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热度 8已有 277 次阅读2013-5-29 15:06 |个人分类:距离|系统分类:短篇小说

   

                  

 

      老许听说老孟要退休了,心里一下窜出了一股莫名的兴奋。他掐指一算整整二十年没到老孟家了。这下可好,他可以和老孟平起平坐了,可以毫不生分地和老孟把兄弟喊得像真兄弟一样,而不像过去喊老孟兄弟时心里感觉总欠点火候,有那么一层他说不出的东西隔着。

      老许是一位地道的农民,地道得几乎涵盖了农民的诸如淳朴、憨厚、实在之类的所有特点,让人一看便知他就是个农民。老孟当年就是看好这一点才和老许保持了一阵子交往的。

      老孟是在二十三年前认识老许的。那时老孟在县政府办当科长。县里搞社教运动时单位把老孟派下乡到了老许的村里。老孟记得认识老许是在他入村的第一天晚上,他和同村的一位工作队员小何刚要睡觉,老许敲开了他们的门。老孟看满脸木讷的老许站在那也不说话,问他有事吗?老许说没有,来遛遛。老孟本想说没有事就回去吧,我们要休息了。可转而一想,他们刚入村就拒老百姓于门外很不妥当。于是不温不火地说,那就坐坐吧。

      老许坐下后还是不说话,只是大眼瞪小眼地一会看看老孟一会看看小何。老孟看他真的没事,就主动问他一些村里的事情。老许只是很机械地回答,仿佛对来孟问的事情毫无兴趣,是在应付他的问话。这让老孟很扫兴。老孟想既然他没有事情,又对聊天没有兴趣,干嘛这么坐在这就是不走呢?这人来这到底想干什么?这时老孟才认真打量一下老许。老许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很矮,一米六出头;长方型脸,面部线条很有力度;皮肤是暗褐色的,像烤过了头的北京烤鸭。同时脸上油光光的,好似积攒了好多年的油脂,让人揣度他是个从不洗脸的人。他穿着一个又破又旧的黄大衣,坐在床上时大衣的下摆几乎盖住了他的脚。老孟断定这人一定是个贫困户,于是老孟又找个话题,问他家里生活情况怎样。老许说凑合。老孟发现他们的对话总是一到老许那里就戛然而止,给人一种顿挫感和沉闷感。小何耐不住这样的沉闷,说老许如果没事就明天再聊吧,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老许嗯了一声便双手撑了一下床,待他悬空的两只脚落地后,说走了。

      老许走后,小何对老孟说这人真奇怪,我看他有点傻呼呼的,好像神经不太正常,以后别跟他啰嗦了。老孟说,不一定,也许是憨厚。小何说,孟科长,老百姓什么人都有,最好还是别和他们靠得太近,会惹麻烦。老孟说,不靠近怎么了解具体的和真实的情况,又怎么帮助村里开展工作?小何看老孟这么说,也就不说话了,毕竟他是工作组长。老孟正是基于这种想法,继续和老百姓保持着联系。

      老许那天走后有一个多月没有到工作组的住处来过,老孟和小何几乎把他忘了。

      那天,县里拨给乡里一批淮河小流域治理资金,乡里又拨一点给村里,村里在研究把几个小涵闸包给谁来干时,大家一致认为还是给秀明干好,因为他好使唤,活又干得利索。所谓小涵闸也就是在两米宽的小沟里修个巴掌大点的小涵洞,比盖个猪窝工程量大不了多少,两三个人就可以干得了。

      村委会研究事情工作组都参加。老孟问村干部秀明是谁?村干部说,就是你们到村里第一晚在你们宿舍聊天的那个老许。老孟记得那晚后的第二天,他问了村干部关于老许的情况,村干部说他大字不识一个,人倒不错。于是老孟问,老许不识字他怎么带人干工程?怎么记账、记谁出勤谁旷工?村干部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他自然有办法。老孟和小何都感到纳闷,很想了解这其中的诀窍。

      正巧,这天老许到村部来结账,小何对老许说,老许,结完帐到我们这来一下。老许听后有一点振奋,说嗯呢。接完账后,老许来到工作组的宿舍(工作组的宿舍就在村部院内),问小何道,兄弟,啥事?他称呼老孟和小何都是兄弟,不像村干部都称呼职务,即便小何没有职务也给他安个干事职务。

