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咖啡8:墙垣背后的另一版本

热度 6已有 218 次阅读2015-8-27 10:02 |个人分类:一步之遥咖啡|系统分类:短篇小说| 咖啡, 错过, 真相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故事,都有三个版本:你的版本,我的版本,还有事实。

 

何东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喝了多少酒,吐了多少回,最后是怎么回到酒店的。只知道要谢天谢地钱包还在,不过手机是怎么也找不到了,再打也是关机——清醒之完毕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群发电子邮件通知此事,第二件事就是重新买了同款的新手机。等他洗完澡剃完须换完干净衣服喷完青草香味的古龙水恢复成为正常的何东阳之后,他终于记起,林采芫跟他说,她结婚了,离婚了,生了她前夫的孩子。她的语气冷冷的,这种冷并不带任何刻意为之意图掩饰不安的感觉,如果不是真实的,那么就一定是因为她已经练习了无数次。

这个跟他想好的不一样!这让何东阳一时无法做出恰当的反应。在他的故事版本里,如果剔除之前关于莫白的bug,应该就是他矫情地负气离开——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错事——但走之前林采芫就已经怀孕了,然后倔强的女主角带着悲伤离开原来的城市,独自一个人生下孩子并全力抚养。

但林采芫告诉他的版本却差了整整十万八千里还带了点儿零头儿。她没去找他,是因为她结婚了——对象还不是那个他一直当做假想敌的莫白!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水性女子!——何东阳一连好几天都在这样的情绪里纠结,心里恨恨的,想要咒骂几句,却又找不到任何立场——她都说了,世上男人这么多,他何东阳又算什么!

 

他的脑子里忽然有了一点含血带恨的阴暗念头,即使他为有这样的念头而羞愧。可是,既然如此,他们也是平等了,如果他愿意,只要离了婚,或许可以重新把她找回来!或许彼此带着一点对对方的愧疚,反而能让日子过得久一点。

愧疚,多么锋利的词!它可以让一个人逆着自己的心意,把世界颠倒过来抖一抖,只是为了还一份愧疚。

酒店的咖啡机煮出来的滴滤式咖啡,味道淡淡的,说不上好,但聊胜于无,他一边喝着,一边看着窗外。22楼的高度,让他可以俯瞰这个城市,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正在从他眼皮子底下的那一条街道走过,手里或许提着早餐的豆浆和提子面包。

他回想起从前,他们在卖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一台胶囊咖啡机,就是因为他不喜欢淡淡的咖啡。那一天,她像抱着个什么宝贝一样把咖啡机抱回家,欢天喜地地压咖啡打奶泡——她也不用牛奶,因为他不喜欢牛奶冲淡咖啡的味道。这样就已经很好喝了,咖啡和奶泡层次分明地拂过舌尖,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掉那一刻的滋味。

但他忽然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那么轻率地放弃她,他觉得不可思议。他很长时间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一直觉得她应该过得挺好,网路上搜搜她咖啡店的名字,还能看到一些有她的照片,笑容甜美。但是,她居然说她结了婚又离婚了?

 

而此刻的林采芫,正在从家里到店里的路上。她骑着脚踏车,车筐里是今天要用的新鲜蓝莓和草莓,还有一个装满热豆浆的保温桶——如果你想喝到Pornaca的豆浆咖啡,就只能早上来,因为这家店的豆浆都是早上新鲜磨出来的,限量供应,因为林老板自己也要喝。

重新开铺,林采芫想往常一样按着常规做事,煮咖啡,烤蛋糕,烘松饼,切水果,调各种各样的酒,放各种各样的音乐——每隔五首,就是那首《Por una Cabeza》。郑毅出差归来,施羽菲来店里的时间明显减少了,不过并不影响什么。莫白常规隔几天便来报个到,或是隔几天便叫个八九人份的下午茶,然后叫公司的小弟过来取货。招了一个名叫Vivian的大一女生帮忙,按小时计薪,多数是在晚上和周末的时候过来,已经试用了两天,还不错。

关于何东阳出现的一切,都好像在那一场尴尬过后,消失无踪,但她自己知道的,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就像是一扇尘封了很久的门,如果无人问津,或许可以尘封到末世,但一旦推开,里面的东西就会宣泄而出,无法收止。

 

