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10-15 01:14 编辑
急救室里灯光刺目，医生和护士忙得不可开交。输氧，输液，检查血压，输血……还是那个杨教授，有些疑惑地凑近观察我的瞳孔，他似乎可以从我的瞳孔里，看透了我整个干瘪的脑髓……他摇摇头对助手说：“唉，可怜的姑娘，这么年轻……让她的亲属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说完，推开门，也不对焦急等待在门口的那些人解释什么，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他的助手到门口问：“谁是病人亲属？请到杨教授办公室去一趟。”我笑了，开玩笑，这里哪有我的亲属啊？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沉默，沉默，除了隐隐的啜泣，还是沉默……
忽然，有个声音说：“紫芸没有亲属在这里，我是她朋友，我，我可以去吗？”是章寒的声音。
“她，她没有……一个……亲人了……我，我是她……一起长大的……姐妹……我……可以……去吗……”是雨兰边哭边说。
她话音未落，便听见许多人开始低声议论：
“还一起长大的姐妹呢，害得紫芸这样……”
“哼，现在才假惺惺的……”
……
杨教授的助手无奈地说：“只能这样了，你们都到杨教授办公室去吧。”
两人都去好半天了，也不见回来。这时，走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听见了沁老焦急颤抖的声音：“医生，我儿子沁枫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也有一个女人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问：“我儿子究竟怎么样了？”
当医生告诉他们说，沁枫后背被人刺了一刀，离心脏只差两公分，因失血过多，正在急救的时候，我听见沁老惶急的叫道：“子月，子月，你别着急啊，枫儿吉人天相，会好的，会好的……”
那女人大哭着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啊……”
我忽然觉得非常愧疚，连这老人，我都一并伤害了啊……
这时，薛月叫道：“雨兰，你们回来了？医生怎么说啊？”雨兰没有回答，只听到她抽泣的声音。
章寒语气沉重地说：“医生说，紫芸累疾太深，又是遗传绝症，加上这次伤痛过度，打击太重，已严重伤及心脉，除了她自己，恐怕无人能救她……”说到这里，他声音开始沙哑颤抖了，“其实，是她自己想离开这个世界……她放弃了挣扎，她在抗拒治疗……一切医疗手段……对她似乎都没有用了……医生，医生让大家……准备，准备后事……”说到最后，竟像小孩子一样哭了，“紫芸，你怎么……这么傻啊……”许多人跟着嘤嘤啜泣起来。
“紫芸？你在说哪个紫芸啊？”沁老急忙问。
薛月说：“就我们班的紫芸。听医生说，是她背着沁枫在街上求人叫救护车的。送到医院的时候，两个人都昏迷不醒，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现在在哪里？她怎么了？”
“她现在生命垂危，也在急救室里……”
“唉……”沁老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他的女人说，“子月，紫芸就是我给你说的紫苏的女儿。没想到，她也……”
“紫苏？就是那个在大西北救过你命的那个紫苏吗？”
“是啊……现在又是他女儿救了我们儿子，我，我真是愧对紫家啊……”
我多想大声说：“不是啊，是沁枫为了救我才这样的啊！”可我说不出来，我是快要飘散的幽魂啊……
这时，我听见隔壁急救室的门开了，许多人围上去问医生情况怎么样了。一个声音说：“病人……”我屏声聆听着。
可是，杨教授的声音打断他的话说：“华医生，你过来一下。”接着就听见两人轻声交谈着什么。在我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们终于谈完了。那个医生清清嗓子说：“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不过，病人在昏迷时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沁老急切地问：“我们是他父母亲，他是在叫我们吗？”
华医生说：“他一直叫着‘紫芸，紫芸’，请问，谁是紫芸？病人很需要你，你能来一下吗？”
人群一片唏嘘。我忽然痛苦得想流泪，可我只是出窍的灵魂，灵魂怎么会哭呢？
杨教授说：“紫芸正在急救室里！她正潜意识里拒绝着我们的治疗，我们的一切医疗手段对她都没有作用，她都准备放弃生命了。据我了解，两个人年轻人相爱很深，两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彼此手里，如果一个不能保全，另一个也就无法存活了……这只得看他们的造化了……”
我看到自己没有了灵魂的的躯体竟然在流泪，一串一串，无穷无尽……
