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匠和王屠夫的窟窿
（小说）
张铁匠嫉恨王屠夫，是因为王屠夫占了他老婆的便宜。但张铁匠没有奈何王屠夫，因为他压根就奈何不了王屠夫。
张铁匠和王屠夫是好多年的店铺邻居。张铁匠的铺子和王屠夫的铺子都在镇上，门挨着门。张铁匠的铺子是两间房子，外间打铁，里间住人，他和老婆住在里间。王屠夫的铺子也两间房子，只杀猪不住人，于是他把中间的墙给拆了，就成了一间大房子。本来,张铁匠和王屠夫关系不错，都是邻居，谁都有用着谁的地方，需要相互照应。所以没活时便串门子聊天，沟通情感。这样时间一长，两家关系便亲密起来。王屠夫杀猪杀得满身是汗时，张铁匠就叫老婆小董送壶水给王屠夫；张铁匠闲着嗑瓜子也送一把给王屠夫磕。王屠夫自然领情，有时他也会割一块肉给张铁匠吃,当然不光是张铁匠吃，张铁匠老婆小董也吃。可是关系好没有错，错就错在关系一好，感情也就好了;可是感情好也没错，错就错在感情一好，就有了非分念想了。王屠夫和张铁匠的老婆小董就有了非分念想。
王屠夫是在夏天的时候对张铁匠老婆有了非分念想的。那天张铁匠在屋里打铁，他老婆闲着就到王屠夫那和他唠嗑。王屠夫唠嗑唠渴了，就对小董说，小董，家里有水没？小董没说话，一扭身回铺子去了。王屠夫知道她去拿水了。小董一扭身，让王屠夫看到一个景致，她腚圆圆的，腰也圆，还细；那身段一扭，煞是好看。王屠夫以前应该看过,但那时没用心,今天看这景致他用心了。天知道今天他为什么会用心地看。小董提着水回来时，王屠夫又不自觉地把眼睛放在了她的胸脯上。她胸脯也好看，不大不小，还一颤一颤的。王屠夫想，她脱了衣服胸脯会是啥样子？王屠夫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没见过这般大小的胸脯，他只见过自个老婆的胸脯。老婆的胸脯很大，不好看，像两个没有装满水的水袋，没精打采地垂挂在肚子上；不像小董，是挂在胸上的。小董的胸脯是一颤一颤的，而老婆的胸脯是左右摇摆的；小董腰细，腚圆；而老婆腰粗，腰一粗,腚就不耀眼了。王屠夫眼睛放在小董的胸脯上，给小董看到了，她有点不自然，脸便红了一下。但王屠夫没看到，还把眼睛放在她胸脯上。小董提着壶给他倒水时，一弯腰，那胸脯里的半个奶子给王屠夫看见了。王屠夫这时嘴里就更渴，他端起杯子就往嘴里灌，随着“哎呦”一声大叫，他把嘴里的水给吐出来了，他忘了是开水，滚烫。小董说，急什么，看你馋的。王屠夫听这话好受用。他琢磨这话的用意，是说他馋女人。女人说他馋她了，他觉得怪享受，因为他就是馋她了嘛；而他馋她被她体会到了，那他就是馋到她了。这是意淫。王屠夫当然不愿自个只停留在这个层面。从此，他就想着法子，寻机向小董释放自个喜欢她的信号。
小董对王屠夫有意思，也是夏天。那天王屠夫杀猪杀生气了。那头猪有灵性，知道主人要杀它。它不想死。王屠夫把它的四条退绑起来后，它使出浑身力气，乱拱乱摇，还张口咬人。王屠夫弄了好几次也没制服它。没制服它不要紧，要紧的是小董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觉得那头猪让他丢颜面了。于是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两手抓着猪的两条后腿，一使劲把它拽起来，提得老高，往地上一摔，把猪头狠狠砸在地上。那猪“呜”得一声就不动弹了。王屠夫真有劲，一百五十斤重的猪，竟能被他这般玩耍。这样，他就把猪放在案板上，一刀让它毙命了。王屠夫把猪提起来时，浑身肌肉暴涨，疙瘩肉一块一块的，像用泥巴剁成的雕像，煞是威武。小董看着了，她觉得很好看，俨然一个威猛男人。也就是这一刻，她对王屠夫有了好感，不是一般的好感，是男女之间的好感。
