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 3||
1.雨水漫过空巢时
二十三点零七分,最后一片树叶跌落的声音惊醒了露水,那些蜷缩在枝桠间的圆弧形建筑,正在用苔藓修补褶皱的黄昏。
苔藓从裂痕里生长,像某种古老的文字正在自我翻译。
风掠过时总带走几个偏旁,残存的部首在积水里漂浮,成为幼鸟瞳孔里游动的蝌蚪。
黄昏间,我目睹过这样的坠落:羽毛被雨水浸透的母雀,用喙梳理巢穴深处碎裂的星光,它褪色的趾爪紧攥着三根枯枝,仿佛攥着整个雨季的遗嘱。
现在空巢在风中自转。
潮湿的纤维正渗出咸涩的汁液。
我们总误以为那是昨夜的雨,却不知树影摇晃时,整片森林都浸泡在某个巨大的眼眶里。
2.燃烧的脊背
父亲的脊背是块龟裂的旱地,麦穗在骨缝间噼啪作响。
当季风掠过山梁,我看见无数火星从青铜色的褶皱里跃出,他总在正午下地。
锄头起落的弧线,烫出深浅不一的垄沟。汗水滴落时泥土就腾起焦香的雾,那些弯折的腰身正在地下埋藏火种,深冬我替他搓背,搓出满盆炭灰,搓出三十年前开荒的雷暴,搓出母亲梳妆时掉落的松明。老茧剥落处,新生的皮肉泛着熔岩的微光。
而今麦浪在远处摇晃火把。父亲的脊椎早已蜷成火绒。
每当他俯身拾穗,我便听见地心传来岩层断裂的轰鸣。
3.唢呐的眼泪
黄土在黄昏里融化成一碗稠酒。
吹奏者的喉结滚动,青铜腔体便漫出锈蚀的河流。
铜碗盛着整个村庄的呜咽,风从芦苇荡深处挤进来,碾碎一滴滴液态的黄昏。原来声音也会结痂,会在旱季裂成沟壑,老鳏夫把最后一口旱烟摁进唢呐杆,那些孔洞便渗出盐,被岁月腌透的咸涩的月亮。
乌鸦掠过时抖落几粒哑音,落进刚挖好的墓穴。
纸钱烧成灰之前,先被声波震碎。原来所有的哭泣都要先经过青铜的喉咙,在簧片间淬炼成火,才能化作渗进地脉的咸涩的雨。
它哭黄土裂开的皱纹,哭坟头新长的蒿草,哭棺木下沉睡的蝴蝶,直到铜碗盛满星光。
吹奏者的肺里涨起春潮,那些被金属过滤的泪水,正在地下长出新的根须。
4.未抵达的邮戳
邮差在暴雨中投递褪色的信封,褶皱里渗出松针的叹息。
二十年我们各自驯养候鸟,让它们在季风经过的隘**换体温。第七根琴弦上结满冰凌时,你正用脚尖丈量苔原的孤度。琴谱在壁炉里蜷缩成灰烬的蝶,而我的咳嗽声卡在转调处,悬成一颗拒绝融化的雪。
有人把月光砌进砖墙,用阴影腌制发霉的星群。你鬓角的霜漫过旧磁带滋啦作响的年份,像博物馆里那枚蓝田猿人的臼齿,仍在咀嚼永恒的饥饿。
当所有候鸟都成为断线的风筝,我仍记得你眼瞳里不熄的野火。在时间邮局最深的抽屉,我们的地址正以光速彼此逃离。
而邮戳始终悬在半空,如同太古岩石里封存的两粒相望的星光。
5.柿树园里的爱情熟了
枝头最后一枚柿子红透之前,我反复练习如何藏起心跳。当你的衣角碰落秋声,掌纹里的褶皱开始泛潮。
落叶替泥土数算年轮,我们数枝桠间摇晃的灯笼。
某个时刻,鸟鸣啄破薄脆的果皮。橙红汁液蜿蜒而下,洇透所有欲言又止的清晨。
霜降第七日,你锁骨上栖着迟归的候鸟。风在枝头折取发烫的果浆,而我们正用整个深秋晾晒尚未命名的甜。
直到月光漫过矮墙,柿树园举起所有黄昏,冬雪埋下窖藏的隐喻——
Copyright © 2001-2025, Wxbkw.Com. Powered by Discuz! X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