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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贪恋电脑里的老旧电影,一不留神,就晚睡了两个小时。等我从梁朝伟深邃的小眼神儿和赫本明媚的笑靥中里醒来时,早已是日上三竿。
起床下楼,堂屋里除了两三个已经吃完正在商量后续行程的游客,就只剩下正在收拾早餐残局的大叔,还有正在扭着尾巴享用美食的妞儿了。
“醒了?”大叔看我下楼,随口招呼着,手上还在麻利地干着活,“饿了么?只剩一点儿杂粮粥了,要么我给你煮碗米线?”
我摇了摇头,一碗杂粮粥已经足够了。
“妞妞呢?老茂呢?”我捧着粥碗走到沙发边上,妞妞常坐的地方还留着一根她打了一半的缨络,苔色的丝线,缀了一颗青花瓷的珠子。妞妞是有典型强迫症的人,把只做了一半的物品如此散漫地留在矮机上,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要么她走得很急,要么她很快就要回来了。
“老茂去山上了,说是最近手头紧,要去画几幅画卖卖。妞妞去冯师傅家了,昨天后半夜有一拨人High过头了,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来了,有几个受了点儿皮外伤的,在冯师傅家处理了,早上妞妞又去帮忙了。”
冯师傅,这座城里的平一指、常百草、扁素问、喜来乐,坐拥一家小门诊,专治跌打扭伤烧伤烫伤、各种刀砍针刺玻璃割伤、腹泻伤风头疼脑热、酒后疯魔月经不调。据说他也曾经是在北上广之类的大城市的高级医院里任职过的,虽然没有成名成家,但也绝对是临床前线的一流好手。由于人手不足,在妞妞到来之前,冯师傅兼任内、外、妇、儿各科医生外加护士护工清洁人员等多项职务。而妞妞到来之后,他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总会叫妞妞过去帮忙,分担一部分内、外、妇、儿各科医生外加护士护工清洁人员的工作。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城的那一头是有一家公立医院的,但大家有个小毛小病的,还是愿意去冯师傅的诊所,大概是一种习惯。
“冯师傅又剥削劳动力啊!”
“也不算,也要算工钱的,哈哈!”大叔憨憨地笑了起来,“算是我家妞妞贴补家用的谋生手段之一。”
“诶?”我睁大了眼睛,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妞妞是本着发扬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才义务过去帮忙的,却没有想过竟是带薪劳作,恩,听上去很不错,只不过……“这个……算不算非法行医?”
大叔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也不算,妞妞过去绝大部分时间就是陪别人聊天。”
“话说,大叔,我听说对街开了一家小餐馆,卖学生餐,五块八块就能吃饱,生意兴隆呢!你要不要也扩大一下规模?”
大叔已经收拾完了桌椅,见我发问,就走到吧台后面倒了两杯煮好的咖啡走到我跟前,递了一杯给我,自己在我对面坐下,一边喝一边说:“没有那个必要呢!我开这个食堂,无非就是想讨个生活,养活我家妞妞,又没指望赚钱。而且,怎么说呢,扩大规模之后,菜的品种和质量必然是要受影响的,五块八块的,肯定没有我天天想着搭配想着做弄出来的饭菜好吃吧。”
“那倒是,说是那边也就是管饱而已,不谈质量。”
“你吃饭就是为了管饱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吃饭是为了吃得爽吃得开心吧?”
“呃……那倒是。”
“我每天做饭,最喜欢的就是看大家吃得高兴。而且妞妞胃口小,我多做几样,她每样尝一口也就吃得挺好了,要是我每天只做两个菜,估计她真的每顿就只吃两口了。对吧?”
“这个……有道理。”
“再者,客人多了,盘子碟子碗也都要多起来的,妞妞洗着也辛苦,我觉得不好。”
“好吧,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扩大什么规模了,就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大叔哈哈一笑:“是不是我太较真儿了?”顿了一下,又说:“其实这就是个谋生的手段,撑船打铁卖豆腐,都没什么本质的差别。当初我决定带妞妞出来,就是希望她能过得开心。如果是为了赚钱,当初不出来就行了,是吧?”
恩,我想是的。有些人赚钱是为了赚更多钱,有些人赚钱是为了把它们花掉,这大概是一种认知上的差异。对于大叔而言,钱是不是足够,唯一的标准可能就是这些钱够不够妞妞花销。
“那……大叔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我以前是个撑船的。哈哈!”
“呃……我吃饱了,先出去走走了。”
走出大叔食堂,走过猩猩酒吧,一直往城的下方走着。沿街有无数林林总总的店铺,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摆着看的,送朋友的,留作纪念的,用来装13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没得卖的。
带有餐厅性质的咖啡店,在任何一个以旅游业为支柱产业的地方都是随处可见,并不稀奇。但想要活得长久一点儿,赚得足够维生,还是需要一点儿噱头的。比如那家招牌是糍粑和瓦格饼的小店,我一直没能理解他们是如何把糍粑和瓦格饼这两个仿佛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面的远房亲戚拉到一个屋檐底下住着的。还有那家卖饺子的,每天卖不同颜色的饺子,以证明他们的饺子是当天包的——有时候是白面皮,有时候是菠菜和的面,有时候是苋菜汁,有时候是紫甘蓝……我问过老茂,如果买不到合适的带颜色的蔬菜怎么办?老茂很诧异地看着我,问:“妹子,你不知道有一种叫做食用色素的东西吗?”