王屠夫和小董进入肉体交欢，还是在夏天。王屠夫感觉这个夏天特别热，热得让人难耐。其实这个夏天和往常的夏天一样热，没什么两样。王屠夫是心渴了，心一渴就觉得干，一干就容易上火，一上火当然就热了。他知道自个是到了干菜烈火的田地了——他想她了。一天，他对小董说，俺想你了，心都干了。小董说，俺也是。说完脸一红。王屠夫看着了，他知道小董这样说是有好戏了，于是又往深里走，说，那你说咋办？小董说，你说咋办就咋办。王屠夫一把把小董揽在怀里啃起来。小董嘴上有口红，便把王屠夫推开，说俺嘴上有口红，给人看见了不好。王屠夫说，你说那咋办？小董说你小点声，给他听着了。王屠夫说，他在打铁，你没听到叮当叮当的？那你说咋办？王屠夫又急吼吼的问。小董说，赶明他要到县上进料，俺再和你说。王屠夫说那俺就忍着，你可别哄俺。小董瞪他一眼，说都到这份上了，俺会哄你？
那天张铁匠去县上了，小董没爽约，她把自个完全交给王屠夫了，就二十分钟，可换来了一生一世的难忘。小董忘不了王屠夫的威猛，他像驰骋沙场的斗士，斗志昂扬，左冲右突，一会就把她弄得死去活来。王屠夫也忘不了小董让人受用，让人爽快，让人难以罢休。这以后，王屠夫和小董就一发不可收了，像溃堤的大坝，再也挡不住汹涌的洪水。可次数多了，就免不了败露了。那天王屠夫和小董在屋里寻欢，给张铁匠撞到了，张铁匠抄起一根铁棍就向王屠夫砸去。可张铁匠不是王屠夫对手，被王屠夫一把将铁棍夺了下来。王屠夫说，兄弟，有话好说，不要动武，动武你就亏大了，我会把你像猪一样给宰了。王屠夫这样说，张铁匠就不动武了，他知道那是以卵击石。张铁匠虽是铁匠，但却不像铁匠，他小白脸，细胳膊细腿，天天冷锤子，也没见身上有什么疙瘩肉。张铁匠知道王屠夫骨子里很凶狠，可能是杀猪杀久了，杀出了杀气。所以他愣在那里不说话了。王屠夫看他这样，心想这个没有血性的鸟男人，小董怎会看上他？其实他不知道，小董看上王屠夫有看上的道理。小董打小就喜欢小白脸，她和王屠夫相面时，一眼就相中了。只是后来又细看时，觉得他并不好看；可再猛一看时还是觉得好看。这是咋回事？再后来，她发现只要猛一看他，都是好看的，只要细一看他，又不好看了。她琢磨好长时间终于琢磨出了答案，这就是城里人说的气质，他气质好。于是她就嫁给他了。嫁给他后，她才知道张铁匠光有气质，别的就没有了。张铁匠没学历，初中没上完就下学了。他说他不爱学习，坐在教室里就像坐牢。因此他的学历也就是高小。张铁匠还不爱说话，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按说小白脸，细胳膊细腿的，讲话声音应该好听,可他半天才闷出个屁，而且粗声粗气的，像老牛叫唤。讲话声音不好听也没什么，晚上在床上搂着女儿身能有所作为也行，可他没兴趣。这样小董就对王屠夫有了兴趣。王屠夫没上过初中，但人家也是高小学历；王屠夫身体威武，可人家讲话声音也好听，声音脆，也亮；王屠夫乍看不好看，但耐看，越看越好看，脸上有棱有角，挑不出毛病。关键王屠夫对她有兴趣，也敢向她说，不怕丢面子，那是喜欢她喜欢到了家了。
张铁匠第一次发现王屠夫占了老婆的便宜，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没有奈何王屠夫。但王屠夫走时说了句客气话，说兄弟，不好意思了。
王屠夫走后，张铁匠才对老婆发威，说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找死！他说这话得恶狠狠的，怪吓人的。男人骨子里还是有血性的，只是看对谁。小董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没敢回应他，但心里在说，咋在王屠夫跟前不这么狠？张铁匠两眼瞪着小董，没有罢休的意思，又说，你个淫妇，你说咋办？张铁匠骂小董淫妇，小董就不服气了，说那你是不是奸夫？张铁匠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打出几个指印。小董说张铁匠是不是奸夫，是因为张铁匠也有过情妇。这情妇姓穆，原先也是张铁匠和小董店铺的邻居，是杀鸡的。