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来过

那是2016年元旦刚过的晚上，我正在干家务，突然心头袭来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寂寞——这是太深邃的一朵寂寞云，虽然还不是太广大的那种，却足够包裹我了。它来了，而我步入了它的中间！它开始先占据了我的心和脑，仿佛一个故人先来打过招呼，然后在我身边弥漫，渐渐把我和我熟悉的环境隔离开来。我还在应着儿子的话语，手头的事还在继续，可我知道我只是习惯性的回应着和操作着！

外界的一切声响都难以碰触它，在这团包裹着我的寂寞里，我体会到生命无以言状的空寂。它控制了我，任什么样一种响动都无法扫去这份静泌的寂寞。我偿试着摆脱它:但外界的喧嚣不能驱赶它，爱人的呼唤不能触动它，我在房间的游走也不能脱离它……一切的外力都难以将它驱除！在它的压力下，一切都渺小了。它高高在上，统御了我的心，我的感觉！

可是它有很久都没来推过我的门，我甚至都不记得它上次什么时候来过。但我知道，我熟悉它，很久以前。

二十年前吧，那时，我还在读大学，我还没有在一个固定的紧密的社会组织之中，也没有亲密的伴侣，没有形成现在已然有些模式化的生活内容。我独自一人，像颗孤独运行的星球，远远的看别的星球遥远而快速的移动，但大多与我无关！我过着简单的有规律的生活，而那时的寂寞是一种熟悉和固定的情绪，隐密而自我。我从来不曾告诉别人，我是怎样被它追逐着，笼罩着，撕咬着……。我常常坐在寂寞里，走在寂寞里，挣扎在寂寞里，任我怎样的撕喊，都无法冲出去！那是比现在更大、连成片的、像云一样漂浮在我身边的寂寞，就像包裹着我这颗星球的大气层一般。我的脚迈向那里，它就延伸到那里，如影随行，或者它本身就是那么巨大，占据了诺大的时空，任我怎么走都走不出它的界域！

我都不好意思回想那时年轻的自己，怕说出自己已经有多么老！

跨出大学，当我和同事们一起为工作忙碌的时候，当我为身边的琐碎没时间理会自己的时候，当我为编织自己的日子如蜜蜂采花般匆忙的时候，当我被生活的喧嚣湮没，被朋友相聚的欢笑浸没，被自己的责任缠绕…，它远离了我，有二十年不曾光顾我了！是的，破解寂寞的有效方法之一就是：忙碌——加入或者组织一个紧密而高速运转的星团或星系，主动的或被动的，互相的绕转，被强力裹协着前进，而不是做拥有很多自由和大量时间的孤星！是的，星系和星团的内部是力的场，而孤星的周围是广大而空漠的宇宙空间，你能想象那是多么庞大的空间吗？

但是今天它来敲门了，来拜访我了，这个老朋友。我静静地接纳并细细地体验着这份不期而遇的寂寞:这是生命中无声的寂寥的状态，是任何一种响动都无法刺破的空虚，它将你和一切隔离了，只能感受它的状态。就像世界尽头的洪荒，就像宇宙空间的空寂，就像……死寂！而今晚我与它赤裸裸地对视了，并细细地触摸它。我知道，今天它就像一个突然闯入生命的生硬的客人，可它的确来过了。它为什么来了呢？

我知道一切都将像它一样寂静，终极，我知道它统治着太大的疆域。但是现在，在我有力量的时候，我要对抗它，我要划出自己优美的弧线。我知道它的强大，可是我想听到利刃刺破它的痛快，割开它的流畅，我想听到外面的声音传进来，我还想让外边听到我的声音：我在歌唱，我不是沉默。让被分离的人们不被寂寞裹挟和吞没！我要高速而致密地运转，我不要在这寂寞里漂远！

渐渐的，这团无端的寂寞的云散去了，就像它突然的来！我又重回到我的生活轨道之中。

我把这位贵客送出了门，因为它来了，幽深而强大，可以吞噬一切，带来了更高层级的信息:有些概念大于生活，高于生命，弥漫了时空。而我的琐碎的惯常的思维，我认可并依赖的框架是多么渺小。我还可以偶尔的跳出我自己俗常的认识，以更高的时空观来体悟自己，留心世界。

其实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