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把一只叫犬鬣的猛兽关进笼子里

热度 4已有 196 次阅读2021-7-18 20:38 |系统分类:短篇小说

     草草埋葬了母亲的残肢之后,志恒带着红肿的双眼下了山。从坟地回家要经过小镇,临近晌午,集市早已散尽,只有一只脱毛乌鸦站在悬赏公告牌上,呱呱地冲他叫了两声。他没有理会,耷拉着脑袋像僵尸一般继续往家走;但很快又像是僵尸复活了一般,张牙舞爪地折了回来,气势汹汹的样子把乌鸦吓得惊叫一声舞动着仅剩一半羽毛的翅膀,飞走了。他一把扯下满是鸟屎、字迹模糊的木牌,转上另外一条小道,向族长家走去。自从他出生以来,这个牌子就一直立在那里,他早已司空见惯,但今天却好像成了自己的宿命。见到赏牌上血迹新鲜的手印,族长怔了片刻,默默收下木板,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一支判官笔,双手托举着,神情凝重地交给了来人。

    直到丈夫进了家门,抱着儿子坐在窗前发愣的妻子才回过神来,正要搭话,张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看见了丈夫手上拿着的东西。刚刚为婆婆哭丧而已经干涸的双眼此时又湿润起来,她把孩子放进桶里,一把抱住了男人。祖祖辈辈以来,接过这快小巧铁片的族人没有一个能够善终,不管是出于贪婪赏金的私心,还是为了追求天理的公义,无不落得家破人亡。但丈夫今天别无选择。幼时父亲被害,如今母亲又遭毒手,只有除了那个妖孽,才能保证家人和种族的长治久安。她非常清楚,无论对丈夫自己,还是对于家人,这都是一条不归之路。一旦不能擒获恶魔,守家的妇人和孩子就会被活活地绑在祖庙门前的柱子上,作为妖孽的献祭,以便为整个种族换来短暂的安宁。

    进了遮天蔽日的丛林,志恒一边披荆斩棘,一边留意着脚下的痕迹。老人们说,狼王一般不会留下脚印,但它碰过的草木都会枯萎发黄。狼王只是没有见过市面的村民们对山中恶魔的俗称,其实它是一种古人称为官势、西域称为阿博索瘤特犬鬣的似狼似犬的怪物。 穿行在密不透风的林木里,志恒觉得透不过气来,不同于屋后竹林里的鸟语花香,这座原始森林竟然听不到一声鸟鸣,看不见一朵野花。忽然,他感觉到头顶有破空的疾风传来,多年的打猎经历造就了他的灵活和机敏,没有抬头,他马上弯腰弓背,背上的竹笼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跨啦一声散了架。在野兽的利爪穿过破碎的竹笼,即将抠进自己的脖子时,志恒没有转身,反手把判官笔戳向背后,但它并没有刺进皮糙肉厚的猛兽身体,只是把它推开了稍许;感到手劲不对,他没有迟疑,又用左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笼碎片,把尖利的竹片刺向走兽的头部,只听一声长长的干嚎,背上的活物慢慢滑下了自己的肩膀。又等了一会儿,志恒直起腰来,方才看清这不过是一只常见的普通犬鬣,可惜了早先在家费尽心血编织的竹笼,本来它是用来关押狼王的。根据前辈们总结的经验,只有把官势或阿博索瘤特犬鬣关进笼子里,才能消除族人的威胁;打死它,只会繁衍出更多更凶残的犬鬣祸害人类。看来,只能先找片竹林,重新编织一个笼子了。

    此后数月,志恒辗转于各个山头,刺杀了上百只犬鬣,却从未见到狼王的影子。有一次,他顺着枯黄的草木,一路搜索,最终来到一个山洞;做好了各种准备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迎面相对的却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幸好已是深秋,睡眼惺忪的大蛇并没有吃他的胃口,方才让自己逃过一劫。又是几个月过去了,除了杀死更多的犬鬣和落下一身的伤口之外,对狼王的藏身之所却依然没有一丝线索。看着水中蓬头垢面的倒影,志恒觉得自己倒先成了一个野人;思前想后,他决定活捉一只犬狼,带回去充当人质,说不定能把它的主人招引出来,顺便到家里看看夫人和年幼的儿子。

    出了山,他先去了族长的屋子,虽然一年的期限未到,但中途出山,还是要详加解释。族长围着困在竹笼里的犬狼转了一圈,忽然问道:“你是如何把它关进去的?”

   “我用了自己的手臂作为诱饵”,志恒如实答道,“我躲在挖好的坑洞里,用伪装的茅草盖住头部,只露出手臂放在笼子里,当这个杂种在夜里过来啃食时,我一把将它捉住,拖进了笼子。”

    族长尚未听完,就连叫了三声“不好!”,像是看见了妖怪似的偏过头去,冲着志恒一个劲地摆手:“快快把它放了!贿赂及欺骗皆非人道之法,岂可为擒猛兽而违逆祖训!”

