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这场雨下得有点缠绵，让人依然感觉不到冬天的来临。可雨过之后老天陡然翻脸，气温下降了十度。这时风便为虎作伥，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脸生疼，也把树上的叶子折磨得死去活来。树叶经受不住这种折磨，凄凄惨惨纷纷落地。冬天正式亮出了它的威风。

      邱局长吃完午饭叫老婆给他找了一件厚毛衣和一件厚外套，他穿上衣服便欲出门。老婆问他怎不休息就走了？他说这几天都不能午休了，省里马上要来验收 “四城同创” ，全县机关人员都在街上突击整治环境卫生。

      他刚一出门便被一股烟味熏得打了一个喷嚏。他举目一看天空一片烟雾，让他的视线受到严重挫伤。他立刻明白了那股烟味的出处，原来又有人放火了。看着这些烟雾他有点犯疑，这个节令已没有秸秆可烧，这大规模的烟雾是怎么产生的呢？正寻思着，他忽然看到巷子里一堆垃圾在那嗤嗤地冒烟。他明白了，这是上午打扫完卫生后有人顺便把垃圾焚烧了，今天县城机关人员倾巢出动，好几千人整出的垃圾同时焚烧，那还不狼烟一片？

      妈的，漫天烟雾的城市也能算得上卫生城市？他在心里骂道。他之所以要骂，是因为上午刚下班的时候挨了软办的批评。这批评是从电话里传来的，说上午县里督查，他们局的整治效果排名倒数第五。按照县委书记要求，每天进行两次检查，上午和下午各出一份简报对后五名者通报批评，在简报没下发之前先以电话批评的方式向单位一把手示警。邱局长工作三十余年第一次遇到这种形式的批评，他从未看见过什么工作会被重视到如此这般，不就是迎接验收嘛，何必要举全县之力呢？他昨天参加县里会议时，县委书记讲到要举全县之力时，那种神态就让他感觉有点夸张。有这么严重吗？不过转而一想，他对县委书记的这种做法又给予了理解，毕竟这是做好事情嘛，是为全县一百多万人民争取荣誉啊。更何况县委书记很快就要干副市长了，在这节骨眼上即便换了自己，也得为竟陵县同时也为自己的升迁抒写一个大手笔的。

      邱局长到了单位先和分管这项工作的谭副局长到他们管辖的路段巡察一下。巡察后他根据管理难度把所辖路段分为ABC三个区域。他想，A 区商铺较少容易管理，可让几个女同志看管；B区商铺稍多难度稍大，可让几个年龄偏大的男同志看管；C区较为复杂，营业小店和居民住房混杂在一起，同时乱堆乱放和乱种菜现象较为严重，难度最大，应把主要力量集中在这个区域。

      看到C区一片乱象，邱局长想到了软办对他的批评并没委屈他。于是他问谭副局长：“你们上午都干了哪些事？”

      谭副局长听出这话带有一点质问的意味，他说：“把地扫了一遍，又把自行车摆放整治一下。”说到这，谭副局叹了一口气抱怨道：“现在群众的素质太差，一点也不配合，你刚整好，他又乱摆乱放。”

      邱局长不想听他诉苦，他只要结果不要过程，诉苦简直就是扯淡，是无能的一种表现。于是他又换个话题，指着这片C区说：“谭局长，这个路段难度不小，各家门口都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家家菜地都参差不齐，太难看了。我担心这块路段过不了关，你看怎么整？”

       谭副局长的两道眉毛一下拧到了一起，仿佛有解不开的愁肠百结，他说：“我也犯愁，这菜地里的菜怎么办？我们若拔掉，那人家还不和我们打起来？至于乱堆乱放倒问题不大，慢慢和业主做工作，我想他们会配合的。”

      邱局长对他的两句话都不满意，菜地的事他没办法这等于没说；乱堆乱放的问题他准备慢慢做工作，那还不天天挨批评？邱局长的表情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愉快，说：“还有三天省里人就到了，验收又是三天时间，也就是说我们还要干六天，而这六天中县里是一天两个通报，照你这么说，我们每天都得挨两次批评了？”

