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胎记

                                             （小说） 

                                         杨 友

    程新下晚班回到家里后，把一个纸箱放在床上。老妈妈说：“买啥新鲜物件来了？”

    程新把纸箱轻轻地掀开，竟把老妈妈吓了一跳——纸箱里原来是个初生女婴！老妈妈一脸惊愕地说：“谁家的孩子？弄到咱家来干啥？”

    程新嘿嘿一笑说：“刚从小巷路边上拣来的……”

    “拣来的？”老妈妈不高兴了，埋怨儿子说：“傻孩子，拣什么不好，拣个刚出生的孩子回来怎么养活？你以为是什么宝贝呀？真是没心没肺……”

    程新说：“妈，您别生气，我遇上了，孩子在纸箱里哇哇地哭，听着挺揪心的，时间长了不饿死也得冻死，这么一个可怜的小生命我能看着不理？”

    老妈妈打个唉声说：“倒也是。唉，孩子的妈妈咋这样狠心，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扔到路边不管，罪过呀……儿子，你的好心妈也同情，可是，这么一个小活肉蛋蛋拉扯大不容易呀，何况你一个小工人工资又不多，多大的负担呀……再说，你还没搞对象，光棍儿小伙子拣个小女儿，哪个姑娘愿意进门就当娘？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老妈妈埋怨归埋怨，婴儿哇哇啼哭，老人家又抹起了眼泪：“唉，可怜的孩子，别哭别哭，进了这个门，就是这家的人，说什么也不能把你再扔出去。新儿，给孩子取个乳名吧。”

    程新说：“妈，你看这孩子的右臂上有一小块红胎记，像一朵小梅花，就叫小梅吧。”

    就这样，没谈上对象的程新当上了“爸爸”，没见过儿媳妇啥模样的老妈妈做了“奶奶”。娘儿俩省吃俭用，给孩子买奶粉、牛奶，老妈妈一口一口地喂，屎一把尿一把，湿窝里挪到干窝里，从没让小孙女受委屈。没过几个月，小孙女长得白白胖胖，一天比一天招人喜欢。程新每天下班回来就抱起小女儿一口一口地亲。有了这么个心肝宝贝儿，娘儿俩忙也不怕忙，累也不觉累。日子虽清苦，却有滋有味儿。

    不知不觉的三年过去了，三岁的小梅长得水灵灵，大大的黑眼睛，小小的红嘴唇，娘儿俩越看越稀罕不够。小梅又懂事又很乖，跟在老妈妈的身后喊“奶奶”，躺进程新怀里喊“爸爸”，奶奶心里甜滋滋，爸爸心里美滋滋，老少三辈乐乐融融。家里钱紧，亏奶奶亏爸爸，就是没亏宝贝疙瘩。吃的、穿的、玩儿的样样不缺，旧的换新的、新的没旧又添更新的……

    突然有一天，小梅得了病，身上发高烧，又不住地咳嗽。奶奶爸爸慌了神儿，程新立刻把小梅带到医院检查。医生检查后确诊为肺炎，须住院治疗。程新只好请了假在医院陪床。老妈妈不放心，一天一遍到医院里看望。负责病房护理的女护士叫王琼，王琼见小梅很乖长得又好看，一见面就喜欢上了。于是，对小梅就格外关心。除了每天及时给小梅打针、服药，还坐在小梅跟前给小梅讲些小猫儿、小狗儿的故事，又给小梅买来幼儿画报和小玩具。小梅对王琼也特别亲，一口一个“阿姨”叫得满口甜。王琼和这个可爱的小患者的感情越来越深，无论怎样忙，每天都要跟小梅亲一阵。这天，王琼对程新说：“程大哥，小梅住院这么多天了，为啥不见孩子的妈妈来？这么小的孩子本来应该妈妈陪床，可她连影儿也没送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新的脸倏地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孩子没……没有妈妈……”

    “孩子没有妈妈？是离婚了，还是……”

    程新摇摇头说：“我还没谈过对象呢……”

    王琼一听愣了：“你还没谈对象怎么有这么个宝贝女儿？”

