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阴雨让人不知不觉地变得慵懒，午饭后上楼小小地眯了一会儿，醒来时竟已是黄昏日暮。推开窗，雨已经停了，窗外的藤蔓植物被雨水冲刷出油亮的翠色，有一只豆绿色的蜻蜓落在上面，菲薄的翅膀上还有极细的水珠，折射着傍晚的日光，特别好看。

        临着窗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妞妞欢快的笑声，似乎很热闹的样子。我顿生好奇，冲着楼下大喊：“妞妞！是什么有趣的事么？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是好事情呢！不过你没有错过！妖妖你快下来！我们要有一件大事情要办啦！”

        进了堂屋，我才看见除了妞妞和老茂，猩猩和乌鱼也都在。我径直走到妞妞身边坐下，问：“是什么大事情啊？需要我帮忙么？”

         妞妞今天穿了一条扎染的布裙，头发依旧是用一根木簪松松地盘在脑后，发髻上别着一朵洁白的栀子，粉嘟嘟的花朵，清香四溢，一看就是刚从院子里摘回来的。“当然要妖妖帮忙啊！这件事情太大啦！大家都得帮忙才行！”妞妞眼睛亮亮的，因为高兴，脸颊也涨出了淡淡的红晕，“我告诉你哦！三天后，我们这里要举行一场婚礼啦！”

        “诶？”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婚礼？什么婚礼？”

       猩猩刚刚抽完一根烟，吐了个烟圈儿，顺手把烟蒂在面前的烟灰缸里摁熄了，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没指望你能听懂。婚礼嘛，就是婚礼呀。有客人想在这里办一场小型的婚礼。反正是人家付钱我们办事，没什么不好的。”

       “在这里？食堂？婚礼？”我更晕了，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三位。

       “哎呀，你让我慢慢说呀！”妞妞甩掉脚上绣花的鞋子，赤脚盘坐在沙发上，身体又往我这边倾了倾，“就是有个叫Tony的男生，要和他的太太Jenny结婚了，他们没有在家里办婚礼，只想旅行结婚，所以就到了这里。现在呢，他们又觉得完全没有一个仪式显得缺点儿什么，就像办一个小小的婚礼，就在这里，当然啦，还有猩猩的酒吧可以续摊儿的。总之呢，我们要给他们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让来参加婚礼的人对他们羡慕嫉妒恨。当然啦，恨是不行啦，是要祝福的！我们要做很多好吃的，要布置一个场地，还要准备Wedding cake，还有酒水什么的。对了对了，他们出门旅行结婚居然一直带着婚纱诶！好厉害的是不是？…………”

       妞妞眉飞色舞地说了半天，我终于听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了。可是，婚礼办在食堂里倒是相当新鲜的事情，能靠谱吗？

       “都是什么人参加呢？”老茂慢悠悠地问，“另外，预算多少？”

       我也正在担心这样的问题，既然是旅行结婚，会有哪些人来参加婚礼呢？

       乌鱼此时终于把视线从窗外收了进来：“这也不是我们担心的啊，之前他们说要订客栈，我就让他们去新龙门了，不知道他们订几间，回头问问就行了。反正人家是说有二十来个人，那就按二十来个人准备就是了。”

       妞妞已经在她的小本子上飞快地列好了简单的清单和流程，说实话，她的思维反应能力和她的相貌以及她眼神里那种不谙世事的无辜，绝对是呈现着相互独立甚至对峙的矛盾特质，真不知道这些特质为什么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并且毫无违和感。

       “客人预付了一笔，我刚刚算了一下，我这边七七八八的加一起应该是够啦！“妞妞低着头说着，手上的铅笔还在本子上不停地涂涂改改，加加减减，“至于后面去猩猩那边续摊，也是后面在结账的。” 妞妞终于合上本子，笑眼弯弯地说：“我们不会赔钱呢！而且可以做得很漂亮哦！”

       “如果这种活儿接了都赔钱，那我还能指望什么。”猩猩又点了一根烟。

       晚饭的时候，卡门到大叔食堂吃饭，大叔刚好做了她喜欢吃的翡翠鱼冻——这也是大叔拿手的功夫菜，选用上好的草鱼，洗净剖开，鱼肉要慢慢片下来，骨肉分开，炝锅后加足汤水，炖煮一个小时以上，然后再把青瓜、薄荷和少量青椒捣碎，滗出汁水入锅，再炖半个小时，最后冰箱里凉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吃的时候，晶莹剔透，非常适合晚饭的时候过一碗香糯的米饭。

