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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构
汗漫
用一朵葵花取代你满面的忧伤
??在白昼仰起你明媚的脸
在黑夜低头、怀想
周身暗藏阳光,被晚风吹动
你将在无意之间碰到一棵离你最近
的向日葵身上
用一只蜂箱取代你苦涩的内心
??嗡嗡作响的春天、花朵、蜂!
你忍不住向每一个人甜言蜜语
让每个人目瞪口呆:
“世界上竟有一个这样的人!糖人?!”
用一座峡谷取代你柔弱的歌喉
??日落,月出
扬沙卷尘!
一群野羚羊用奔腾扩张你的肺活量
和音域
从此,你的歌声不再犹疑不定、谨小
慎微
用一条大河取代你人生的下游
??渐次开阔、旷远、缓慢、静穆
只有大河在而立、不惑之后
能够知悉、承当起苍天的命令和雨水
只有大海,最终使你还乡、安眠
??用一朵葵花、一只蜂箱、一座峡谷
一条大河
更新一个人的灵肉和命运
实质上就是
让你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让你的心理、生理与大地交融、重构
……
??选自《星星》2004年3月号(合)
[赏析] 汗漫的诗作有雄浑的风格。只有对人生有着坚定、乐观信念的诗人才有雄浑的风格。本诗对葵花、蜂箱、峡谷、大河的想象就是那么生机勃勃、豁然开朗。诗中的四个形容词“开阔、旷远、缓慢、静穆”可以作为理解汗漫诗作的钥匙。
太阳地里
陆苏
除了鞋底
都晒着了
这么好的太阳地里
只我一个人雀跃着
高兴得
禾苗一样
不用转身
我也全身闪闪亮亮
这样的光照
没有阴影的阻挡
在坦荡的心里
都透着宽敞
在没有功名的手上
一枚草戒比黄金更亮
我的要求只是一句话
记着回家吧
爱人和阳光
照在身上
简单的日子
??选自《诗刊》2000年8月号
[赏析] 这是一首透明的诗,诗句写得简单、朴素、坦荡、阳光、天真、可爱,这不就是诗吗?为什么要把诗想得那么复杂呢?我想,作者有着亮堂堂的心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一首亮堂堂的诗呢?
梨树下面
李南
分别的时刻
朋友们饮酒,然后祝福
梨花悄悄地
落在周围
我见证着
人世间的精美和短暂
我也想象过
梨树下的友人
有的还会重逢
有的却成了永别
就这样
我无奈地想着,叹着气
记忆中的梨花
也慢慢地
被时光流落
??选自《诗刊》2000年2月号
[赏析] 诗人的人生意识特别强,诗人总能让人觉察到人在时光中行走,“记忆中的梨花/也慢慢地/被时光流落”??就这感觉。此诗也可以看作李商隐名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又一个精美的翻版。
酒经
李汉荣
1
经常上当。经常喝假酒
但每一次都是真醉
且感到生活无比美好
且对那敬假酒的人十分感激
与他连连碰杯,说
酒逢知己千杯少
2
最好的酒当在唐代
酒入情肠,都化作
芬芳千年的诗句
而今,酒在市场官场
三分泡烂了胃
七分浇坏了良心
3
我曾经羡慕品酒师的职业
他那浸泡在美酒里的舌头
该是多么幸福
然而我又为他担心
他那被美酒宠养的舌头
该如何接受黄连,以及种种
必须吞服的苦药
4
一滴酒都是值得敬畏的
都比我们永恒。说不定
李白当年洒落在月光里的一滴酒
此刻又来到我的杯中……
不是我饮酒,而是酒在饮我
我是一只易碎的杯子
5
我在雪山下独饮
一万年前的雪峰,在酒杯里
投下一角凛冽侧影
沸腾的杯子
遂为之镇静
6
我至今记得,那个春夜的山梁
我和你碰杯
和橡子树枝上的月亮碰杯
和失眠的布谷鸟碰杯
我们高高举起酒杯
浇熄了远方城市的灯火
野花,一夜间全都开了
