我乘坐什么

自行车或者汽车

我看见雨后的蓝帽花

新鲜而可爱

蓝帽花生长的时候

我不再有忧愁　

在早春的微风里

在起伏的草坡上

我的心不再孤独

因为蓝帽花住在了

我的圣殿里　

穿红马甲的女人

每天早晨我坐公车

去那水泥的丛林

和别的通勤人一起

猎取一日的面包　

他们象我一样

乏味无趣， 睡意仍浓。

直到她走上公车

她先生开车离去

太阳比平常更早

照进这天的黎明

白丝衬衣上一件红马甲

绿色裙子勾勒一道风景线

精心梳理的是金色的头发

透出脸庞的惊人的美艳

黑丝袜的腿如同

古希腊雕塑一般优雅

有点上翘的鼻子

活脱脱一幅诺曼-罗克维尔　

在达拉斯路她下了车

消失在人流车流之中

白丝衬衫上的红马甲

象一片花瓣飘逝不见

她的一切都那么和谐

这个穿红马甲的女人

我奇怪造物何以还要

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

菜店里的女人

跻身世纪末的购物人流

你和我推着车擦肩而走

平常穿戴并不十分出众

不平常的是你雪白的颈

还有鹅蛋般小巧的头颅

黑亮的头发黑亮的眼睛

眼睛上是两道黑亮的眉

呼应着微笑的诱人的唇

适中的乳房不卑也不亢

更新着也许不再有的贞

优美地栖息在秀腿之上

牛仔裤突显的结实的臀

你我不曾有目光的接触

我的却成你彗星的尾部

等到你消失进耶诞的灯

心中的黑暗便更加深浓

驱车回去是一路的孤独

十五的冬月下海滩空空

1999年12月23日于加州蒙特瑞

在蒙特瑞湾游泳

在蒙特瑞夏日少有的温暖阳光里

我走进海里

是我来这儿后第一次

因为都说海水冰冷

海浪被码头驯化了

没有风的时候

懒懒的海水慢慢滚来

打湿我沙滩上的鞋

水凉得如同十月末的泳池

有一年我游到很晚

当然我不能在冬天游泳

就象那些疯狂的莫斯科人

晶莹的寒冷感觉真好

清洗着我的灵与肉

我又一次尝到海盐的滋味

回忆起到过的海

一个人在海里游泳

看着孩子们玩耍 看着

太阳下烘烤的人体

红红地暴露着，或者埋在沙中

然后去那渔人码头

混迹于享受周末的人群

土尔其人在庆祝节日

跳着去年的舞

但是有一张脸我没有看见

是一个长腿姑娘的面庞

她的舞姿象天使一样美丽

潮来潮去日日如此

人事变化却一劳永逸

喜欢的人， 认识或者不认识

一旦走了， 便不再看见

我喜欢海的永恒

我喜欢海的冷漠

不关心人世的喜乐

沉浮着应该沉浮的一切

我愿意再一次下海游泳

忘掉所有的变迁

埋头在海中， 冰冷而清醒

自在得象一条鱼

看《这里的黎明静悄悄》2001.8.19

女人是世界的美丽

战争却不长眼睛

你有丈夫

或者男友

你有往日美好的回忆

他们照杀不误

没有战争的时候

青山何其秀美

当子弹在林中横飞

你却来不及看到血腥

你死后

战争已过去

女人依旧漂亮

青山依旧秀美

你已留名青史

鸭子为谁而容？

女为悦己者容

湖边的鸭子为谁而容?

这个星期六的早晨我坐在

蒙特瑞城中湖的湖畔

淘洗一周里头脑中

沉淀的毒素

一只肥胖笨拙的白鸭

呱呱地向我走来

一头扎进湖里洗澡

再回来梳理羽毛

她的样子滑稽好笑

我想他们怎么能够

在唐人街挂出烤鸭

好吃归好吃， 是克隆的么？

鸭子振翅高歌

胸脯高挺， 仰望天空

俄而金鸡独立

如冰上芭蕾

没人在草地上投币

犒赏她的舞蹈

没有自我欣赏的镜子

观察她自己的晨练

只有我一个观众

而且也并不上心

因为我正看一本双语圣经

取自于圣卡洛斯教堂

可是鸭子并不在乎

一心整理她的早妆

又来了一群水鸟

一样地喜欢整洁

不眠之夜

除非凌晨一点才睡

我总会三点觉醒

象刚到美国一样

带着北京的阴影

无助地仰望夜空

无语地慢慢磨蹭

舒服的大白天光

推迟了它的行程

好在没有人同睡

否则麻烦无穷

自己独往独来

爱何时醒就何时醒

随便得象在中国一样

那时面对墙上的霉菌

还有四壁的书籍

它们是我的棺材板

在这里也是一样

我思故我在

否则就是一座坟墓

古董店一样死气

我读美国农村文选

或者带耳机看电视

要不然就念西班牙语

总是在第三课歇工

或者用“蓝光”上网

过一礼拜就收费了

把诗打进雅虎电邮

然后偷运出国界

有时也想吃点什么

可是没什么东西可吃

墨西哥薄饼，圈火烧， 豆子

减价的饮料， 生鸡蛋

这些美国种的东西

做起来也没有味道

牛奶不香， 鸡如嚼蜡

容易做， 也容易忘掉

就这么醒着一两个钟头

然后定好闹钟上班

回到真正的梦中世界

醒来时恍恍惚惚

看<<爵士乐史>>录像

比今天的美国还美国

是爵士乐的时代

人生的舒缓懒散的展开

边干活边跳舞的清道夫和交通警

还有女人的剪短的头发

那是我想生活的美国

那是个天真幼稚的年代

共党是别人家里的害虫

把它忘掉， 我们尽情欢快

上帝给了我们这片乐土

谁去想什么全球化

开着老式福特或美国吉普

我们去夜总会玩耍

喇叭啊吹起来， 单簧管响起来

大家都一起摇摆

黑女人的帽子漂亮无比

她们老公的西装笔挺

让俄国人说我们腐化

让中国人自相残杀

有了这“嘀，嘀嘀，嘀，嘀，嘀嘀”

世界的问题谁去关心它

快来这热热闹闹的黑人区

快来这新奥尔良的街道

跟着大名鼎鼎的阿姆斯特朗

听他把情歌唱

我多想让时间倒流

从艾丽斯岛入境

挑一个喜欢的地方住下

品味自由的乐声

在书店 2001.12

我们买书

是为了认同

一个社会角色

一种思想， 或者

创造自己的角色

向别人陈述

我们是谁

喜欢什么

追随何人

当我们改变关于

自己角色的想法

我们同时改变

我们买的书籍

到了我们不知道自己为谁

或者打算为谁的时候

我们不再买书

我们看电视

阅读新闻

然后用报纸包装食品

或者， 只在书便宜得

如同免费一样的时候

我们买来填充房间

好获得一个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