星期三,热压麻糬吐司配焦糖拿铁/什锦水果茶。

当一些事情成为习惯,就让它按照习惯应该有的样子坚持下去,这是一种对于生活本质的尊重,比如每周一天的定食下午茶,或者没有何东阳半点关系的一个人过的平静生活。

她所认识的何东阳是骄傲的,但她更了解自己也是同样骄傲。她的骄傲使在她第一眼看到何东阳打横抱着一个女人走出电梯走向门外的时候,放弃了冲上去质疑或者甩他一个耳光的机会。她是带着忐忑、不安、愧疚、委屈、窃喜、还有一堆希望来找他的,却被他怀中女子脸上的娇羞戳破了全部的意志力。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她的身边,当她是一团无形无色无味的空气,迅速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那一天,她本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只是何东阳在见义勇为,但她听到身后的的窃窃私语——这个Evans He还真是厉害,刚来也没几天,就把Diana拿下了,啧啧!” “可不是么?不过是崴了个脚,至于这么招摇过市地秀恩爱么!”……

那一天,她以为自己死了,除了还有呼吸和心跳。她的生命仿佛被抽去了一大块,剩下的也在不断流逝,没有力量再去判断身边的一切。她不知道那个叫Diana的女子是谁,但她记住了这个名字,还有她脸上的表情。

 

等林采芫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的急诊,床边是和她同部门的同事莫白和一脸泪痕和悲愤的施羽菲。见她醒了,施羽菲差点儿就一个耳光抽在她的脸上,高高扬起的巴掌却最终没有落下。

你是不要命了吗!我还以为你是要死了!施羽菲的眼泪哗哗地流,你快点打电话叫何东阳过来!我联系不到他!

林采芫想要大哭,却又没有力气,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二位,问了一句:这是哪儿啊!你们怎么在这里?怎么是他们?施羽菲和莫白都是忽然接到电话,说这个手机的主人在路上昏迷正被送往医院,之所以打电话给他们,是因为他们是通话记录里最近联系的两个——莫白只不过刚好打电话来让林采芫给他重新发一份某项目企划书。

 

林采芫,你听我说,莫白尚能保持冷静,你男朋友现在能赶过来吗?

林采芫茫然地摇了摇头。

别给我装失忆!你丫又不是演韩剧!少来恶心我!施羽菲咬牙切齿,给我何东阳的号码,让我打给他!

我没有见到他,他们公司说他又被派到别的地方去了。林采芫说了谎,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谎,她就是想说谎,他有发邮件给我,说工事情办完就回来,再也不走了,真的。

莫白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下,说:林采芫,你听我说,你怀孕了。昨天你晕倒的时候,有点儿见红,医生说你身体很虚弱,也不知道是不是能保住胚胎,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能联系到那位何先生,还是让他来和你一起决定吧。

 

那时候的莫白与林采芫刚刚共事半年,彼此还算印象不错合作愉快,但终究是称不上熟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一接到电话就立刻赶过来只不过是因为刚好他正和她在同一个陌生城市里谈企划合同。他也不知道,他在林采芫生活中的戏份是从这里开始的,这是一种命定的缘分,或者是命定的劫难。

三天后,林采芫强烈要求出院,并主动签完了所有的医疗风险告知书和不人工终止妊娠同意书。在她看来,如果这个孩子注定保不住,就随它去吧。如果出现什么大出血啊流产不全之类的,再去医院了结便是。她想做的,就是逃走,越快越好。

事后证明,这个孩子竟有着极为顽强的生命力,尽整个过程中意外不断,但他竟然奇迹般地始终坚持活着。直到林采芫第一次感觉到胎动,她喜极而泣,开始感叹生命的奇妙,并最终决定好好善待于他。这是一件来自于上天的礼物,她没有理由拒绝。

 

林采芫在施羽菲和莫白的陪同下回到家,休息三天,情绪逐渐平复,便去公司提交了辞呈。抱着箱子站在电梯口的时候,刚好碰到莫白,她觉得有点儿尴尬。莫白倒是挺平静,问:身体好些了?她说:这次谢谢你,不过,希望你能替我保密,我不想我走了还被别人在背后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他说:那是一定的,保持联系。

回到家后,施羽菲问她: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她说:还没。施羽菲说:那就一起开家店吧,我陪你,我还可以找人负责启动资金。

施羽菲停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到底有没有见到他?

她用极为寻常的语气回答说:见到了,不过只是我见到了他。然后简之又简地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施羽菲听罢,问:分手了?

默认的分手吧。

你们俩真是有趣。施羽菲说,“99步都走完了,却还真的在最后一步上踩了空?你俩也没有当面对质,这事情也是不清不楚的。我家祖训是劝和不劝离,说不定哪天他就又回来了。年轻嘛,都还有耍脾气的资本。不过,林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如果他还想回来,他就会自己回来。至于孩子,到底是条命,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采芫就在这样寻常无比的对话里给这份爱情判了个死刑缓期执行。没有当下枪毙,只是还多少给自己存了点儿侥幸,有些事情,对方拍板比自己拍板要轻松一点,至少无需愧疚。

 