把我们淹没
7
把一瓶酒埋在地下
千年后,会成为昂贵的老窖
把一瓶眼泪埋在地下
这痛彻肝肠的故事
千年后,仅仅残留几粒盐
聪明的人,甚至会说
这是贫穷的古人
留给后人的盐罐
??选自《诗刊》2000年2月号
[赏析] 本诗前三节浅白易懂,不必多嘴。从第四节开始,可以罗嗦几句。第四节写出了酒的永恒与人的短暂,故而说“我是一只易碎的杯子”,这一节可以与本书柳 ? 的《瓷器》同读。第五节可以与美国诗人斯蒂文斯的一节诗同读:“周围,二十座雪山/唯一动弹的/是乌鸫的一双眼睛”。这两节诗都有强烈的对比,冷与暖,天地与生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叫人深入地思考生命的意义。第六节表达了作者远离尘嚣,回归朴素年代的愿望,虚象“野花”是那么美好。第七节,作者以调侃的方式写眼泪化盐,与酒成老窖作一对照,暗示了酒更能抒写人生况味的意思。若与范仲淹的名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联系起来,还可以品读出更多的意味。
诗人借酒写出了人生百态。
深夜,翻看一些旧书信
张笑春
开始,觉得有些冷
渐渐地,我被一些温暖的词
深深地打动了
一本书。一小根蜡烛
一次愉快的旅游。集体合影
还有一顿温馨甜美的晚餐
还有,还有许多回忆
让我再想想??
爱,真的止于永恒的怀念么
就说现在,我翻开一页页旧书信
神情专注,似有一些泪
在眼眶里闪动,似有一些歉疚
触痛了我的心
这些发黄的旧书信
质朴。纯净。让我回到从前
让我高瞻、自省,变得刚强
让我在过去看到现实澄明的天空
旧书信。我不忍再看下去
夜深了,我埋下谦虚的头
我只是想把纯真的年代
再重新抚摩一遍
??选自《星星》2004年7月号(上)
[赏析] 温暖、歉疚、自省、谦虚、高瞻、刚强,这些词表达了作者翻开一页页旧书信时的真实感受。其中,歉疚、自省、谦虚几种情感特别能与人共鸣。古人说:“人不独好和声,亦好哀声,哀声至于今不废也,其所不废者可喜也。”(明?屠隆《由拳集》)意思是说人们不只是喜欢欢乐的声音,也喜欢悲哀的声音,悲哀的声音至今没有被人们抛弃,正是因为人们喜欢啊!歉疚、自省、谦虚这几种声音,虽还不到“哀声”的地步,但一样讨人喜欢。
九首诗的村庄
海子
秋夜美丽
使我旧情难忘
我坐在微温的地上
陪伴粮食和水
九首过去的旧诗
像九座美丽的秋天下的村庄
使我旧情难忘
大地在耕种
一语不发,住在家乡
像水滴、丰收或失败
住在我心上
??选自《诗歌报10年精华》(1984??1994)
[赏析] “住在家乡/像水滴、丰收或失败/住在我心上”,也可以这样说:“我像水滴、丰收或失败,住在家乡”。海子表现出和大地、粮食息息相关。那么个人的失败就不算什么了。“九首过去的旧诗/像九座美丽的秋天下的村庄/使我旧情难忘”??多么艺术的人生啊!
冰雕
李琦
温暖的心
在北方的奇寒里
雕塑了它们
它们才如此美丽
我仿佛突然知道
由于严冬的爱抚和鼓励
柔弱的水
也会坚强地站立
并且,用它的千姿百态
呈现生命的神奇
当春天到来
它们会融化的
融化也不会叹息
毕竟有过骄傲的站立呵
能快乐地走来
就能快乐地离去
呵,让北方
也把我雕塑了吧??
雕成天真的小鹿
雕成自由的游鱼
雕成孔雀和燕子
即使有一天消失了
也消失在
春天的笑容里
??选自《诗人》1984年第12期
[赏析] 人生需要两种力量的支持,一种是“温暖的心”,另一种是“严冬的爱抚和鼓励”,犹如慈母和严父。生命因此神奇,骄傲地站立,即使消失,也在春天的笑容里。
检阅
刘虹
敞开衣柜 多黑的房间也会明亮起来
敞开衣柜 和久违的自己撞个满怀
黯淡的日子 无法抗拒衣柜偶然睁开的
媚眼 她像个女王开始检阅??
