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称呼

十年前，学生称呼老师还是称名或者冠姓地称“某某老师”；十年来，“某某”渐渐去掉，只剩“老师”二字。如果不知姓名只知职业那这样称呼理所当然。但是，明知姓名，还这样称呼，实在觉得别扭，不尊重。好比一个你熟悉的医生，你好意思不称名不冠姓地只叫他“医生”吗？刚开始接触这种情况，是我从农村调回城里时，我很不习惯，我让我的学生干脆直呼我名得了。教师只是一种职业没错，但这种职业关系着“传道授业”或“教书育人”，又是陪着孩子们的成长过程，所以师生感情是深厚的，以至于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感情深厚却不亲昵一点称“某某老师”，只是直呼“老师”，感觉好比在酒家或歌厅叫“小姐”一样，实在难以接受。不过没办法，十年来，这称呼已经普及了，我就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上街买菜，小贩左呼右唤地“老师老师”叫个不停，生怕“老师”跑了似的。这是客气的。不客气的就叫“仙仔”，本地人称老师为“教书仙”，末字轻读，带着蔑视和调笑的味道。有个卖猪肉的，大概近来有赚头，叫我“仙仔”，我有一个月不买他的猪肉，他才改口叫我“老师”。他的女儿是我的学生，天天叫我“老师”，不加姓不加名，那我是没办法的，我不能不教她。现在，娱乐界也习惯叫“老师”，那“老师”敢情好，让我来当我也喜欢。但是终于有人不高兴了，好像是王志文，他生气地说我教你了吗逮谁叫谁老师！真过瘾！我想起有一次在酒店里喝酒，同事的一个学生过来敬酒，有点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气派，逮谁叫谁老师。我装疯卖傻，说我老是想不起哪一届教的他，怎么叫我老师。他说不对吧他的年纪比我大呢！哎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大家都醉了，举世皆醉，弄那么清楚干吗！

老师这几年的地位抬高了一点点，过去更惨了。我听一位老教师说过他的趣事。他课余做点生意，经常去广东，而广东常有打劫，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带校徽去！有一回，在路边等车，他身上带了将近一万元，来了几个不明不白的家伙，对他左瞅右看，他非常紧张。有一家伙咕哝一句：“教书的！”于是他们走了!校徽真是宝物，护身！贫穷是最好的防盗措施！这是改革开放之初的事情。我刚毕业时，也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人们问起我的职业喜欢说老师好啊当老师好，而再无下文。我常常很尴尬，像做小偷似的。有一次，碰上一个世故的老人，他给补充了下文：对呀，老师好，公检法银行税务工商交警邮电都不好，只有老师好……真是个大彻大悟的老人，一语道破，鲜明的对比强烈的反语，表现手法如此娴熟！我从此以后，常常引用老人的名言来为自己解围。

其实，教师就是一种大众型的媒介性质的职业而已。它介于上下两代人之间，大人社会对待教师的，很快就转到年轻一代的身上去。这叫做“回报社会”。国家民族不重视年轻一代不重视未来，那么也就不尊重教师。国家民族急功近利，那么就把教师撇一边去。而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历史事实证明，不重视教育一样地人才辈出，一样地不会亡国灭种。所以，历代统治者便怠慢了教育，怠慢了教师。今天，我党我国的领导者目光长远，首倡可持续发展观。今年年初，国务院出台政策，说是教师实行“绩效工资”，工资水平不低于当地公务员的工资水平。笔者所在地区至今尚未落实政策，老师们翘首以待，虽然还等不来“绩效工资”，但有一个好处是，在长期的等待中，大家的颈椎病治好了！不过不可高兴过早，据调查，七成教师有心理障碍，这也是长期的等待等出来的毛病。

从地方上的事情看来，一个国家干部的社会地位主要是由他所掌握的权力决定的，教师即使等来了“绩效工资”，它也仍是个手中无权的职业，教师的地位仍然不可能得到根本性提高。真要提高教师的地位，那只能是给教师特权，比如学生迟到可以打两记耳光，还罚二百元……

看来，“老师”“教书仙”这种称呼可持续发展?！

2009-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