杀鸡也不是时时都有生意，没生意时也串门子。小穆开始是和小董聊天，后来就和张铁匠也聊。聊天没什么，问题是小穆也喜欢小白脸，也觉得张铁匠有气质。这样聊着聊着就聊下道了。那天她和张铁匠抱在一起亲嘴，给小董看到了。小董冲上去拽着小穆的头发，一下把小穆摔在地上。小穆身体瘦小，经不住折腾，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张铁匠就抱住小董，叫小穆跑；可小穆没爬起来，没跑。可是即便爬起来，她也跑不掉，因为她的店就在隔壁。张铁匠这时意识到了这结果，便不抱着小董了，对小董说，你说咋办？小董说，叫她把店搬走。张铁匠说，搬走了就了了？小董说嗯。这样小穆就搬走了。她不敢不搬，她怕小董把这事告诉他男人。
张铁匠之所以打小董，因为他确实没奸小穆，而小董却是被王屠夫奸了。他吃亏了。小董被打一巴掌没撒泼，是因为她自觉自己的错比张铁匠大，她理亏。这样，张铁匠出了气，小董也认了输，事情便告一段落。
张铁匠还打铁，弄得店里叮当响；王屠夫还杀猪，搞得猪叫声震人耳朵生疼。小董不到王屠夫那串门子了，而是在自己店里看张铁匠打铁。她看张铁匠打铁没意思，看着看着就困了，天天这么看，像坐牢。于是她就到街上转转，透透气。到街上一转，她心就开朗，心一开朗，胆也就放开了。她又想到了王屠夫，想到她和王屠夫的云雨之欢，想到王屠夫的力大无比、无畏无惧，想到王屠夫的慷慨潇洒。想着想着她就心猿意马起来；她一心猿意马，就拿出手机给王屠夫打了电话。她说，你咋成了闷驴？不吭个声？王屠夫说，俺怕给你添乱，才没吭声。她说，那就永远不吭声？王屠夫说，那也不是。她说，也不是，是啥意思？王屠夫说，先避避风。小董听这话心里敞亮了，说，这还差不多。王屠夫听她这样说，心也明白了，小董还惦记自己。小董说，我挂了，知道你咋想就行了。
小董以后有事没事就往街上跑，到了街上就给王屠夫打电话。电话一打多，心里就痒痒，光嘴上说，不解决问题，于是又邀王屠夫见面。王屠夫一听要见面，身上的血就沸腾，心跳就加快。这天，他俩在一个小旅馆见了面。这旅馆不大，三间屋，在巷子里面，是王屠夫的把兄弟开的。王屠夫一把将小董抱在怀里就啃起来，小董这番不说嘴上有口红了，和他一起啃。啃了还不过瘾，俩人就脱了衣服，搞得云山雾罩的。这以后，每次见面，王屠夫就给小董带个礼物，不是衣服就是提包，或是别的，还都蛮贵,百儿八十的。这样时间一长，小董心里越发放不下王屠夫，她想天天和王屠夫在一起。于是她做出个决定，要和张铁匠离婚，和王屠夫结婚。
这天他俩又约会了，刚脱了衣服，门上的玻璃“哐当”一下给砸碎了，接着一张脸出现在窗户框上，这脸是张铁匠的脸。张铁匠这次没拿东西打王屠夫，因为上次他已领教了王屠夫的力气，还有，这是王屠夫的把兄弟开的店，跟王屠夫动武那不是找死？所以他只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张铁匠对王屠夫和小董说，你们说咋办？王屠夫说，给你点钱。张铁匠说，那以后呢？王屠夫说，以后再说。小董心里窃喜，她知道王屠夫不愿罢休，不愿罢休就是他放不下自己。张铁匠说，那我到官府我告你。王屠夫说，那就罢休，以后不这样了。王屠夫这样说，张铁匠就罢休了。小董对这个结局还算满意。她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第二天，王屠夫在屋里喊张铁匠，叫他过去，张铁匠就过去了。王屠夫给张铁匠一千元钱，说给你，说话得算话。张铁匠拿了钱就回自己匠铺了。回来后，他对小董说，他输了。小董看他这么没出息，很鄙夷，说你也输了。王屠夫问，俺咋输了？小董说，俺要和你离婚。张铁匠很诧异，问，为啥？小董说不为啥。张铁匠说，是你错，还有脸要离婚？没有天理了？小董说，咋没天理？张铁匠说，俺没打没骂，你凭啥要离婚？小董说，你打就好了，你为啥不打？张铁匠说，俺打那狗日的那不是找死？打你俺还舍不得。小董更加鄙夷，说你没血性。