一排排衣架瘦骨嶙峋 勉力撑起
过季的春天 有些发胖的草原
在寂寞的裙摆上打盹 军绿色大衣
豪情泊在红色经典时代
最会邀宠的鹅黄坎肩 神色凋萎
因为他喜欢 当年她发誓要把黄色穿穿
而黑毛衣还在忧郁 抽不完的乱线
蹒跚在一生只能享有一次的 失恋
只有白裤子善于和各色上装协调关系
像脾气最好的媳妇 白是女人永远的底色
不过谁要故意羞臊它 它会把你给的
脏 大大方方地脏给你看
最后检阅镂花乳罩 虽然站在柜角
依然先声夺人 依然把青春
挺在高处 多少男人曾和它眉来眼去
它却早已不再心跳
敞开衣柜 敞开女人返潮的心情
不变的是风俗 老了的是时尚
谁将为它整容或加温??在樟脑丸
呵护的爱情惊鸿一瞥的 遗体上……
女人是有温度的衣架 抑或衣架上的景色
被男人检阅 一旦不被看到就凋谢了
现在 她要让满衣柜为别人蜕下的皮
重新召集自己的身体 并将妖娆多姿地
??返回自己的眼睛。
??选自《星星》2006年11月号(上)
[赏析] 衣饰是女人永恒的主题,一个衣柜能装上女人的一半人生。当风光不再的时候,女人就剩下了一点点美丽的心情,此时,她不妨“让满衣柜为别人蜕下的皮/重新召集自己的身体/并将妖娆多姿地/??返回自己的眼睛。”
我所要的我都告诉你
郁葱
我要眼睛
我要看见早晨
我要舌尖
我要手指,我要
有痛感和触觉
我要静
我要微弱、微弱的声音
我要你看着我
我要肉体,我要唇
我要记着
一定要记着一些什么
我要夜
充盈的、饱胀的夜
我要看着你
看着我自己
我要尽可能
让我们好,一直到
更好
??选自《诗刊》2006年8月号(上)
[赏析] 这首诗表面上写的是情欲,实际上它还有着更深沉的象征意义。人活着的证据是什么?我想不是心在跳,不是脑在动,而是对生活有着新鲜的感觉。正如第一节表现的。有着对生活的新鲜感觉,再期望“让我们好,一直到/更好”,这才是人生的意义。
夜宴
冉冉
一只蚂蚁嫁给了一只蚂蚁
一只蝴蝶爱上了另一只蝴蝶
这是林中的喜事
月亮因此彻夜不眠
我们喝酒
我们在歌声里高声地争论
因为迷醉
我们分不清哪一只蚂蚁
是未婚的蚂蚁
哪一群蝴蝶
是怀孕的蝴蝶
我们也分不清
哪一个女人用哀歌
隐瞒她心碎的欢乐
哪一个男人用欢歌
唤醒他彻骨的悲凉
篝火边
小个子男人整夜盯着我看
我偶尔看一眼他
那个小个子
犟着脖子不肯醉去的小个子
他的眼睛像一对蚂蚁
他的眉毛像一对蝴蝶
??选自《诗刊》2006年8月号(上)
[赏析] 人生的滋味往往不是浓酒酽茶,只是白开水,多点清甜,少点漂白粉味,就很不错了。“小个子男人”肯定不是“我”的浓酒酽茶,那么就当作白开水喝一点吧,有点儿清甜,有点儿迷醉,OK了!