    程新嘿嘿一笑，然后就把三年前下班路上拣弃婴的经过对王琼讲了。王琼听了又惊讶又很受感动，一个没谈对象的青年拣来弃婴抚养，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其困难也是可想而知的。除了经济上的负担外，在婚姻问题上也必然要付出代价。王琼的心里对程新的敬慕之情便由然而生……这以后，王琼对程新和小梅父女俩更多了几分关照。除了给小梅买些水果和小食品，还给小梅洗衣服，一天几次抱着小梅上厕所，感动得程新不知说什么好。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小梅的病一天天好转，不久便痊愈了。临出院时，王琼对程新说：“程哥，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以后有时间我要去看望小梅。”

    程新说：“小王，这么多天够麻烦你的了，以后我带小梅来看你吧……”

    王琼笑笑说：“你来我去都一样，程哥太客气了……”

    小梅出院后，接连两个星期日王琼都来看望小梅，还给小梅买来新衣服、新鞋子。第三个星期日王琼又来了，抱起小梅亲了又亲。闲谈一阵后，王琼说：“大娘，程哥，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想跟你们谈谈——我想给程哥介绍一位姑娘。这姑娘是我读高中时的同学，各方面都不错，只有一件事不好对外人讲——前几年曾经受骗失身，并且生过一个孩子，后来送人了。这件伤心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几次想自杀，几位好朋友百般地劝说、开导才活了下来，但至今还没有谈对象。通过小梅住院和我几次到家里来，我看大娘和程哥心肠好，程哥忠厚老实，是个靠得住的人。我把这情况对她讲了，我俩是好朋友，她非常信任我。如果程哥愿意我就给你们牵线搭桥……”

    老妈妈一听非常高兴，便对儿子说：“新儿，王姑娘是个热心人，她说的错不了。那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上当受骗是那男人没良心，不是那姑娘的过错。我看这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程新的脸憋得通红，吭吭哧哧地说：“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王琼说：“程哥，放心吧，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下个星期日在青年公园见面，上午9点，地点在东湖边柳堤，记住，别误了……”

    到了下个星期日，程新换了一身新衣服，按约定时间来到约会地点。王琼已等候在湖边的垂柳下。程新走到王琼跟前，王琼说：“先坐下歇歇吧。”

    两个人在长椅上默默地坐了许久，可是那姑娘还没有来。程新心里就犯了嘀咕：那姑娘是不是变卦了……程新心里焦急，几次想问王琼又不好意思开口，最后还是憋不住了：“小王，我估摸那姑娘不能来了。我这干苦力又挣不了几个钱的穷汉子，八成人家变卦了……”

    “呵呵，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王琼笑笑说，“人家已经来了。”

    “来了？在……哪儿？”

    “你呀，不是眼神儿不好，就怪你脑子不转弯儿——人家站在你对面恐怕你也认不岀来……”

    程新一下子懵了：“你……”

    “看不岀来吗？”王琼用手指着自己说，“在这儿呐……”

    程新倏地红了脸：“你？”

    “不信吗？”王琼一头扑在程新的胸前，两眼泪水泉涌般地流了下来，“程哥，现在我把实话全告诉你吧——我就是小梅的妈妈……小梅住院时，有一次我给小梅换衣服突然发现她的右臂上那块梅花形胎记，当时使我大吃一惊！这块胎记和我遗弃的女婴的胎记部位、形状完全一样！后来，我和你闲谈时特意问你当初拣到弃婴的时间和地点，又正好和我遗弃孩子的时间、地点完全一致！所以，我就认定小梅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的心里又惊喜又难过，孩子已经活了下来，并且长得那样可爱，我在心里暗暗地感谢上苍，感谢大娘和你的大恩大德……我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没能尽一个母亲的责任，我的心里非常愧疚。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能相认，我又感到非常痛苦，我只能以一个护士的身份给了她一点点的爱。作为母亲我觉得一生一世都无法原谅自己，为此，我曾背着人偷偷地哭过多少次……”说到伤心处王琼已泣不成声。过了许久后，王琼才擦了擦婆娑泪眼，哽咽着说：“对孩子一个多月的护理和几次到你家看望孩子，使我对善良的大娘和你愈加敬佩，也使我对你的家庭更加同情。同时，我也暗暗地把你装在了心中，我觉得你的诚实和善良正是我冥冥中寻找的人，一种强烈的愿望时时在撞击着我的心，我真的希望你我成为小梅名负其实的爸爸、妈妈……程哥，我说的全是真心话，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和你真心相爱一辈子……”

　　听了王琼声泪俱下的诉说，程新激动不已，那颗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伸出双手猛地将王琼抱得很紧很紧…… 

　　（原载《民间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