      这话说得让问题严重起来，谭副局长有些纠结，想了一下说：“那就请城管支援，叫他们来拔菜，毕竟他们有执法权。”

      邱局长对他这想法还是不以为然，说：“城管有城管的事，他们要是能忙过来，还需要全县机关人员倾巢出动吗？”

      谭副局长的意见又被否定觉得有点失意，于是反问邱局长：“那你看怎么办？”

      邱局长看他又把球踢回来，对他的无主见很不满意，也对自己的没招数很无奈。他沉吟一下说：“我想不管怎样下午要把菜地拿下，至于怎么拿你看着办吧。”

      邱局长把球又狠狠地踢了回去，这让谭副局长很无奈，也感觉没有任何退路了，他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两点钟的时候，工作人员都来到现场。谭副局长安排大家挨户做工作，叫一小时后一一向他汇报情况。布置完任务后他自己也选择一户人家。他要身先士卒给大家做个榜样，于是在他在那家门上砰砰地敲起来。

      一个高高的胖女人开了门没好气地说：“敲什么敲！有什么事啊？！”她的声音明显带有呵斥的声调。

      谭副局长把省里验收“四城同创”的情况向她作了说明，请她予以配合。

      胖女人恶狠狠地说：“你创你的，我种我得菜碍你们什么事？”

     谭副局长看这女人态度蛮横一脸恶相，知道不能和她碰硬，便采取以柔克刚的策略，循循善诱地向她解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样，胖人的表情便慢慢地被他疏导出缓和的态势。但当他说到菜地里的菜你自己不拔城管也会拔的时候，胖女人的表情立刻恶化起来，她瞪圆眼睛说：“你叫城管拔给我看看，我不揍扁他才怪！你们这些当官的就会拿大奶子吓唬小孩，我不吃你哪一套！”她讲这话时手臂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以增强她话的份量，她的两个大奶子也在助威，在她的薄棉袄里使劲地颤动，大有跳出来之势。

      谭副局长看她这副凶相，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善茬，心里骂道：你才他妈大奶子吓唬人呢！

      但胖女人的这一表现让谭副局长看出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因此对她有了攻略的方向。他态度和缓地说道：“大姐你别激动，我知道你是说气话，我们也不会叫城管来拔菜的。我看你心直口快是个爽快人，我相信你。你再好好想想，我等会再和你商量好吗？”

      谭副局长这样说后，胖女人的怒气便被化解了些许，但话语还是没有摆脱刚才那股情绪的惯性，说：“有什么好商量的。”

      谭副局长到集合地点听大家汇报完情况后感觉很满意，很有信心地对大家说：“总体情况大有好转，已有十二户人家同意拔菜，这意味着我们已攻克了百分之八十的难题，，也说明做我们的工作是富有成效的。还有五户人家不同意，大家继续做工作，争取今天下午把菜地拿下。”

      大家又分头去做工作了。

      谭副局长又来到胖女人家。这次他不和她说拔菜的事，而是和她拉家常嘘寒问暖。这家常一拉，不知不觉中距离就拉近了。谭副局长的诚恳让胖女人对他的防备大为松懈，于是双方的话越说越投机。胖女人在不自觉中敞开了心扉，肚子里那些在平日里想说而无机会说的话一股脑地往外涌，大有欲罢不能之势，话语权完全被她掌控了。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她幸福的和辛酸的往事。她说她的丈夫是天下最好的丈夫，冬天的晚上他会先给她灌个热水袋，然后跑到她的脚头把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焐，焐暖了再跑到她那头给他焐身子。年轻时她并不胖，他丈夫就天天做好吃的给他吃让她多长点肉，可她就是不长肉。她说她丈夫其实很喜欢她的苗条的身材，只是怕委屈了她的胃口和身体。但她的丈夫得癌症去世后，她却越来越胖，她说一定是她丈夫阴间显灵让她胖了。丈夫离开她之前的几个夜晚天天偷偷淌眼泪，因为她白日里看到他的枕头是潮湿的。她猜测丈夫担心撇下她和两个孩子会让他们受苦受难。她说丈夫走后天真的塌了下来，她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邻里劝她再嫁，她说她一辈子就这一个丈夫。因此从二十八岁守寡一直守到现在。不管生活多艰难，不管人家怎样瞧不起她，她都坚持着、硬撑着一定要把丈夫的两个孩子拉扯成人。