      卡门的吃相非常优雅。那些白如珍珠的米粒，翠如青玉的鱼冻，一点点地被放进那张樱桃般诱人的小口里，被细细地咀嚼并咽下，仿佛一场神秘的祭祀。等卡门吃完两大碗饭后，甚至还有人希望她能吃得下第三碗。

       “嘿！那个过两天要在这里办婚礼的，今天去你店里了么？”乌鱼漫不经心地走到卡门面前问道。

      卡门小小地抿了一口妞妞递过来的薄荷茶，清了一下口，才轻启朱唇道：“去了！说是要订10间房！开什么玩笑！老娘我哪有那么多房给他？当老娘开大酒店的么？我说了，只有五间可以给他们，剩下的去别家问问就是了！”

      乌鱼垂下眼帘，顿了十秒钟，“嗯，那是得有二十来个人的。”说罢，晃晃悠悠地走了，身后还跟着同样晃晃悠悠的咪咪B。

       妞妞从中午接到这个“大事情”开始，就一刻也没停过，在堂屋里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放着沙发和书架的角落，摇摇头，一会儿再望望头顶的横梁，叹口气。

       大叔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收拾完桌凳，终于有时间把妞妞抓回自己怀里：“好啦！你不要这样转来转去的啦！准备一下，我们要开始卖酒啦！”

       “今天不卖啦！我有好多事情要做啊！我要算算我们还有多少存酒，明天还要去采购一些回来。还有你啊！赶紧给我把婚宴的菜单预备出来！我现在兴奋得紧，一定要先把大概的方案想出来！我已经好久没有那么期待婚礼啦！”

       “你看你说的，好像我欠你一场婚礼似的！”大叔又把手臂紧了紧，将妞妞牢牢箍在自己臂弯里。

       妞妞像只猫一样，扭来扭去地好不容易挣脱了大叔的禁锢，又远远地跳开一步，确保自己不会再一次被大叔一把抓住，这才冲着大叔说：“本来就是！我都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婚礼是什么样子啦！所以我一定要让Tony和Jenny一辈子都记得在大叔食堂的婚礼呢！”

       大叔苦笑着看向我：“喏，她这个是算个抱怨么？”

       “明显是啊！”我使劲摒着不让自己笑出声，“算啦，让她折腾去吧！今天我帮你一起卖卖酒好了。反正喝了这么些天了，店里卖的那几种我都会调啦！”

       两个小时后，猩猩夹着一根烟趴在我面前的吧台上，面无表情地死盯着吧台后面穿着花边围裙的我，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毛。

        “你想怎么样啦！”我皱着眉头，“是要喝什么吗？不喝的话，就去角落里跟老茂一块儿玩去！”

       面前的无表情男转脸吐了个烟圈儿：“千，你这是闹哪样呢？怎么是你在调酒？”

        “妞妞在策划她的那场婚礼呢！没心思做生意。我帮她看一个晚上，让她给我抵扣一点儿房钱呗！”我白了他一眼。

        “哦。“猩猩看了看周围，”还好啦，客人也不是特别多，不然也指望不上你。”

        话音刚落，一个客人走到吧台：“一杯俄罗斯人，谢谢！”

        “等一下。“

        还没等我开口，猩猩已经应了下来，并在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钻进了吧台，手脚麻利地拿过雪克壶，加伏特加，加金酒，加可可利口酒，加冰块，然后shake shake——一杯俄罗斯人被推到客人面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每种酒的分量都不需量过，却又非常精准。

        “你是在用行动嘲笑我么？“我笑着问他。

        “你这点儿水平，我不指望你能当个酒吧老板娘！”猩猩一秒钟从酷帅调酒师又变回了面无表情男。我俩都不再说话。

        店里光线昏暗，三三两两的客人，还有三三两两的烛光，应和着背景里悠悠的爵士乐，影影绰绰地展示着不同于白天的风情。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变作婚礼现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千。”

        “嗯？”

        “你说那个婚礼能办得好？”

        “应该能。不过因为是妞妞在策划，大家在帮忙，所以，肯定能。”

        “嗯，我也这么想的。”

        “……”

        “千。”

        “嗯？”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婚礼？”

        “我啊！不知道啊！你呢？”我转过头看了一眼猩猩，他正面无表情地不知道看向哪里。

        “我就没指望自己能结婚。”猩猩说着，又慢慢地吐了一个烟圈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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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章节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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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大事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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