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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已经对着空空的兔儿笼子落了三天眼泪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泪水儿,只消盯着笼子里的草窝看上一会儿,眼泪水就会跟断了线儿的珠子似的,扑落扑落往下掉,根本止不住。
想着三日前,那对小兔儿还在这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吃萝卜,吃草梗儿,吃切成片儿的果子,谁又能知道这会儿子它俩是在黄泉路上的那一截儿了?
“好了,你也别哭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不定这辈子积了善德,下辈子能托个人胎,是不是?”若嫣递了块新帕子到子衿面前。
子衿也不答,只是扯过帕子拭泪,可眼泪儿却落得更快了。好半天才勉强止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说:“你又知道了?怎么说也是两条活生生的命呢!哪有这样歹毒的药方子?哪有这样歹毒的神医?治病救人,却没个菩萨心肠!”
那对小兔儿子衿也才养了一个多月,刚递到家里的时候,子衿一对凤眼瞬间就瞪大了,竟是半天才欢喜地叫出声儿来。可不是么,谁也没见过这样玲珑小巧的兔子,雪白雪白的,好像是雪粉团儿捏出来似的,只有巴掌大小,石榴子一般的宝石眼,粉红的三瓣儿嘴,小鼻子小耳朵,短短的腿儿和尾巴,四下蹦着,东嗅嗅,西闻闻,真是好玩儿极了!
“诚少爷说了,这是给子衿小姐解闷儿用的。”送兔子的小厮偷着对子衿说,“诚少爷还说了,过了下个月十五就能回返。”
子衿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了,不由两颊飞红,只小小声问了一句:“你们家小姐和其他表小姐都没有么?”
“这兔子可稀罕着呢!说是波斯国的新品种,统共就这么两只。诚少爷说了,这一对儿分开了怕是不好养活,就一并给您送过来了。还交代了,若是若嫣小姐也喜欢,就和您一道儿玩便是了。”
这对兔儿便在子衿屋里住下了,好在若嫣已经许了人家,明年就出阁,这会儿正忙着张罗她的那些个绣帘、被面儿、枕头什么的,没空与她争兔儿玩耍,不然,这样好看的兔儿,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子衿每日对着那两只兔儿。作画的时候也是画个兔儿,圆滚滚地一道吃萝卜,若嫣笑她:“后年就是兔儿年,表姐你可得把这画儿收好了,明年年根儿能卖个好价钱!”绣花的时候也能绣个兔儿,白丝绒线,乱潺的针法,密密地界在鞋面儿上,若嫣又笑她:“表姐,你走路可得仔细了,别让鞋头上那对兔儿逃了去!”
她还特地打了一对络子扣在兔儿脖颈里,一根是桃红丝线打的,一根是黑色丝线抿了金线打的,都是攒心梅花结。桃红黛黑,衬在兔儿雪白的毛上,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家里的妈子嬷嬷们闲聊的时候都说:小姐亲手打的络子,系个扇坠儿、汗巾子什么的,都是顶顶好的,没想到是让两只兔儿美了!
养了一个月多,诚少爷回来了。子衿还没来得及高高兴兴地向他展示自己把那对兔儿养得多好多好,就得了让她高兴不起来的消息了——
和诚少爷一同回来的还有不少生人,其中竟有个千姿百态风情万种的美人儿——说是顾家的千金,从小就是个天仙儿一般的人才,只是生来体弱多病,四处求医问药也总不见痊愈。这顾家与迟家又是故交,顾老爷这趟带着顾小姐一同至此,一时为了拜访旧交,二是听闻此处不远有个活神仙,用药刁钻,能治百病,故来一试。诚少爷只匆匆到府上拜会了一下舅舅舅母,便匆匆离去,带着顾小姐一行求医去了。
“呸!哪里来得活神仙?都是骗人的。”子衿抚着怀里的白兔,酸酸地想。
又隔了几日,诚表哥还是没来,倒是顾老爷携着顾小姐到府上来拜会了。相互寒暄了几句,顾老爷就极为难地开了口:“据说,子衿小姐养了一对儿波斯的白兔?”
“是,无事养着玩儿的。”子衿垂着双手,浅浅地笑着。
“事情是这样的……前些天我们去看了大夫,他说小女的病是可医治,只是药引子是要玲珑白兔一对……”
子衿听着,只觉得一个雷在耳朵边儿炸开了,那个浅浅的笑僵在了嘴边,心里的那只无形的手再也不是轻轻抚触,却顷刻间变成了狠抓硬扯,好像生生地把那些儿个心肝脾胃统统拧做了一根儿绳,又疼又闷,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为何就非得是它们?”子衿强忍着眼泪问,“就不能去另买一对儿么?”