还有那些手工艺品。竹编的、木刻的、陶瓷的、皮革的……我最喜欢的是老式的印染和绣片。这里的妇女至今还保留着自己织布、染色和绣花的习惯,这是她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衣裙鞋袜也都可以手工制作,只是现在很多人会选择在集上买好成品的绣花装饰,回去直接纫在衣服上,简单有效,可以节省不少人力和时间。托马云先生的福,如今开店不需要直呆呆地等着客人上门选购,网络销售也是很不错的途径。妞妞也有一家网店,不过大多是小打小闹地卖一些她手工制作的饰品和摆件。而乌鱼是淘宝卖家达人,他的业务范围很广,山野干货、服装鞋帽、配件首饰……应有尽有。他并非是经营一家店,而是同时经营着好几家店,用他的理论解释就是,我们不能在同一家店里既卖吃的又卖穿的还买用的,这样显得很不专业。
做买卖,有时候卖的并不仅仅是商品,有时候卖的更多是服务。波若就是很好的例子。波若是位于猩猩酒吧旁边的一家纹身店,店主的本名叫什么没有人在意,和猩猩一样,被直接冠以“波若”这个名号。波若是学美术出生的,也是很资深的纹身师。这座城里不乏喝了点儿小酒就企图在生命里留下记号的人——在生命里留下记号并非易事,但在身上留下记号就简单得多——波若就负责提供这样的服务,满足那些对“记号”有着特殊情感的人们。在波若,你可以选择你想纹的图案,或者描述你想纹的图案,然后咬咬牙,掏出钱包,撩开衣服,接下来就交给波若好了,他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
不知不觉,一路走到了冯氏门诊部。我伸着头往里面瞅了瞅,看见妞妞正带着口罩帽子认真地替别人更换伤口的纱布。再往里伸伸头,居然看见了妞妞身后竟站着乌鱼。
“嘿!你来了?”乌鱼也看见了我,扬手对我打了招呼。妞妞也刚好完工,直起身子对我挥了挥爪子。
“我听大叔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我笑着看他俩,“乌鱼你怎么也在这里?”
“哦,我来看看有没有受了伤后需要寻仇的,我负责有偿复仇。”乌鱼轻描淡写地说着,全然不顾房间里还有别人射向他的各种各样的目光。
妞妞白了他一眼,又转身拉过我的手:“妖妖,我们一会儿就收工了,冯师傅给了我很好的茶叶,等下我们回去去喝茶好不好?”
其实妞妞根本不会泡茶,会泡茶的人是大叔。其实我也根本不会喝茶,会喝茶的人还是大叔。但大叔泡的茶是要比我自己平时胡乱泡的好喝很多,入口茶香馥郁,回甘清婉悠长。装模作样地在廊檐底下喝茶,竟也十分欢喜。
我又喝了一盅,对妞妞说:“实在不行,你们就找个地方开个茶馆好了。”
“茶馆不行,投资太大,又需要懂行的人,又太过矫情。开个茶馆,要么用来培养情调,要么用来赚足钞票,如果只是作为混口饭吃的行当,是绝对行不通的。”乌鱼也喝了一口,“好啦,我喝完了,先回去睡会儿了。”
“是为了养精蓄锐,晚上好去有偿复仇么?”我故意取笑他。
乌鱼也不恼,只是斜着眼睛说:“怎么,小妖儿你不服么?”嘴角那一抹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皮笑肉不笑竟是十分帅气。
目送乌鱼晃晃悠悠地走出院子,我对妞妞说:“真是羡慕你们呢!如果我也能找到一份足以谋生的手段,是不是我也可以辞了工作过我想过的简单生活?现实这种东西,太混蛋,太揪心,我一想我要回去,我就难受。”
妞妞看着我,很认真地对我说:“妖妖,你要知道,放下现实的一切去追求一个未知,代价是很大的。要知道,那些你看到的所谓浪迹天涯的人,没有谁是会一直流浪的。他们大多有固定的经济来源,或者足够维持流浪的收入。这个收入的数量,可能比你能想到的最大极限还要多得多。”
“你呢?你有吗?你和大叔,有那样一份固定的稳定的比我想的极限还要大的收入吗?”我问她。
“没有!当然没有!”妞妞眼睛睁得大大的,噘着小嘴儿使劲儿摇头,“怎么可能啊!”
“切!那你之前说的那些有什么意义?”
“可是……”妞妞的眼睛弯弯了,像只小狐狸,“我有大叔啊!我有个大叔就够了。”
乞颜若风: 出世、入世的主题再次响起。在小妖的小说中,一直萦绕着这个旋律。一定意义上说,其实写出了一种通感。从事的劳动越复杂,个体的价值实现越是有赖于一个庞大的系 ...
卓祥运: 很喜欢妖妖的风格,好像漫不经心又活跃着年轻的力量。跟你们比起来,俺们岂不是太老朽了?学习,总要沾一点妖气的。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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