      小何说,老许你还真鬼,一个大字不识还能记工分。老许很得意地咧嘴笑了,说活人还能给尿憋死?小何说你是怎么记账的?老许还是咧嘴笑,说俺死老百姓还能怎么记账,吓记呗。小何着急了,说你说呀,怎么个吓记?老许还是嘿嘿笑,但就是不说,仿佛是件很丢人的事。这时村会计说,他是画小人代替每个人,用太阳的不同形状表示不同时间,还用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来表示日期,我们也看不懂。老孟听后很欣赏地说,老许还真有智慧,对于他来讲这就是发明创造,我们的古人就是这样走出来的。老许对老孟的赞赏完全听得懂,嘴咧得老大嘿嘿笑,心里很受用,但嘴上还要谦虚一下,说俺有什么发明创造,俺是死老冤。村会计看工作组人对老许有如此兴趣,便为这兴趣加了一把火,说秀明鬼得很,他还会小炉匠呢,修个锁补个锅什么的他是好手。老孟说,老许还有这本事?不简单,还真不能小看死老冤啊!老许这时嘴已经合不拢了,他没想到他这一生能被人这么夸奖,而且还是县里的干部夸奖他,这让他第一次体验到了成就感。过去他一直都是在别人的蔑视和捉弄中度日子的,谁把他当过回事呢?在这榆木村陈姓和刘姓是大户,他连杂姓都算不上,因为全村只有他一个许姓的。说起来他还是半个倒站门,他空身一人来到这村,虽然人未改姓,但他的孩子全都随他女人姓,这是个很没名份的事情,让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正是他的单门独姓和倒站门的身份,村里人谁都不把他当回事。今天被工作组的两个干部这般夸奖一番,他还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中午回家后他把这事和老婆讲了,想指望能得到老婆的高看他一眼,可老婆说人家那是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不过即便老婆这么说,他还是感觉很得意,于是到床底把那瓶没喝完的地瓜干酒拿出来喝了几盅。吃完饭后,他被酒精烧得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很自在,于是把小褂往肩上一搭出门去了。这村人有个特点,男人只要一喝酒就要上街转一圈,让人看到他又喝酒了。看到的人都给面子,要问上 一句:又喝一盅?喝酒的人这时就很受用,说嗯,喝一盅。

      老许不知不觉转到了工作组的宿舍。老孟和小何刚吃完饭,看老许来了就叫他坐坐,和他问这问那。这回小何对老许不像第一次见面那么烦他了,对他有了一些兴趣。因为他觉得老许很特别也蛮有意思的。

      老许看工作组人自己做饭吃,很不以为然,说你们自己做吃的?老孟说是的。老许说人家遛弯村都是村里做给工作组吃的,俺村不够意思。老孟说开始是村里做的,我们不想麻烦村里才要求自己做的,村里对我们还是很关照的。老许说,赶明我弄点菜给你们吃。老孟说不用,我们自己买。

      过些天后,老许果真送来了好多菜,说吃完了我再送。老孟说你千万不要送,这样对我们影响不好。老许不以为然:奶个X,村里不管你们还不兴老百姓管啊?俺的菜又不是偷来的,俺怕谁说?这是老许这么长时间以来说得最放开的一次话,因为他觉得工作组人对他满友好的,所以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说话也就不太顾忌了。

      工作组和老许的关系密切起来,就是从这些一点一滴的事情积累而来的。小何甚至三天不见老许心就有点痒痒。当然他想见老许其中有很大的逗乐成分在里边,他喜欢和老许说话主要是想调侃老许,觉得很开心。但老孟对老许就不这样,他觉得老许是个地道人,很淳朴,没心眼;他也觉得老许很可怜,受人欺负被人小瞧。老孟早已发现,老许虽然在他和小何面前说话很随意,但在村里人面前就不敢多言多语,因为说多了或说得不周备就要被人刺挠,村里人谁都能刺挠他,而且他还不敢回应。所以老孟要给老许点面子,故意表现得和老许亲密一些,让村里人也高看他一些。有时还带老许回县城到自己家吃饭。这些举动都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有人说村干部都没享受这个待遇呢!这让老许很有面子。

