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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往事
——写在唐山大地震40周年
(散文)
杨
友
唐山大地震的第二年,我只身到秦皇岛市办事。事办完后老天突然变了脸色,大雨滂沱,街巷雨雾茫茫,不时刮来狂风,把雨帘扯成“飘带”任意挥舞……那时的山区公路都是土路,班车不通无法返回。秦皇岛不过是唐山地区的一个县级市,而我工作的青龙县尚归承德地区辖属,两地相邻却很少来往,因而,在秦市几乎没有亲友和熟人。
我住在文化路的一家旅馆里,同室住着一位“京油子”,另一位是关东“臭糜子”(关里人对东北人的戏称)。两个人都很善谈,又见多识广,交际辞令出口皆是,又非常得体。我虽身为行政职员,但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孤陋寡闻又性孤语拙。那两位吞云吐雾谈笑风生,侃得“情投意合”,我成了多余的人。由于心情烦闷,便走岀房间,站在阳台上观看大街雨帘中的匆匆行人和不多的车辆,借以排遣寂寞的时光。
不知什么时候阳台上聚集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交谈。离我不远处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边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青年的脸色像雨天一样阴沉,小姑娘脸色清癯,毫无少年应有的光彩,黯然的双眼被晶莹的泪水笼罩着。我的心仿佛立刻坠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小同志,你从哪儿来?到秦市来有什么事?”本来不善攀谈的我走近青年身边,“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青年长叹一声,然后看了看我,含着眼泪对我讲述了他的遭遇。
他是从唐山来秦市的,女孩子是他的外甥女。他姐姐是一名小学教师,在大地震中被压在楼下……姐夫在秦市一家工厂工作,小外甥女只好跟他这位小舅舅在一起。他的亲人也都死于地震中,全家就剩他一个人。姐姐死后,姐夫又和厂里一位女工结了婚。小外甥女失去了妈妈,想念爸爸,整天哭哭啼啼。他只好带着外甥女来找姐夫。可是,姐夫非常惧怕那个刁钻的女人,说什么也不肯把孩子留下。你说他们还有良心吗?9岁的孩子他们就不管了!小伙子当面把姐夫和那女人臭骂了一顿,说明天准备去法院告状!
青年人越说越气愤,嘴唇颤抖着,两眼泪水小溪般地流淌。过了好一阵,青年才稍稍地平静下来,一边用手擦眼泪语音沙哑地说:“这孩子很懂事,念书成绩也好,她说长大了也要像妈妈一样当一名教师。可惜遇上个狠心的爸爸……”
那天夜里我久久不能入睡,唐山小姑娘清癯的脸色和一双泪眼时时在我的面前闪现……
一恍到了1983年,青龙县己划秦皇岛市管辖,到秦市出公差的机会多了。有一次,我奉命到秦市广播电台录制份宣传报告,公事办完,无意间又来到文化路那家旅馆的门前,就在那一刻,我猛然想起了那位唐山小姑娘!心中暗想,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本该成为小姑娘的第二故乡,可是,她没有被这座城市所接纳,并且在她的心灵深处留下了对这个文化旅游名城的怨结。一种莫名的忧伤使我对那位小姑娘的宿命格外担忧,虽然这种担忧是多余的,毫无意义的,但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我甚至幻想能够见到她……
第二天,我去找一位朋友。当我找到朋友的工作单位——文化里小学门口时,一位年轻的姑娘迎面走过来,很礼貌的问我:“同志,您找谁?”
“您在这所小学工作吗?我是来找一位朋友的。”我随口说出朋友的名字。
姑娘望了我一眼很客气地说:“请到办公室里坐坐吧,我是这所小学的教师,今天是来值班看校的。现在学校放暑假了,您的朋友回老家探亲去了,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代您转告……”
谈话间,我发现这位身材颀长举止文雅的女教师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那位“唐山小姑娘”,两个人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叠化”了——我想,那位要像妈妈一样做人民教师的唐山小姑娘现在应该是人民教师了。我仿佛觉得面前这位女教师很像那位唐山小姑娘,我甚至认为她可能是、应该是、肯定是……于是,我问道:“这位老师,您……”话到嘴边又咽回喉咙里——我想问她老家是不是在唐山,但我又非常担心她回答说“不是”。一个“不是”把我幻想的慰藉击碎,在心理上我会感到无法承受……我宁愿她永远是个“谜”,这个“谜”蕴含着我永不破灭的希望和我对唐山小姑娘虔诚的祝福……于是,我说:“不必了,我本来只想看看朋友,没有什么事。”说完,便转身走岀校门。
走岀不远,我又转过身,女教师正向我挥手致意,那挥手的动作、那脸上的笑靥是那样亲切动人,那瞬间的欣慰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天难老,人易老,唐山小姑娘应该年届天命。40年的时光里一种悬心的牵念,你是我心中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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