一会儿，杨教授推开门进来了，看见我的躯体在流泪，愣了一下，便弯腰在我躯体的耳边说：“紫芸，你何必呢？你的爱人需要你，你却在这里糟蹋自己的生命……”他看见我的躯体只是流着泪，毫无其他反应，再看了看旁边的仪表，长长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沁枫，不，应该是我的躯体和沁枫一直都呆在急救室里，虽然只隔着墙，我却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我。我的灵魂几乎彻夜不眠，整天竖着耳朵，就想听到杨教授和华医生交流治疗情况。可我很失望，每次他们说的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都是“病人起色不大，总念叨着‘紫芸’”这样的结果。
这段时间，许多人都来看过我。
沁老夫妇看到我，都显得悲喜交加。他夫人子月用她苍老的手抚摩着我躯体毫无生气的脸，含着泪说：“多么清秀美丽的孩子，和你母亲一样让人疼爱的模样儿啊……怪不得枫儿那么喜欢你……可是，你就这么消耗着自己的生命，枫儿怎么办啊？看不到你，枫儿怎么可能真正好起来啊……”说着，掩着面凄凉地哭泣着。看我躯体毫无生气却泪水涟涟的样子，沁老显得很不忍心，他劝夫人说：“别说了，紫芸也不愿意这样的。她是太累了，这个世界给她的一切都太沉重了……”
雨兰陪着她父母亲也来了。雨兰消瘦得可怕，眼圈黑黑的，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生命的色彩。雨兰母亲见到了就扑了上来，抓着我的手哭得天昏地暗，反复凄喊着：“芸儿，芸儿……苦命的孩子啊……”雨兰父亲则在一边抹着泪长吁短叹。
章寒在我床边陪我时间最长，几乎每天都来。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每次都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看着，眼泪就从他日渐憔悴的脸颊上滑落……
……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杨教授和华医生两人的交流忽然改在我的病房里了。
华医生皱着眉头说：“真的很奇怪，我这个病人的情况是我多年医疗生涯没有遇到的。他总是无法完全脱离危险，每天除了念叨‘紫芸’外，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杨教授有些伤感地说：“这也许就是大家常说的心灵感应吧。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挣扎在死亡线上，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苏醒过来，除非他亲耳听到对方真实的声音，看到对方真实的面容……”说完，他转头望着我的躯体，神情很是无奈。
第二天，华医生在我病房里有些担忧地对杨教授说：“病人这样和我的医疗手段对抗着，耽误了最佳康复期，我担心他撑不下去了……”还没有说完，一个护士推门进来急切地说：“华医生，病人心律急剧下降，恐怕……”华医生急匆匆地走了出去。顿时，门外走道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许多人的叹息和悲哭。
我的灵魂在这个瞬间竟然感觉异常痛苦：“沁枫，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要随我去了？你是怕我一个人在天国里寂寞么？还是一样对这个世界不再留恋？”
杨教授转身看着我依然毫无反应的躯体，绝望地说：“紫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爱人？你就忍心看他和你一道将生命耗尽？”
我看到我躯体的脸庞居然凄楚地笑了，我的灵魂喃喃地说：“沁枫，我的爱人，谢谢你陪我一起走过这最后的生命旅程！谢谢……”我看到我的躯体将美丽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我的灵魂开始悠悠地飘飞了，一切都开始模糊迷离……
耳边传来杨教授有些慌乱的声音：“快，快！通知华医生，终止一号方案！病人危险，实施二号抢救方案……”
我的灵魂像一缕轻烟一样飘出了窗口。在白云悠悠的天际，我看到沁枫了，他着一身洁白的礼服，还是那么高大英俊，温文尔雅，唇边的笑容还是那么迷人。他走过来，牵住我的手，显得那么温柔，那么深情。他单膝跪下，将我美丽纤细的手缓缓贴到唇边，我能感受他唇的热度和澎湃的激情：“芸，我的爱人，我美丽的公主！你让我等得太久太久！爱我吧，芸！让我陪你走完剩下的路程！我会带你到没有伤心，没有猜忌，也没有痛苦的世界里去……”我笑得像花儿一样，感觉自己好幸福，好快乐啊！他说完，就拉着我的手，像小鸟一样轻盈地飞翔起来，飞向那阳光灿烂、鸟语花香的天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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