小董又约王屠夫。王屠夫又把小董带到他把兄弟的旅馆。一见面，王屠夫便问小董，你咋不怕？小董说，你怕不怕？王屠夫说，俺怕他个鸟？小董很高兴，说那就好，今天俺和你商量事。王屠夫问啥事？小董说，俺要和你结婚。王屠夫眼睛在眼眶里直转，没说话。小董急了，说你咋不说话？王屠夫说，急啥？慢慢来。小董说，什么慢慢来？王屠夫又不说了。小董又急了，说你咋又不说了。王屠夫说，那她咋办？小董问，谁？王屠夫没说，他觉得说了也不好，会让小董生气。小董不罢休，又问，她是谁？王屠夫没办法，便说了：俺老婆。小董说，你老婆对你重要，还是俺对你重要？王屠夫又不说了。小董又急了，说，你咋又不说了？你不说不行。王屠夫便说了：她没错。小董说，那俺错了？王屠夫不知如何说是好，闷了半天。小董就掐他，说，你说，是不是俺错了？俺勾引你了？俺是淫妇？王屠夫说，俺没这样说，俺以为你不会叫俺离婚。小董说，那你跟俺是为啥？那你不就是想占俺便宜？俺就这么下贱让你占俺便宜？王屠夫觉得自己对不起小董，但他也没办法；可是没办法总归不是办法，于是他说，那俺给你钱。小董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说你不要脸，你这是嫖娼，花钱买嫖，你把俺当**了，你个流氓！王屠夫说，那俺有什么办法？小董一气，摔门而去。
小董回到家，闭门不出，头脑乱糟糟的。张铁匠和王屠夫都是在她头脑里转悠；她想赶走他们，但赶不走。赶不走，干脆就好好看看他们真面目。她想，这两个臭男人，谁都没把她放在心里，谁都不疼她。张铁匠对自己老婆被别人睡了，其实没当回事，人家给他点钱他就罢休了。王屠夫跟她睡觉其实是图快活，觉得比跟自己老婆睡要快活，所以他才跟她睡觉。那么，在这两男人中，她究竟是什么呢？小董想，在张铁匠眼里，他把她当成了铺子里的一块铁，人家拿走了就心疼，人家给钱了心就不疼了。在王屠夫眼里，她仅是个女人身，供他畅快了就行了，花点钱也没什么；钱花了，心里就仗义了。小董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生气，这两个男人都不是东西，都是孬种。
一个月后，小董和张铁匠离婚了。离了婚她净身出户，什么也没有。其实她什么也没要;要不，张铁匠不答应离婚。
小董从张铁匠屋里出户时，只提了一个包。她走时，王屠夫看着她了，他什么也没说。小董根本没朝王屠夫看。小董走了很远后，王屠夫骑着车子追上了她。她还没看他。王屠夫说，你上哪？小董说，上哪碍你啥事？王屠夫说，对不起你了，俺想和你说说话。小董知道王屠夫说对不起，他就没有什么好话可说，说，俺不想和你说。王屠夫把小董手抓住，在她手里塞了一把钱。小董看是钱，一下扔到地上，说别脏了俺，快滚开！王屠夫说，你咋这么恨俺？小董说，俺不恨，你俩俺都不恨，因为你们都不配俺恨。王屠夫很好奇，问咋不配？小董说，你俩身上都有窟窿,不配为人,也不配让俺恨。王屠夫更好奇，问身上哪里有窟窿？小董说，心里有窟窿。王屠夫半天没转过弯，问，窟窿是啥？小董说，窟窿就是缺陷；说完又说，身体有缺陷还是人,心有缺陷就不是人了，俺不想再看到不是人的人，你快走，别让俺恶心！王屠夫这才停住脚。
小董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走到王屠夫看不到她了，王屠夫才悻悻回去了。王屠夫一路都在琢磨窟窿问题。他想，小董说心里的窟窿就是心里的缺陷，那俺心里究竟有啥缺陷？俺喜欢她，和她寻欢就是缺陷吗？这是啥理？再说了，俺也没亏待她，俺给她买衣，给她买包，还给她家张铁匠一千元钱呢！俺已经够意思了！这样想着，王屠夫觉得小董不够意思，便在心里骂了小董一句，你他妈心里才有窟窿呢！你心里没有窟窿咋跟俺睡觉?王屠夫之所以骂小董，是因为他知道，反正他再也不能和小董寻欢了，骂就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