      老许简直要把老孟当成自己亲人了,他很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朋友而自豪。他觉得正是因为有了老孟的存在,他的日子才越来越过得有滋有味,感觉每天都有一个盼头在等着他,这盼头就是他每天都能到工作组找他们玩。

      但是,有段时间里老许忽然自卑起来,他觉得他和老孟、小何存在很大差距,这差距让他忽然感到他和他们相隔很远,难以融为一体。

       老孟和小何在村里时间长了以后,对村里的事情以及对老许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因此对老许兴的趣便有所下降。尤其是小何,他总不能老是拿老许过去的那些陈芝麻烂黄豆的趣事来调侃老许,这样他自己也感到没有意思。因此有时老许来了,他们会旁若无人地说着自己的事情,而忽略了老许的存在。老孟是学文科的,小何时学理科的,他们会根据自己的知识积累去谈些自己对事情的看法。比如小何说,他上学时外语很差,因为他觉得自己也不用和外国人交流,学好学坏无所谓,说语言也就是个交流工具而已。老孟就不以为然,他说语言更是一种生存状态。你看中国的唐诗宋词、中国的红楼梦为什么只有中国人才能欣赏,而外国人就不能欣赏?因为一旦把它翻译成外文,它的意境和审美情趣就荡然无存了。同样我们不懂外文也不会理解外国人为什么会是那样一种思维方式,因为语言是文化的水库,不同的文化给了我们不同的存在方式,语言当然就是生存状态了。我们现在讨论这个问题,老许就听不懂,因此可以说他和我们处于两种不同的生存状态中。再比如,老孟谈到美国的一种哲学观时,对什么是熵搞不太懂,小何就会借题发挥,说熵是热律学第二定律,它告诉我们虽然物质是不灭的,能量是守恒的,但能量会从有效走向无效。老孟和小何谈这些时,老许的嘴巴就会不自觉地张开,有时还会淌出些口水。他像听天书一样听着,虽然味同嚼蜡,但他知道这些都是他和他们不同的根本所在,也是他永远无法企及之处。因此,这时他会感觉到自己是不配和他们成为朋友的,也认为他们是不会把自己真正当成朋友的。这样想着他就很失落也很无奈。因此以后没有什么事情他就不往工作组跑了。只有有事的时候他才来,因为这时他要讲事情给他们听,他就拥有了主动权,他们就会围绕他的事情来说话,不会讲些他听不懂的话语了。

      不过,老许的自卑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在这之后老孟又有好几次带他到县城在老孟家吃饭,他觉得老孟并没有瞧不起他。因此又一如既往地和老孟、小何保持着密切关系,有事没事就往工作组跑。

      时间不知不觉地从指缝间溜走了,掐指一算老孟和小何驻队的时间马上就到期了。老许猛然一惊,他不知道怎样面对他们的离去。这些天好多人一看到老孟和小何就对他们将要离开表示惋惜,说他们为村里做了很多好事。老许听到他们长吁短叹地表示惋惜的时候,心里就有点嫉妒和怨恨。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在讨好工作组的干部,他觉得只有他才是这村里真正对工作组的离去而惋惜的人,而自己却从未表白过,真是太冤了,也太委屈自己了。要讲真感情,全村谁也没有他对工作组的人真心,因为正是老孟和小何对他的关照,才让老许感觉这一年他像人一样存在着。

      村里张罗着要摆酒宴为工作组搞一个欢送仪式。

      这天村部杀鸡宰鸭好不热闹。但老许却高兴不起来,他感觉非常闪失,仿佛自己的恋人被人偷走。事实上,他失恋时也没有这么难受。老许对失恋的理解是朴素而简单、实际而直观的,那就是和他相过亲的女人不要他了。他记得和第一个相亲的女人满见了几次面,那时他的兴劲就像怀里揣了八只小老鼠在窜来窜去,一刻也消停不了。但是冷不丁地女方提出退了亲,这八只小老鼠便一下子全都阉了,让他感觉难受得要命。现在老孟要走了,他感觉更是难受得要命,所以他完全有理由作这样的比较,若那时他失恋是阉了八只小老鼠,那么这时老孟的离去就是阉了十二支小老鼠了。