      谭副局长听着她滔滔不绝地痛说，有时还洒下一把辛酸泪水，心里不由对她生出了一些同情和怜悯。这时他不再认为她是一个凶悍的恶女人了，而是认为她是一个被损害和被遗弃的弱者。甚至还推测这胖女人在过去是一个有姿色的女人，因为她的皮肤白皙而光滑，无官也端正，若不是赘肉在她脸上胡乱地分布，她的脸是不会被强迫成这般摸样的。他想，一个女人死了丈夫，以一月一百八十元特困职工费用和一千元退休工资拉扯两个正在读高中的儿子，这日子叫谁都难以支撑。难怪她要背着儿子拾点破烂卖，难怪她会如此这般地要保住她的菜地。

      这样想着，谭副局长忽然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悖论之中，他是要拔掉胖女人的菜来完成他的工作呢？还是要把对她的同情落实到保住她的菜地呢？这实在是个两难的选择。他坐在胖女人的对面，眼睛和心绪都在回避着胖女人。他不想让这种尴尬的处境继续困扰着自己。但是拔菜与不拔菜却成为了一个单项选择题不容置疑地摆在他的面前，他只能选其一项。这时他感觉他的工作和他的使命正在被同情心侵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想他应该以全县大局为重，以一百万人民的荣誉为重才能对得起自己的所肩负光荣使命。但是他的同情心却像酵母一样在他心里弥漫开来，让他感觉他的使命感在他的同情心面前正在走向溃败。

      他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挺住，要大公无私、秉公执政、彰显大义。这时他忽然找到了一个理论上的支撑，他想到了一个经典的故事。那故事是说春秋战国时期，孔子的一个弟子在齐国花钱赎回一个鲁国奴隶却没有得到孔子的表扬。当众弟子问孔子为什么不表扬他时，孔子说他是行小义，只赎回一个鲁国人，我若表扬他就是倡导他的做法，而事实上他的做法是不可能被天下人所效法的，因为让大家都花钱去赎回鲁国奴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所倡导的是让国家奖励那些赎回鲁国奴隶的人，这样才会形成社会风气，这才是行大义。不过谭副局长觉得这个故事还不足以将他拔菜的自信支撑到一定的高度，他又在搜寻更有说服力的事情。他想到了人们对华佗和曹操行义的一场争辩。有人说华佗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是行义，曹操杀人如麻是灭义；而有人说华佗拯救了几个病人是小义，而曹操拯救国家是大义。想到这，谭副局长的同情心便一下被他的使命感掐住了咽喉。这反败为胜的局面让他轻松了不少，也让他走出那个悖论的泥潭。于是他站起身对胖女人说：“大姐，我得回去了，我们以后再聊吧。”

      胖女人莫名其妙若有所失地看着他，半天也没转过神来。

     谭副局长走出胖女人家，心里又在寻思着行义的另一个问题，即兴大义和行小义在形式上有什么区别？他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行小义者都是在做具体的事情，行大义者都是在运筹大势。而运筹大势者是不能拘泥于小事的。这想法一经认定，他立刻有了一种解脱感。他想他不必亲自做胖女人的工作了，还是超脱一点运筹大势为好，这样才不会纠葛于情感之中，以致误了大事。于是他把办公室王主任喊来，说胖女人的工作由他来做，并叫王主任一定要注意以柔克刚。

     王主任带着办公室的小张一同来到胖女人家，也态度和蔼地和胖女人拉起家常，慢慢地把话题引向深入。当他们说到“四城同创”时，胖女人忽然好奇地问他什么是“四城同创”？王主任和小张被她一下问闷了，他们谁也说不出来。胖女人说你们都不知道什么是“四城同创”还搞什么“四城同创”啊？你们不管搞什么城，总不能不让俺吃喝吧？