而在郑毅领着施羽菲的令箭四处张罗着帮忙选店面的时候,林采芫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押金退了租处。既然是郑先生出资,自然是在郑先生的地盘儿干活的,更何况这里还有个施羽菲。一个多月后,林采芫收到莫白的电话,告诉她说因为公司的人事调动,他已经被转移到同一座城市的子公司任职。

林采芫妊娠初期孕吐明显,几乎无法进食。妊娠21周左右的时候更是得了急性阑尾炎,大家都非常担心孩子是不是无法保留,唯有林采芫很平静——如果注定留不住,那就坦然接受便是。好在手术顺利,恢复也快。手术做完后一周,林采芫出院,更显消瘦。在院期间她做了一个自私而重大的决定,回美国生孩子!而这个决定始于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哎呀林小姐,你怎么怀孕了起来还一个人住医院啊!她本是不大在意无关人员的,但孕期的性格变化让她的神经异常敏感。

 

再后来,她独自以访学的身份回到美国。一边做一点儿研究,一边等待孩子的到来。

那段时间里,莫白倒是时不时有机会出差去美国,每次都会转个弯儿去探望。对于林采芫而言,这样的关切让她多少有点儿不知所措,她感激他的照顾,却无暇去谈男女之情——他是大好青年,而她却是未婚先待产的无业单亲妈妈。但莫白始终保持着刚好的远近,温暖而不炙热,让人无从拒绝他的好。

施羽菲也是一天一通电话地追踪现况。在她离开之前郑毅就早已经选好咖啡店的地址,现在施大小姐正在忙着设计采购和装修,还需要添置不少器具,恨不得每一项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而何东阳,却始终没有音讯。

 

旸旸比预产期提早了三周出生,胎儿娩出后,由于宫缩不良,林采芫又经历了一次鬼门关一日游似的大出血。出现前就经历颇多的孩子在婴儿时期就异常懂事,不喜哭吵,是很少让人操心的孩子。他的五官依稀可见林采芫的影子,一双大眼睛却像极了何东阳。

孩子满月后,赴美公干的莫白回国时同时带回了林采芫母子。两个月后,一间位于街角的小小咖啡店正式开张,名为Pornaca

经历过生死的人,总是会看清一些东西,看透一些东西,看淡一些东西,看开一些东西。带着旸旸出院后,林采芫就欣然把某一些东西在心里用砖头水泥砌成一堵墙牢牢封起来了。这些保留在墙垣背后的东西,并不曾消失,却也都不再留于她的现实生活中了。

 

直到孩子出生以后,林妈妈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外婆,在电话里骂了林采芫一个多小时,最后泣不成声。林采芫自幼就与父亲更亲近些,父母离异后她独自在外求学,除了例行常规的平安电话,很少与母亲联系。但自己成为母亲后,忽然开始体谅孤身一人的母亲会是怎样一种凄凉,遂下定决心买了一间小房子把母亲接来与自己同住,也好顺便照看孩子。

Pornaca新店开张之初,一切从零做起,莫白自然成了第一个前来光顾的客人。再次回国的林采芫,又恢复了从前的明媚、坚强、开朗,充满精力和活力,更多了一些初为人母的温柔。开始也是请了咖啡师和服务生,但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了家的林采芫发现开店其实比想象困难很多,支付咖啡师和服务生的薪水有时候甚至占到盈利的大半,遂决心自己研究咖啡和甜点,一人兼做数人用,忙得不可开交。

好像所有的故事都因着孩子的孕育和诞生,更换了新剧本并重新开始,只是何东阳不在演员名单里了,以前的种种,都在心照不宣里翻了篇。

只是偶尔夜里被孩子的哭声吵醒,起床喂奶或是更换尿布的时候,看那张嫩嫩的小脸,还有那副精致的眉眼,还是会想起他的父亲。她在她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他,那个匆匆跑过她身边的白衣少年,给了她关于爱情最好的记忆,然后不置一词地离她而去。

 

这才是林采芫的版本,而不是她告诉何东阳的她的版本。她自作主张地把故事复杂成了四个版本,我的版本、你的版本、我告诉你的版本、还有事实。

在她的版本里,她和他花了时间彼此适应,又花了时间彼此厌倦。最初的时候,爱情让他们忘记了时间,而后来,时间又让他们忘记了爱情。但他与她之间,从来就都没有过公平,他们也从未需要过公平。他擅自离开了她的生活,而她,擅自留下了他的孩子。

她确实有想过如果他某天回头找到她,她应该怎样对待?微笑着寒暄?或者泪流满面?如何告诉他错过的故事?怎么解释他所缺席的宝贵的时间?她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再见竟是在他的婚礼上,那个桌上点缀着马蹄莲的婚礼。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会不会有点儿尴尬?好在,在她的版本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重来的余地了。最无奈的事情,不是他不再需要她,而是她渐渐发现,自己也不再需要他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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