在缓慢的时光里老去
江一郎
当我懂得珍惜,并忍不住伤感的
时候
我正在慢慢变老,啊,我正在
缓慢的时光里老去
脸上爬满皱纹
头发一绺一绺脱落
连死亡都无法砸碎的牙齿
也在隐痛中松动
将被一口血吐出
像一棵秋天的树,风吹起来了
叶子瑟瑟飘在风里
想抓住,但树上的春天
已悄然飘逝
不再回来
飞来飞去的天空,不羁的灵魂是
流云
已经随风散尽
或变成冷雨
将自己浇灭
落日啊,这辆命运的旧单车
踩过连绵起伏的山脉
却必将摔倒在
黑暗深处
就这样等着慢慢老去
就这样等着慢慢老去
在渐凉的夕光里
有些许难过
??选自《星星》2006年12月号(上)
[赏析] 对人生短暂的苦叹,江一郎的声音是独特的。这不是“朝如青丝暮成雪”的快啊,这是“在缓慢的时光里老去”的慢啊!虽然有过“飞来飞去的天空”和“不羁的灵魂”,但命运总和“旧单车”联系在一起。不曾得志,失去的也不多。人生的全过程是“渐凉”、“有些许难过”。这种悲哀在对人生有高度自觉意识的诗人心里,显得特别浓重。这种苦叹是独特的。
海岛一夜
高鹏程
突然静了下来。这么多年,我似乎一直处于
失重状态。这些年,我总是被岛外的生活弄得
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失踪十年的涛声
重新回到枕边,心才渐渐踏实下来。而涛声
还在继续,像倒放的录音带,倒回十年??
那个站在海边的小小少年
第一次看见海,他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十年了,海对他意味着什么,我依然不清楚
但我知道,时候到了,当落日沉入
我平静的胸口,大海就会
显露真相
那时,我或许选择倾诉,或许将继续
保持沉默
但现在,我需要再次调整呼吸
直到慢慢地,找回潮汐的节奏
直到窗外的大佛头山上空渐渐露出微蓝的
晨曦
??选自《诗刊》2006年12月(上)
[赏析] 现在,有一种新的铁观音,比起旧茶来,味不见得更甘,香不见得更浓,但它的色显得更青翠,令人想到深山的竹子。人们喜欢之至,足以见得对回归自然的渴望。“这些年,我总是被岛外的生活弄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失踪十年的涛声/重新回到枕边,心才渐渐踏实下来。”作者找到了回归自然,回归本性的恬适。本诗表现得更为深刻的是这两句:“但现在,我需要再次调整呼吸/直到慢慢地,找回潮汐的节奏。”因为回归自然,回归本性不是说回就能回的,需要心与生活的节奏合拍。
故土
胡澄
离开家乡的时候
我用红布包了一撮故土
每走过一个地方
我都往红包里加一些土
我要用一生的时间积攒我的故土
直到它厚得可以将我埋葬
我爱过的人儿 读过的书籍
听过的鸟鸣……
都是葬我厚我的故土
??选自《诗刊》2006年11月号(下)
[赏析] 在本诗的后半部分,“故土”的意义拓展了。我们知道,怀旧是人性根深蒂固的一种表现,每个人的过去是每个人的精神上的“故土”。
将自己带往哪里
胡澄
脱掉外衣一样
我将她脱在了客厅的沙发、
厨房、卫生间、卧室的床上
让她往来于菜市场、办公室、
某小区……以及笑与愁之间
而将自己带走
我将自己带到无人的地方
一面向阳的山坡 草正在变绿
草的颜色与我的心情一样渐渐
加深
直至黄昏来临
我的心情也由绿转红
??如山坡上一棵疼痛的红枫
秋天手中的火把
我最终需要将自己交给谁
我将自己带离庸常的生活
接我的人 始终没有来临
??选自《星星》2004年6月号
[赏析] 诗人的自我是分裂的,生活中的“我”、写作中的“我”与作品中的“我”都会不大一样。“我将自己带离庸常的生活”,是诗人寻找彼岸的漫长路程的起点,后两个“我”也就产生了。但是,彼岸“烟涛微茫信难求”,或者说,“接我的人 始终没有来临”。正如第二节表现的,诗人能够找到的只能是一种心情,一种状态:“由绿转红” !