      这几天老许天天都在村部转悠。老孟看出老许的失落,知道他们一走老许就失去了靠山。为了在告别的时刻给老许一点安慰,老孟对村支书说,今晚欢送晚宴叫老许也参加吧。村支书心里当然不情愿,秀明算个啥?这不值一提的人哪能有资格和村干部坐在一起欢送县里干部呢?但他又不能不给老孟面子,说好啊好啊,叫他一块来。于是冲着老许说,秀明,你也来陪孟科长、何干事吧,别死喝啊!这后一句“别死喝啊”语气很重,明显带有警告的意味,老许当然听得出来,于是畏畏缩缩地坐在酒桌上,一句话也不敢讲。

      酒场上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老许的存在,只是有人在酒官司的空闲时间偶尔注意到他时,就派他喝酒,似乎以此来惩罚一下这个没有资格坐在酒桌上的他。不管谁派他喝酒他都顺从地喝,他当然不敢不喝,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该坐在这个地方,只有以喝酒这种方式来消解一下别人对他坐在这里的不满。不一会老许就喝多了,这时他的胆量也放开了,他觉得有必要在村干部面前和老孟表现一下亲密关系,于是端起酒杯站起来对老孟说,兄弟,你们走了,俺也不拦你们,赶明俺在到你家玩,你要瞧得起俺,俺就去,你要瞧不起俺,俺就不去,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他能猜想得到老孟一定会针对他这话热情邀请他去老孟家玩,让他很有颜面。可没想到他这话刚说完便被村支书数落一顿。村支书看他尽说些不着调的话很生气,使劲拍一下桌子对他呵斥道,秀明你胡说什么你,坐着老实喝酒!看你还得锅上炕了不成?坐下!这最后一句“坐下”简直就是五雷轰顶。老许吓得赶紧坐下了。老孟看村支书对老许这么凶,心里不太舒服,于是对他说,支书,老许是个厚道人,以后请你多关照点。尔后对老许说,老许,有时间常去我家玩,我请你喝酒。大家看老孟对老许如此态度,便不再对他凶了。

      老孟回去后的前两年里,老许一直和老孟保持着联系,一年里要到老孟家三四次,送点土产给老孟。当然老孟给老许的东西更多更值钱。老许带着东西回去时到了村口就会放慢脚步,他想让更多的村里人能看到他提摞掴鼓的,以引起村人的关注。他知道村里人看他这样一定会好奇地问他从哪里来的,他这时就可以告诉他们到孟局长家转了一下(老孟回去后就提为副局长了)。这样他就可以在大家钦羡的目光里感到风光无限。

      但是,时间长了,老孟对老许不是那么热情了。老孟的确也很忙,加上老孟的老婆有时表现得不太热情,老许感觉不太是滋味。他把这事和老婆讲了后,老婆倒很善解人意,说秀明你以后别到老孟家了,人家刚回去时,你去看一趟还图个新鲜,老去人家就烦了。这以后老许就不去了。

      但自从老许家安了电话后,他就会隔三差五打个电话给老孟,那意思是让老孟别忘了他。不过他发觉这样的效果倒还不错。老孟接他电话每次都很热情,还问他一些村里和他家里的事情,让他感觉心里热乎乎的。他有时电话里请老孟帮他说个人情话什么的,老孟总是随他所愿。而每帮他一次,他就会在村里和人聊天时告诉大家,让左邻右舍嫉妒得要命。最让老许风光的是,他儿子结婚时,老孟亲自开车参加他们的婚事。那时老孟已经是局长了,这让老许家的婚事招来很多钦羡的目光。

      再后来,不知老孟是太忙的原因还是对老许淡漠的原因,有时接老许的电话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老是说没有其他事就挂了吧,我忙得很。老许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不屑,因此他打电话的次数就减少了。但也不能不打,因为他放不下老孟,他觉得他不能没有老孟这个兄弟。

      忽然有一天,他和老孟通话时听老孟说他快要退休了,这个意外的消息让他为之一振。退休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什么也不是了,这样他就可以和老孟的距离拉近了,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缩小了。这样他们的关系就近乎平等了。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啊!