“子衿妹妹,”顾小姐款款地开了口,“我们是听诚少爷说了,妹妹这儿有一对顶顶玲珑的白兔,我是怕别处买的没有妹妹这儿的好,不配做那药引子……”
“是啊!”顾老爷也朗声说道,“诚贤侄着实不好开口,也是老夫爱女心切,才撇下这张老脸上门来讨的。秦兄,想来你我想法一样儿,都是宝贝似的女儿,不来开个口,终究是不甘心啊……”
“正是正是,顾兄说得在理,子衿——”爹爹说着,看向坐在一边闷不吭气的子衿。
子衿咬着嘴唇儿,手里的帕子已经在指头上绞脱了绣,半晌才缓缓开了口:“既是表哥送给我的,到底还是我的东西,不是他来寻,别人我是不会给的。”
说罢,欠身道了个福,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可末了,兔子到底还是被送出去了。因为顾小姐独自到了子衿房里,含着泪对子衿说:“妹妹,你是不知道我的这个病儿,隔三差五心口子疼。早先,我是习惯了,不指望还能好,可后来遇到诚少爷,却又开始琢磨着,倘若是这个病好了,也不枉他对我好一场……”
“不枉他对我好一场……”这几个字落在子衿心里头,就跟那开山用的大锤子似的,一砸一个豁儿,再多的话也听不下去说不下去了。子衿稳了稳神,无力地挥了挥手:“你拿去吧……”
“可不能再买一对儿吗?”若嫣听得了这个事儿,急得跳脚,“满大街的,竟是连一对儿兔子也买不到了?非得巴巴儿地要回咱们的?”
可不是么?这街集那么长,怎么可能寻不到一对白兔?只不过,人家说的药引子是“玲珑白兔”,除了这一对儿,哪里还有这般玲珑这般雪白的兔子?
子衿擦了擦眼泪,一声不吭地卷起了那副白兔图,收起了那双兔头鞋,淡淡地说:“罢了,药方子难求,那顾小姐,神仙一样的人儿,也是配用这对兔儿做药引子的。”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说不定,这副药吃好了,身子痊愈了,便要成你的好嫂子了!”
“这……”
子衿脸上落着泪,心里淌着血。脸上的泪,一半儿是为了兔儿,一半儿是为了自己。心里的血,一半儿是为了兔儿难逃一死的命途多舛,一半儿是为了那“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悲悲切切。
一晃过了三日,这三日子衿都过得恹恹儿的,饮食也少了许多,夜里也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午饭过后有了一点儿困意,和衣歪在床上倒是眯了一会儿。待眼睁开,下意识又向那兔儿笼子看去——那一对雪白雪白的,不是那对兔儿又是什么?
子衿以为自己睡迷糊了,眼花了,或是被梦魇住了还没醒,使劲儿又睁了睁眼睛——还真是那对雪粉团儿捏出来似的,长着石榴子般的宝石眼,小小巧巧的三瓣嘴儿,小耳朵小鼻子小短腿的小兔子!
正纳闷儿呢,若嫣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表姐你醒啦?我哥来过了,把这对兔儿又给你递回来啦!”
子衿别过脸去:“我不要,拿走吧,不是当了药引子了么?如何还活着?肯定是他不知道又从哪里寻了两只过来诓我的。”
“就是你的那对!你仔细瞅瞅?”若嫣托了兔儿递给子衿。虽说凡天底下的兔儿长得都差不多,但子衿却着实认识之前的那一对儿,也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反正就是认识。
“我哥还说了,是顾家自己会错了意。那药引子不是兔儿,而是兔儿的耳尖毛。他这几日忙得厉害,所以那天没得空跟顾老爷一道过来说明白,这三天药也用完了,就把兔儿给你还回来了。”
“那我也不要,爱给谁给谁去!”子衿说得委屈,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委屈,眼泪儿又簌簌地落了下来,“为何他送得来了我就得巴巴儿拿着,别人要了,他又要巴巴儿地讨回去?真的讨回去了,为何又要再送回来?还想我替他养着,赶明儿别的小姐需要药引子,再问我讨回去么?”
若嫣听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伸了一根水葱儿似的手指,戳了戳子衿的眉头:“你哦!真的跟我哥说的一模一样!”
“他说什么了?”
“我哥说,恐怕你是误会了,不肯收这兔子,所以还托我跟你说,他给这两只兔子取了名儿了,有了名儿,阎王那儿就有帐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也真真是条小命儿。若是你还是不要,便是看不上这两条小命儿了。”
一时间,子衿心里不单是委屈了,竟又添了几分怒气:“你瞧瞧,这都是什么话!他们要吃药引子,反倒怪起我来了!难不成,这兔儿没了,我还得去偿命?”
“哎呀,是我笨嘴拙舌还不行?真受不了你们两个!”若嫣笑着说,“我只管告诉你名字,别的我也不管了,你愿意要就要了,不愿意,就给别人玩去吧!”
“说吧,什么名字?”
“我哥说了,那个戴黑金线络子的叫东儿,那个戴桃红络子的叫小西。”
子衿低头想了一下,伸手抱过那两只雪粉团儿似的兔儿,心里的委屈还又一丝尚存,怒气却是烟消云散了。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子衿心里默默念着,“这一句,谁又不知道呢!这般惹我伤心生气,以后见了,断不能饶他!”
乞颜若风: 欲言又止的情分是打不得半点折扣的。东儿、小西失而复得了,子衿对诚表哥的念想却打了折扣了,除非诚表哥能证明自己帮顾小姐寻药引子只是源于“咱东北银都是活雷 ...
乞颜若风: 喜欢小妖的这个系列甚至胜于喜欢大叔跟妞妞和那个城的故事。当然我不是说隐世的故事不耐看哈,它其实很对我的胃口。这个系列别放弃,写下去就是一部海派电视连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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