在阳光下看远山的积雪
戴大魏
午后休息在亚历山大
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远山
零散的积雪特别耀眼
心情却平静如湖面
随波漂浮的一根独木
三百年前或许就在某片雪下
春天开花,秋天落叶
何曾预见后来的居所
昨天我还在海湾躲雨
今天就在阳光下暴露无遗
全身心的畅快
准备好明天的不测
远山的积雪
足以安慰曾经的沧桑
??选自《诗刊》2006年11月(下)
[赏析] 很随意的叙述透着大气、豁达。后四句表现出达观宁静的心境,很有感染力。是啊,在时间长河中,人,只不过是一朵浪花。很快,会消失的。何不欢快一点,聊乘运以归化!
古离别
孔灏
少年在柳阴里系马
他的白衣飘飘
舞动绣楼上的心事 和天涯
春来无事 所以多出桃花
多出燕子 多出流水
也多出落霞……
这美景良辰
快呵??
可惜了秋千架旁 那人不在
一川的烟草是墙
满城的飞絮是墙
庭院深深
再深 就深到墙外的歌声里了
一转眼
三十八啦
真不好意思 再提自己
只好说:
快看快看
那还乡的少年 是不是
孔灏的儿子
??选自《诗刊》2006年12月号(上)
[赏析] 作者的思维空间大。 比如,前三节写得很古典,最后一节一下子切换回了现代;再比如,第一节和第三节的最后一句言出意表。这都能一下子拓展思维空间的。其中古意可爱。
天气
揭春雨
寒流过后,天气开始放晴??
今早的阳光明亮而温暖
这样风清气爽的早晨
我们应该出去伸展四肢
天气晦暗的时候
我们就留守家中,保养自己
天气一如猫毛
我们应该顺着捋
命运也如是。
??选自《星星》2004年3月号(合)
[赏析] 作者表现着美美的休闲趣味,捋猫毛的比喻生动而且独特。捋过猫毛的同志应该有同感。末句有哲思,一下子拓展了思维空间,人生态度可爱地表达出来。
向往唐朝
轩辕轼轲
我想生在唐朝
那时玉环正在丰满
李白正在出山
那时美女如云
酒旗招展
当然我不是
大明宫里的一名太监
也不是乞丐
朝叩富儿门讨些剩饭
不会去倒卖私盐
不会去考中状元
不会被抓去做壮丁
和安禄山的队伍作战
那样就把唐朝这两个字浪费了
我应该写一些好诗
和一些有学识的好女人有染
穿着长袍佩着长剑
和远道而来的游侠
在长安城里高声笑谈
我应该骑一匹白马
驰进《全唐诗》
浑身是豪情和酒气
让千年后的一个少年
在灯下看到我的醉态时
就对自己的生活
产生了醉意
??选自2001年《星星》
[赏析] 本诗并无颓废色彩,轻松幽默的语气令人喜欢。“玉环正在丰满,李白正在出山。”历史上,没有比这个更令人神往的事情了!
肥皂泡之十三
兰玉芝
等到有一天 我老的时候 回忆起我为
母亲的时刻
那时候我不写诗 也不画画儿
我只坐在太阳下 我只用最轻最薄的金属
来做一个雕塑 一群雕塑 一个世界的雕
塑
我的雕塑没有别的 什么也没有
只有这消逝着的和无数消逝了的肥皂泡
不能抚慰 不能碰触
这哀哀而生 又哀哀而去的 美丽
??选自《诗刊》2006年9月号(下)
[赏析] 人的世界,人的一生用肥皂泡来象征,形象地表达了四大皆空的佛教思想。美丽、忧伤,千古不变的诗歌主题,文学母题。
丁香花
王文海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丁香花在中间
我们在两边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丁香花在两边
我们在中间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丁香花在中间
丁香花在两边
??选自《诗刊》2006年8月号(下)
[赏析] 人生的几个阶段就这么简练地写出来了!第一节写的是求爱吧?第二节写的是如胶似漆吧?第三节就是共长眠喽!这么含蓄而幽婉!
