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四题

                         杨 友

    1之字小桥

    2臭棋篓子

    3局长的小说

    4郊外，有一条美丽的小河

                                                                               之字小桥

        公园里最美丽的地方是湖心岛，绿树红花掩映亭阁，柳堤环鸟长廊濒水，水中倒影摇曳，天在水中，水在天上，缥缥缈缈，很是迷人。一座小桥宛若“之”字迂回通往岛上，往来行人如织。行人中有三人缓步而行，为首的是一位长者，衣着考究，背手挺胸，红润的脸色透出奕奕神采。看样子是一位有“品级”的人物。那青年男子长发蓬松，着一身流行的牛仔装，宽边眼镜后面一双睿智的目光炯炯有神，潇洒倜傥又不失文雅，看样子是一位摇笔杆子的角色。那靓丽女子身材秀挺，白皙的嫩脸如冰雕玉琢，一身新潮时装更衬托出其动人的青春魅力。一看便知是一位现代知识女性。三个人边走边谈，步子舒缓，语音轻曼。正行走间，长者停住脚步，对两位年轻人说：“你们看，这座小桥左拐右拐，曲而不直，设计者道理何在？”

       青年男子微笑答道：“以晚辈愚见园林艺术家当然是从美学角度考虑的，小桥迂回曲折不仅增加了小桥本身的美感，也会给游人带来许多遐想的情趣，其中的艺术内涵是很深邃的。古人云：文如看山不喜平，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女青年含笑接言道：“也许不仅仅出于游客的赏心悦目，小桥曲曲弯弯，游客便无法脚步匆匆，它迫使你放慢步子，从从容容轻轻松松地尽赏湖光水色。性静情逸自然有益身心健康，这也是园林建设者必然要考虑的……”

       长者颔首点头道：“看来这园林艺术的确值得我们去研究探讨，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呐……”

       三个人正谈得兴致勃勃，不知什么时候一位中年汉子来到跟前，听了三个人的议论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什么这考虑那考虑的，国人就他娘的这怪毛病！说话拐弯儿，写文章拐弯儿，办事拐弯儿，修一座小桥也拐弯儿！不拐弯儿就没艺术啦？不拐弯儿就不利健康啦？扯淡！我们的许多事都坏在这‘拐弯儿’上啦！现在还有多少人正事不干，专门研究‘弯儿’的学问，哼！坑国害民呐……”汉子说罢扬长而去。

       青年男子对着那汉子的背影愤然骂道：“什么玩意儿！”

靓丽女子冲着那汉子的背影狠狠地唾了一口：“活见鬼了！” 

长者嘿嘿笑道：“生这等鲁夫的气不值得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其实，人生与社会的奥妙全在这‘弯儿’里，能悟出‘弯儿’里的深刻学问那才是人才呢……” 

（发表于《野草》）《微型小说选刊》转载）

                                                                      臭棋篓子

       旅游局赵局长喜欢下象棋，棋瘾之大以致成癖。无论工作多忙、无论到上边去开会、出外考察或到基层检查工作，也要忙里偷闲下几盘。经常与赵局长对弈的是宣传科长老郑，只要赵局长来了兴致或想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便吆喝老郑，老郑总是招之即来。

       老郑是一位老干部，与赵局长同庚，官职不高却有老资格，又是赵局长的“亲密棋友”，工作干多干少没人跟他攀比。赵局长待老棋友情谊深厚，不管去开什么会、组织什么考察团，想法也要给老郑安个名分作为“成员”参加，以备犯棋瘾了随时玩两盘就好。于是，赵局长走到哪里便把老郑带到哪里。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待，使老郑有幸游历了天下名山大川奇观胜景和文化旅游名城。老郑棋艺平平，跟赵局长下棋从来负多胜少，局里人都叫老郑“臭棋篓子”。但老郑不尴尬不脸红，依然是赵局长随叫随到，毫不怯阵。赵局长非常欣赏老郑这种勇气。如此这般十数年如一日，不知不觉的两个人都到了退休的年龄。这天，两个人办完退休手续后，老郑说：“赵局长，我想跟你再下一盘棋……”赵局长点头同意。于是，两个人便摆开楚河汉界排兵布阵。

       棋局一开，老郑便展开了凌厉的攻势，车、马、炮齐头并进，前后呼应，携左带右，一路大杀大砍势如破竹，搞得赵局长无所措手足，首尾不能相顾，立刻乱了阵脚！尽管他使尽全身解数企图挽回局面却终不能奏效，最后只好认输。连下三棋一棋比一棋输得惨！赵局长大惊：“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你老郑一天也没离开过我呀！莫非昨夜梦中有神人指点？”

       老郑仰天长笑：“哈哈哈哈……赵局长，实话对你说吧，你那棋艺根本就跟我不是一个档次！但你想想，我能赢你吗？旅游局这么好的条件，而我又从心眼儿里爱旅游工作，我怕你容不得我呀……这么多年，我心甘情愿地给你当‘陪衬’，但我并非甘心碌碌无为。干了一辈子旅游工作，我很想为旅游事业做出微薄的贡献。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怀着一桩宿愿——我要撰写一部旅游专著。非常感谢你给我创造了条件，十几年来我陪你走遍了祖国各地，默默地积累了大量的资料，这可是无价的财富啊……现在咱俩都退休了，不同的是你的政治生涯结束了，而我的事业却刚刚开始。我和你下了这么多年棋，今天这是最后一盘棋了，以后可没时间陪你了……”