     王主任是写材料出生，笔力功底非常深厚，但嘴上功夫却很差。他兵来胖女人就将档，他水来胖女人就土掩，三两下他就败下阵了。他看快到下班时间便不再和胖女人打消耗战，和小张一块回去了。

      这个下午还有三户人家的菜地没有攻克，通报批评有一次被邱局长独享。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邱局长亲自召开C区工作人员会议，郑重其事地研究如何拿下三个钉子户的菜地问题。大家分析认为，他们对这三户人家和风细雨毫无效果，说明怀柔政策不能奏效，应该以威相加探下虚实；如果还不奏效，就请城管局实施强制措施。这意见得到了邱局长的认可，因为他实在不想再挨批评了。

     会议结束前，王主任忽然想到了胖女人提出的问题。他说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四城同创”是哪“四城”？他这问题一提出会场一片哗然，大家都说是呀是呀，“四城”到底是哪“四城”还真不知道呢！大家都知道是文明城市和卫生城市，下面的都说不出来，只有邱局长多知道一个生态城市。邱局长叫王主任打电话问一下创建办后才知道还有一个园林城市。这时有人说，这次省里验收肯定过不了关，我们机关人员都不知道哪“四城”，老百姓又怎么能知道呢？这种毕其功于一役的做法是投机行为。创建这些“城”功夫应该在平时。邱局长听到这话脸有愠色，说在外面不要乱说。过不过关那是省里的事，清理菜地才是我们的事。今天务必把菜地拿下！

      上午对三个钉子户实施了威逼手段仍然没有效果，谭副局长立刻和城管局联系，请求他们采取强制措施。

      下午城管局两辆执法车辆很威风地开到现场，跳下来八个带大盖帽的年轻同志，对三户人家菜地逐一进行清理。他们经过一番寻问、笔录、录像之类的程序后，便进行拔菜。

      前两个钉子户看到这样的阵势都未敢轻举妄动，原先的那股狠劲一下飞到了九天云外。执法工作顺利完成。

      但谭副局长的心还是悬在那里，像是被一股云团浮在空中，飘忽着颤悠着让他心里发慌。因为胖女人的结果如何尚未见分晓。他最关心的问题是胖女人是暴力抗法还是束手就擒？当然是束手就擒最好，这样就不会出现节外生枝的事情。但这样想着他又觉得这种结果对胖女人不太公平，甚至是一种损害。她一人挑起一个贫困之家的重担确实也不容易。事实上她也是在为社会分忧，为社会承担一份责任。这样想着，他对胖女人原先的那种凶恶产生了一种理解和认可。他知道胖女人的凶恶一定不是她的本性，他推测她过去不仅是个漂亮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温柔的女人，不然他的丈夫怎么会和她的感情那么好，她又怎么会那么怀念他的丈夫？她的凶恶一定是来自于被歧视与被损害，是出于对自我的一种保护，这是生活的逼迫和社会给予她太多的压力所至。

      谭副局长看着城管的执法人员向胖女人家走去，他感觉时间像是一块黏胶把他的心绪粘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疑团。他不知道他是希望菜地被拿下还是希望那片绿油油的菜地继续焕发着生机给胖女人带来一份慰藉。他看见胖女人手掐着腰站在那里严阵以待摆出一种慷慨赴难的架势，很为她的命运担忧。他很希望此时的她是一个全副武装荷枪持弹的英武斗士，这样或许会让城管的执法人员被她的阵势所吓倒，让她躲过一劫。但是他看到她的确就是一个赤手空拳的女人，充其量是一个胖女人。这胖并不是因为她营养过剩，而是她生理机能失调的一种空虚的表现。这个身体空虚和内心软弱的女人会怎样应对八个威风凛凛的大盖帽呢？