归去来兮
??《中国当代新诗赏析》第二卷总评
陶渊明辞掉彭泽令,回归园田,一路上,“风飘飘而吹衣”,回到家,“园日涉以成趣”,心情是非常地好。陶渊明回归了本性,回归了自然,找到了人生的真谛。他的后半辈子,有着真实的快乐。我们现代人的人生意义,一样地,不在远方而在身旁。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只鸡杯酒,便是最大的幸福。回归吧,从物性到本性!在本诗卷中,我们可以欣赏到不少“回归”之作:
人是自然之子,回归自然是人们心底深层的渴望。在汗漫看来,回归自然是一种“重构”:“??用一朵葵花、一只蜂箱、一座峡谷/一条大河/更新一个人的灵肉和命运/实质上就是/让你成为大地的一部分/让你的心理、生理与大地交融、重构”。重构了,再平凡的生活细节,也具有令人心醉的美:“你将在无意之间碰到一棵离你最近的向日葵身上”。海子的回归令人心驰神往:“我坐在微温的地上/陪伴粮食和水”。在此,海子享有艺术与人生的双重快乐:“九首过去的旧诗/像九座美丽的秋天下的村庄/使我旧情难忘”。高鹏程回到海岛一夜,“失踪十年的涛声/重新回到枕边/心才渐渐踏实下来”。他聪明地去寻找更深层次的回归:“我需要再次调整呼吸/直到慢慢地,找回潮汐的节奏”。
人是怀旧的动物。怀念旧时光,人们会得到莫大的抚慰,找到幸福的家园。旧时光,那“都是葬我厚我的故土”啊!(《故土》)回到过去就像是回归故土一样地快乐。当刘虹打开她的衣柜时,“和久违的自己撞个满怀”,她找到了“军绿色大衣”、“鹅黄坎肩”、“镂花乳罩”,于是,“红色经典”、当年的“他”、“眉来眼去”全回来了。女人的美丽都回来了,都“返回了自己的眼睛”。这真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一桌精神大餐。张笑春,“深夜,翻看一些旧书信”,“把纯真的年代再重新抚摩一遍”,“埋下了谦虚的头”,心得到陶冶,??多愉快!
伤逝是常见的诗歌主题。对时光流逝的感伤,乃是人们难以排解的一种情感,乃是人性根深蒂固的表现。我们喜欢听各种诗作中的各种富于个性的伤逝的声音,因为我们会由此产生对于时光的皈依感。这也算是一种回归吧。李南在《犁树下面》的感慨表现得十分冷静,她像一位智者。江一郎在“缓慢的时光”里受到慢性折磨,他的声音是那么苍凉。李汉荣有慷慨之意,说“不是我饮酒,而是酒在饮我/我是一只易碎的杯子”。孔灏却显得轻松、调侃:“快看快看/那还乡的少年 是不是/孔灏的儿子”。“哀哀而生哀哀而去”的“肥皂泡”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丁香花”见证了人的一辈子,给人一点点终极的关怀。
人要活得有意义,调整好心态是关键。这不能说是阿Q精神,应当说是对于本性生活的回归。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一书中这样评论陶渊明:“不是外在的轩冕荣华、功名学问,而是内在的人格和不委屈以累己的生活,才是正确的人生道路。所以只有他,算是找到了生活快乐和心灵慰安的较为现实的途径。无论人生感叹或政治忧伤,都在对自然和对农民生活的质朴的爱恋中得到了安息。陶潜在田园劳动中找到了归宿和寄托。”陶渊明能够辞官归田,甚至沦落为乞丐也不悔,他在人的品格上是高度自觉的。一千多年过去了,现代人在回归本性生活的道路上,没有比他走出多远。现代诗人在美学意义上,也没有比他高出多少。可见,回归之路十分漫长。可喜的是,我们在新诗中看到了一些不俗的表现。《太阳地里》的末节“爱人和阳光/照在身上/简单的日子”,极为简单的三句话,如果没有高度自觉的人的品格,却是道不出的。《我所要的我都告诉你》一诗表现出的回归心态已经相当成熟,作者的心路历程应当不浅。《天气》表达得很轻松自如,如同教人养生秘诀一般,确实是有一点陶渊明式的“真实、平凡而不可企及的美”(李泽厚《美的历程》)。
回归自然,回归本性,人的一辈子才能过得真实、塌实、轻松、自如、本色、快乐!
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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