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与《红缨路160号》

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可以说是“无赖派”文学的绝响，是“丧失做人资格”之人的生动样版。翻阅此部小说，会被其中夸张的颓废之感震撼，或者因为某些言语而自感脸上无光，令人不快，但正是小说思想可怕的穿透力，使人感受到人之渺小与卑劣，才会影响至今不衰。世人倾慕太宰治取得的文学成就，却不会认同叶藏的处世之道，甚至中国多数作家大概会拒绝太宰治的写作方式，那种赤裸裸的将不可言说的颓败之情表现，看上去像是无病呻吟，境界有点狭窄。然而，我们每个人生命历程中，或多或少会被此部小说的光华所照耀，会被其中的一些情节感染，它会留下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让人体验到不同的人生快感，它会变得有血有肉，在我们似醒未醒之际，它如同实体存在一般刺激人的生命。从太宰治的这部小说中可以直观的感受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小说的主人公叶藏，与家庭、社会、人甚至自我都相处的很不融洽，而这样一个无所适从的人偏偏不愿意相信神的存在，所以无论叶藏怎样挣扎，终究是一个边缘人，也是失去做人资格的人，他自我放纵，自我否定，情愿放弃做人的资格。

2015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作者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取名《红缨路160号》。当然，这部小说吸引人的地方并不是篇名有特别之处，而是小说的开头便引用了太宰治的名言：“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句话同样作为结语，出现在小说的末尾，主人公齐鲁发现药瓶中小美的遗书，恰恰就是用血写成的这八个大字。如果仅仅是一句话反复出现，也倒罢了，然仔细阅读两部作品之后，发现相同之处颇多。齐鲁和叶藏最鲜明的共同特征就是颓废、怯弱、敏感，拒绝与社会同流合污，校园生活都不太顺利，喜欢女人又害怕幸福等等。除了小说主人公设定比较相似之外，两部小说的整体氛围也是惊人的相通。说实话，格调消极、厌世厌人的文学作品，在当下的中国恐怕很难受到大众的欢迎。对于域外的作品，国人尚能保持客观的态度，公平评价作品的文学价值，而类似的作品出自国内作家之手，评论家和读者往往会退避三舍，小说的创作趋向明显不符合国家的大政方针，显得不合时宜。

《红缨路160号》封面写了一句宣传语：“‘陕军’八零后新人初入文坛叩门之作！”作者自视为“陕军”一员，然而创作风格却与陕西文学传统大相径庭。众所周知，陕西长篇小说一直以规模宏大、扎根现实、地域特点鲜明等特征立于中国文学。柳青为写作《创业史》扎根黄甫村14年，路遥创作《平凡的世界》去铜川煤矿生活，陈忠实、贾平凹积累写作素材，翻阅各县县志，总之，陕西的文学大家几乎都是出色的“书记官”，描摹现实和历史的圣手。相反，《红缨路160号》与《人间失格》的时间感和历史感都很薄，尤其是《红缨路160号》，小说正常的时间跨度总共只有四五个月，横跨两个季节，冬季诸人相逢，春季天暖人散。众人阅读时应该会感到诧异吧，不过一口气读完会有意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