    虽然有些沮丧,但马上就要见到妻儿的喜悦还是让他振作起来。转过山角,自家的茅屋出现在了眼前。心中一想到他们见到自己时会是怎样一种惊喜,他便加快了步伐,恨不得一个箭步就迈进屋子。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悠长的狼嚎。志恒停了下来,仔细地聆听,最后他确认,叫声应当是来自他自己家里。他飞奔起来,顺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一脚踹开了大门。他看见不到两岁的儿子正爬在一副骸骨上,怔怔地瞅着自己,然后仰起脖子,“嗷”地叫了一声。志恒一把将他拉开,虽然骸骨已经没有了多少皮肉,但他还是认出这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妻子。那些狗日的杂种咬死并啃食了她,可怜的儿子这几个月来可能一直与这些野兽生活在这间屋子里。

    把妻子的残肢与父母埋到一起之后,志恒再次走进了森林,这时他背着的不仅是竹笼,还有年幼的儿子;他也没有马上去寻找狼王,而是专注采药,每一天,他都以这种药草充饥。三十天后,嘴里的牙齿开始松动,他知道时机到了。再一次回到密林里,他感到穿行愈加艰难。一边要小心背后的儿子不会被茅草刺伤,另一边,药性开始慢慢发作,他整日头晕脑胀,很难保持警惕和机敏。顺着前辈们踏出的依稀可辨的小道,他走走停停,路上不时出现一些明显是人类的遗骨,还有早已破败的竹笼。山上的气温很低,刚走了几天,便飘起了鹅毛大雪。看见不远处有一片浓密的竹林,他赶紧走了进去,一是为了躲避暴雪,二来顺便简单休整。刚刚找了一块稍微有些干燥平整的地面坐下,他就注意到旁边的竹叶里隐隐露出一截手臂,扒开一看,是一具高大的人体,蜷缩在一只破旧的竹笼里,皮肉早已不存,但骨骼尚且完整,手上握着一支与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判官笔。志恒看向他手臂边的毛竹,上面刻着几行清晰的大字:“是兽也,因犬而变,可分身无数,遍在而无形,有死可复生,虽可笼之,亦难改其性。呜呼,吾计何出?吾族何保?”

   “这就是了。”志恒一边在遗骨旁坐下,一边对它说,“即使把我们身上的枷锁脱下来,套在它的身上,也难以改变它的本性,何况是四处透风、一击即碎的竹笼?”

   第二天,天空虽然依旧一片阴霾,但雪好像停了。自己吃了草药,又用干粮喂饱了儿子之后,志恒摇晃着身子走出了竹林。大雪覆盖了昨天还依稀可辨的小道,一脚下去,深可及膝。就在他举目四望,试图辨别方向时,背上的儿子冲着左前方嚎叫了一声。就这样顺着儿子断断续续嚎叫的方向,他们走走停停。到了第七天的傍晚,来到了一片奇怪的洼地,四周巨树参天,但它却寸草不生。儿子此时忽然安静下来,蜷缩在竹笼里,紧紧地贴在背上,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志恒选择了一颗又粗又高的楠木,撅着屁股倚靠着,同时小心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有雪光映照着树木和两人的身影。忽然,四面八方传出稀稀落落的叮当声响,接着,无数的荧光像是鬼火一般围拢过来。它们是犬鬣的眼睛!不大一会儿,前后左右便挤满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犬狼,它们有的脖子上挂着铃铛。这可能是前辈们留下的唯一功绩了,志恒想。但声响只能用来示警,却不能阻挡这些禽兽的杀戮,所以与其说这些铃铛是对它们的约束,不如说是给它们的装饰。

   “我要见狼王!”志恒喊道,狼群发出嗷嗷的叫声,混杂着铃铛的叮当声响,它们似乎在哄堂大笑。漫山遍野的嘲弄声甚至震落了参天大树上的厚厚积雪,把志恒的双腿埋了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看看这块竹片!它是狼王的权杖!”志恒又喊道,背上被积雪埋没了一半的儿子也跟着朝狼群吼了一声。

    一只壮硕的犬鬣小心地走了过来,儿子又嗷地叫了一声,从父亲身上的竹笼里溜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在积雪上向它爬去,另一只犬狼截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的脸颊。“你仔细看看这上面的文字。”志恒把在竹林里发现的那块竹片举过头顶,引诱那只像是头狼的禽兽走得更近一些,然后看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另一只手把判官笔插进了它的屁股。头狼发出了撕心裂肺般地嚎叫,紧接着,天上像是打了一声炸雷,大地抖动起来,一声接一声更加震耳的嚎叫声响彻四面八方,所有的犬狼都一下子匍匐下去,更多的积雪从树上滚落下来。乘着背后树干的晃动,志恒就势一跃,把双腿从积雪里抽脱出来,并一下子滚到了草地的中央。就在想要站立起来时,他感到一只大口咬住了自己,并被猛地扔进了自己背来的那只竹笼里,一块竹片刺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坐在竹笼里,感受着那些恶魔呼出的臭气,志恒露出了微笑,他知道,按照犬鬣族的规矩,自己将会被狼王,也就是阿博索瘤特犬鬣的头儿,首先享用,然后是头狼,最后是狼群,之前几十天服用的草药也会随同自己的血肉一起被它们吃进肚子里,不用多久,它们的尖牙和利爪就会像自己的牙齿一样,破碎、脱落。这比那些竹条笼子有效多了。

4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刚表态过的朋友 (4 人)

评论 (0 个评论)

facelist doodle 涂鸦板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评论 登录 | 立即注册

他的关注
暂无数据

关于本站|Archiver|排版工具|手机版|文学博客网 ( 浙ICP备2022005477号-3 )|网站地图

Copyright © 2001-2024, Wxbkw.Com. Powered by Discuz! X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