     执法人员把程序进行完后便动手拔菜。胖女人一下扑过去把一个正在拔菜的人推个“狗吃屎”趴在地上。这分明是暴力抗法。于是两个执法人员冲上去一人架着她的一只胳膊，把她牢牢地控制在哪里。她用力挣脱但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只有使用女人特有的武器，大哭大喊破口大骂，骂他们没有人性，骂他们不给老百姓活路，骂他们断子绝孙。 她的骂声慷慨激昂，让她的斗志、胆量和力量不断地积蓄和膨胀。她一下挣脱了那两个人的束缚，像一个飞出牢笼的小鸟感到了自由和轻松。她忽然意识到获得自由并不是她的目的，阻止拔菜才是她的使命，她还有两个饭量如猛虎的儿子，他们每天都要吃那菜地里的菜。于是她又一次扑向拔菜的执法人员。但还没等她扑过去便又一次被执法人员扭住了。这次是两个人分别架着她的两支胳膊，还有一个人在后面用臂膀勒着她的脖子。这一招让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甚至连嘴上的武器也失去了功能。她的脸被勒得通红，喘气都很困难。她终于知道她是一只被人掐住了咽喉的小鸟，只有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她也是一只飘落的树叶，只能叶任由风去摆布，一切抵抗都已成为徒劳。她感觉世界一下变成一个空泛而庞大的气体，在不停的流动着，载着她漫天飘飞，总也落不到地上。

      执法人员拔完菜后把她松开了。她呼啦一下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所有斗志和体力都已消耗殆尽了，再也不想哭喊再也不想大骂再也不想去做任何她预期中想做的事情了。她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疲软而胡乱地蜷缩在地上，也像一只被风干的树叶再也没有了生机。

      一阵寒风刮起了她的衣襟，让她露出了浮肿而空虚的白花花的肚皮。她在挣脱中纽扣被拽掉了，毛衣也窜到了肚皮上面。

      执法队的队长向谭副局长走去，带有一点表功意味地说：“谭局长，这地拿下了，我们回去了。”

      谭副局长什么也没说，只是和队长握了一下手。他心里五味杂陈，连舌头都在这五味中不知所措，到了嘴边的“谢谢”又被他咽了回去。他不知道此时他是应该安抚一下胖女人还是也像几个执法人员那样扬长而去。

      胖女人仍然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寒风继续吹掠着她的衣襟和肚皮。这场面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不堪，不知如何是好，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让人生出一种悲切。谭副局长转过身去毅然离开了，因为他想到了胖女人说她的丈夫给她焐脚和焐身子的事情。他的丈夫若泉下有知，知道此刻的她正如此这般地躺在寒风之中会作何感想呢？

      一位老太太走了过来，嘴里振振有词地说：搞什么“四城”“五城”的，搞什么也得让老百姓吃饭呀！她王姨，起来吧，自古不和官府斗，你能都过他们吗？

      她想把胖女人扶起却没有那力气。于是冲着围观的人说，菜都拔了还不罢休啊，还要把她冻死不成？

      大家忽然缓过神来，赶紧把胖女人扶起来送回家。胖女人的脸一点生气也没有，惨白得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的眼神呆滞而黯然，仿佛再也不想让这个世界的任何景象进入她的视野。

      省验收组在验收结束后反馈意见时，竟陵县的领导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们推测过关的几率应该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这消息不翼而飞，好多人都说县委县政府毕其功于一役的决策是正确的，一举拿下四个省级头衔是最节约的办法。

      这几天一些人私下里议论，四城同创突击活动中大家既出力又挨冻，局里应该考虑犒劳一下大家。这议论传到邱局长的耳朵里后，他很犹豫。实行阳光工资已经两年多了，县里规定不许再发福利，犒劳大家会不会有负面影响呢？。但转而一想，四城同创大获全胜，借这之名犒劳一下大家县里也不会追究，因为过去有过先例。

      邱局长对谭副局长说：“这次四城同创大家吃了不少辛苦，省里验收的效果也很好。我考虑以四城同创的名义给大家发点钱，你看如何？”

      谭副局长什么意见也没说，他的表情有点呆滞。邱局长看着他怪怪的样子感觉很奇怪。

      谭副局长看邱局长表情怪怪地看着他，便说：“你看着办吧。”

      邱局长说：“四城同创的社会反响还是很好的，大家都很高兴，我看还是发吧！”

     谭副局长的表情依然呆滞，他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鱼安知鱼之不乐？究竟是乐还是不乐？”

邱局长很奇怪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