      老许是在浙江宁波给老孟打电话得知这一消息的。他和儿子正在宁波打工干得红红火火,每人一年能挣四万元钱。他和儿子已干了五年了,两人加起来已经挣了四十万元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老许了,在村人的眼中大家早已高看他好几眼了。这都是打工带来的实惠啊!于是,他暗自为老孟的退休安排着后路。他知道好些退休的干部都是要重新找事情干的,他也要为老孟找一份新的工作,这样他就可以与老孟为伍在同一个单位做工友了。同时也算他帮了老孟一把。这样想着他感觉非常得意,因为尽管以前老孟对他很关照,他靠老孟这把伞遮了不少阴,得了很多实惠,也在村人的眼里显摆了不少风光。但毕竟他感觉他和老孟的差距太大了,他总是要动心思去和他交往,看他的脸色听他的语气来行事,感觉很有压力。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在一个高矮一样的板凳上平起坐了,这才让他感觉轻松畅快呢!老许每隔一个星期就给老孟打一次电话,问他退休没有,说兄弟,你退了也别闪失,我帮你解决工作问题。

      终于有一天老孟说他已退了。老许喜出望外。这时正是厂里生产淡季,老许放假回家了。于是他赶紧跑到老孟家。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重返老孟家。这次去老孟家和以往的感觉大不一样,因为他是为老孟解决问题来的,是给老孟送来福音的,因此心里有了很多的底气。他敲老孟家门时动作很有力度,进了门也不拘谨了,冲着老孟便大声说道,兄弟,赶紧收拾一下,过两天我带你走。老孟莫名其妙,问上哪去?老许说上宁波,我给你安排好工作了。老许过去听老孟和村干部讲事情经常会说安排一下,那时老许就觉得安排这个词很有分量也很高级,比如给你找个事做就不如给你安排个事做显得大气。所以老许现在也用安排工作来代替找个工作。老许当然不会只说得这么简单,他南下闯荡这五年里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要先把厂里的情况向老孟作下介绍,比如生产什么产品,销往什么地方,效益情况如何,尤其是老孟的工资是多少等等。说到工资时,他又分了两个层次去说,说刚去是一月三千元,干好了老板准备叫他搞管理,那时就是一月五千元了。他想老孟听后尽管不会感激涕零,至少也会喜出望外。但他没想到老孟说他退休哪也不去就在家享清福。这可把老许急坏了,说兄弟,你是怕丢人还是怎的?一个月能苦三四千块钱,多好啊!闲着不也是闲着吗?干嘛不苦两个钱花呢?老孟感觉老许真是太实在了,实在得近乎迂腐和可笑,说兄弟谢谢你为我费心了,我不缺钱花。这话一说老许急得要命,恨不得把老孟绑架到宁波去。

      老孟看老许如此这般,便和老许把话层层说开:老许啊,我和你不一样,你还有两个儿子没成家,苦点钱给他们说媳妇这是必须的。我就不同了,虽然退了,两口工资一年也还拿十来万元,又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儿子说媳妇也不用我们操心,他在国企当老总年薪肆拾万元呢。我退了以后才有时间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看看书、写写文章、练练书法、听听音乐、打打乒乓球什么的,那多惬意啊!这样的生活品味和生活质量是我在位期间不可能有的,我等这一天都等好长时间了,怎么能放弃这种生活呢?你说是不是?

      老许一下阉了,他感觉从精神到身体都凉透了。他觉得老孟就是老孟,就是和自己不一样啊!他退休了讲话还和以前那样高高在上底气十足,还有那么多消闲的事情要做,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真是洋气死了!而对挣钱却一点兴趣也没有。这让他感觉老孟是那么的遥远,高不可攀。他想,老孟呀,看来这辈子也不能和你平起平坐了。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老孟和小何谈论问题时说的那句话,好像是老孟说的,说他们和自己的生存状态不一样。老许虽然现在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生存状态,但他知道他们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人,这是千真万确的。

      老许彻底失望了,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老孟家。他想,老孟还是老孟,永远都是老孟。

      从此,他再也不给老孟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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