       三年后，老郑一部百万字的《中国旅游纵览》问世了，在旅游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并且获得了国家旅游专著奖。这天，老郑来到赵局长家里，把自己签了名的厚厚的书本恭恭敬敬地送到赵局长手里，面带微笑地说：“赵局长，请雅正……要知道，这里边也有你一份功劳呢……”

赵局长接过沉甸甸的书本，一脸愧疚不无感慨地说：“我现在才明白了，无论何时何事，‘后发制人’非高手而莫能，你老郑果然棋高一招，我老赵在官场上混迹多年，回头想想，不过满眼风光、酒肉穿肠而已，这才是真正的臭棋！”　

（发表于《旅游纵览》）   

　　　　　　　　　                                         局长的小说

　　张局长忙里偷闲写了一篇小小说在市报上发表了，作品后面还附了作者简介：“张可，男，44岁，现任某县A局局长，工作之余爱好文学……”

　　局里因为经费紧张，全局只订了中央、省、市三级党报各一份。为了全局干部阅读方便又避免丢失，三份报纸均集中放在秘书办公室里，秘书刘天光对报纸管理十分认真，每天新报纸来了，马上分别上报夹，然后依次挂在支架上。外层的是《人民日报》，中间是省报，最里层是市报。今天的市报上发表了张局长的小小说，刘秘书便将最里层的市报放在了最外层，而且又将报头的第一版反夹在里面，发表张局长小小说的副刊第四版朝向外边。这样，全局的干部们就都读到了张局长的小小说。于是，在全局内就掀起了不小的轰动，都说张局长不但是经天纬地的干才，而且还是胸藏锦绣妙笔生花的文才！张局长听了当然很高兴，甚至有些陶醉……

　　第二天，新报纸来了，刘秘书像往常一样，很认真地将三级报纸分别上了报夹，然后挂在支架上。不同于往日的是新到的市报被夹在了昨天报纸的下面，昨天发表张局长小小说的副刊版依然夹在了外面。有人来看报，拿起市报便问道：“刘秘书，今天市报没来？”

　　刘秘书微笑着回答：“嘿嘿嘿，来了，在下面……”

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周新到的市报都被夹在了发表张局长小小说的那张报纸的下面，张局长的小小说也让人们看了整整一周。到下周的星期一，新报纸来了，但市报的报夹上仍然是发表张局长小小说的那份报纸在外面。只是在张局长小小说后附的作者简介最后一句话“工作之余爱好文学”几个字后边，不知是谁给添了一行字——“刘秘书也爱好文学……”      

（发表于《短篇小说》）

                                                        郊外，有一条美丽的小河

       市郊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悠，洗浴着蓝天白云，倒映出远处的山峦和对岸的村庄，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冬和慧依偎在小河边，如醉如痴。他们的身边是如茵的草地，一簇簇一丛丛的野花姹紫嫣红，香气袭人。蜂儿嗡嘤，蝶儿翩跹，载歌载舞……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在捉蚱蜢、扑蝴蝶、采野花，光着小脚丫，跑着，跳着，咯咯地笑着……

       慧说：“这里太美了，简直就像一幅水彩画，我们要是鸟儿就在这儿筑一个小巢……”

       “双飞双栖，孵化’我们的后代……”冬拥紧了慧，在慧的嫩唇上疯疯地吻。

       慧闭上双眼幸福地呻吟……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几双小脚丫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一排排小脚趾如粉红色的花生豆，嫩嫩的。

       冬松开双臂。

       慧翻身坐起。

       一个小男孩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冬和慧：“叔叔，阿姨，你们在干什么？”

       冬呵呵地笑：“我们在玩耍呀……”

       小男孩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冬，神情怪怪地说：“玩耍？那你为什么欺负阿姨？把阿姨按倒，还咬阿姨的唇……”

       冬笑得前仰后合。

       慧笑出一脸红晕。

       冬笑了一阵后猛地站起身，扬起拳头大吼：“滚开！不许你们在这儿捣蛋！”

       小男孩撒开腿跑了，一边跑着回过头来大声喊叫着：“欺负阿姨是坏蛋！大坏蛋，进法院！欧，欧，进法院！”

       冬和慧笑作一团……

       风光旖旋的小河每一天都美丽着，小河边美丽的故事与哗啦啦的流水一起流淌……

       多少年后，城郊的小河边那片绿草如茵野花飘香的土地上出现了一幢欧式小洋楼，围墙里栽满了各种名贵花木。小洋楼掩映在葱茏的花木中愈显富丽而神秘，给小河边又添了一道梦幻般的风景，据说小洋楼的主人是一位很有实权的领导。每天的傍晚便有一辆豪华小轿车驶进小洋楼的院里，西装革履的男主人从轿车上走下来，便有一位娇艳的女人款款地迎上去，笑出一脸灿烂的妩媚在男人的唇上深深地一吻，然后挽着男人的胳臂扭动着很优美的腰肢走进小洋楼……

       那男人是冬，女人却不是慧……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不知道从哪天起，再不见小轿车的影子。小洋楼格外寂静，院中花木渐渐凋蔽，小洋楼的院门交叉贴着两条封条……

（发表于《文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