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细算浮生千万绪:昙花泪 - 小说阅读网-原创短篇小说+长篇小说连载 - 文学博客网 - 原创网络文学网站,免费小说阅读网

昙花泪
第九章 细算浮生千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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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卢楠 于 2012-5-4 00:42 编辑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木兰花.晏殊

  在那个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在我和母亲撕心裂肺的伤痛中,姓胡的夫妇抱走了妹妹。
  其实,夫妇俩并没有立即回到省城去,而是绕着道走了一个多月。他们边走边悄悄收购农家祖传的镯子、戒指、银圆等金银玉器。现在想来,他们夫妇是专门贩卖这些器物的,因为那时农村生活十分紧张,加之许多人对祖传器物的价值也不甚了解,常常是为了换点钱儿而无意中将这些东西贱卖出去,因此,夫妇俩一路上收获颇丰。
  刚开始的时候,夫妇俩还时刻提防着妹妹偷跑。后来见妹妹哭闹了几天后,也渐渐平静下来;加上离我们家小院已经非常非常遥远了,而妹妹年纪又小,不可能再找到回家的路,因而他们也就逐渐放松了看管。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妹妹趁夫妇俩熟睡后,拉开门趁着微微的月光,鼓起勇气偷偷地跑了出去。她当时什么也没有想,回家的渴望占据了她整个心灵,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离开夫妇俩,早点回到母亲和姐姐的身旁。
  在那个月光微弱的夜里,她忘记了寒夜的恐惧和危险,顺着他们进小镇的那条小路往回跑,幻想着不一会就能瞧见那座熟悉的小院,就能望见阁楼窗户上母亲温暖的身影,听到姐姐哼着的优美小曲……
  她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腿脚开始发酸,身上冷得发抖,还是看不见自家的小院……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回家的路。在那一刻,寒冷、黑暗、风吹树枝发出的“呜呜”声、不知名儿的动物的叫声,骤然袭击给她强烈的恐惧感,连同回不了家的绝望,“砰”然将她的意志压得粉碎。她瑟瑟着裹紧袄子,哆哆嗦嗦地向前走,可是寒冷无孔不入,她又冷又怕,只好寻个路边的岩腔躲了进去。
  夜已经很深了,弯弯的月亮蒙着厚厚的雾气,远处黑沉沉的山脊如鬼魅般起伏蠕动,近处交错斑驳的树影张牙舞爪……妹妹被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得紧紧地蜷缩着瘦小的身子,拼命往石壁上靠……忽然,近处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黑影溜了过来!妹妹吓得浑身如筛糠,全身如坠入冰窖一般僵冷……那黑影忽然飞一般冲过来,快得如离弦的箭!“汪汪汪——”,是条野狗,冲着妹妹狂吠……可怜的妹妹在极度惊吓中,失去了知觉……
  当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一张温暖的床上了。她是被一个叫路鸣的退休老教师发现后抱回家的。那时,妹妹已经被吓得意识模糊,任凭路鸣怎么询问,总说不清自己的身世了。那时,虽然妹妹对过去的记忆几乎一片空白,却有两个女人的模样还十分清晰,一个是母亲,一个就是姐姐,但她已经不记得她们是谁了。
  路鸣妻子早逝,膝下无子女,见妹妹可怜,便收养了她,取名叫路楠。路鸣对妹妹视如己出,百般呵护,在不触及往事的情况下,千般开导她,引导她走出恐惧的阴影,让她逐渐像其他孩子一样恢复天真活泼。
  妹妹的生活是十分清苦的。路鸣年事已高,无法过多摆弄农活,妹妹就从小开始学习农活,稍大点还能到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好在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山里的乡亲们依然淳朴无邪,生产队念在路鸣一生辛勤育人,分粮食时都算了他一份,使父女俩得以勉强度日。后来,妹妹入学了,路鸣不得不试着养些鸡鸭鹅,靠卖点禽蛋凑学费。妹妹念到了初中时,路鸣已70多岁高龄了。不幸的是,一个傍晚,他在寻找没有归家的母鸡时,失足摔下陡坎,全身瘫痪,几天后便撒手西去了。
  去世前几天,路鸣把妹妹叫到了病床前,交给了她一把长命锁,那是他捡到妹妹时在她身上发现的。其实,那是母亲在妹妹临走前给她挂上的,母亲希望妹妹长大后能记得我们,能回来找我们。路鸣把它藏了起来,一来是怕妹妹触及往事,徒生悲伤;二来是隐约的一点私心,因为长命锁上有父母亲和我们姐妹的名字,路鸣舍不得妹妹离开他。可他暗中也托人打听我们一家的下落,结果也只打听到父母的身份、遭遇和以前在省城里的住址,而我们流落乡下的住址,根本就无人知晓了。几经周折却毫无结果之后,路鸣也只好作罢。
  路鸣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老泪纵横地对妹妹说:“楠儿啊,我的女儿,爸爸……爸爸不能再照顾你了……”
  妹妹抱着他大哭:“爸爸,你不要离开楠儿啊!楠儿不去读书了,楠儿要在家里照顾爸爸!”
  “傻孩子,爸爸也舍不得你……只是爸爸病入膏肓,就是神仙也救不了的……”路鸣擦着她脸上的泪水,痛苦道,“楠儿,有件事情爸爸一直瞒着你,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你仔细听着,你,你其实不是我的亲女儿,是爸爸在野外捡的你……你原来的名字不叫路楠,叫紫薇的,你爸爸叫紫苏,妈妈叫徐素菡,你还有个姐姐,叫紫芸……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妹妹拼命摇着头,哭喊道:“爸爸,楠儿是您的女儿,楠儿不是别人家抛弃的孩子……”
  路鸣悲怆地说:“楠儿,你的亲身父母并没有抛弃你……你知道吗?你爸爸是个正直勇敢的文学家,在运动中遭到恶人陷害,你们家在省城的房子也被没收了,你母亲才带着你们去了乡下……”
  病榻上,路鸣用微弱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向妹妹讲诉他听来的我们一家曾经的温馨和悲惨的遭遇,试图帮助妹妹恢复记忆。那些潜藏在妹妹记忆深处的痛苦记忆终于被渐渐唤醒了,而路鸣却溘然长逝。悲惨的身世和失去养父的双重打击,几乎使她失去了生活的勇气。
  在妹妹陷入绝境的时候,是文黎一家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文黎的父亲也是下乡知青,和路鸣比邻而居。文黎比妹妹大3岁,从小就充当了妹妹的保护神,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更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曾有一个男同学往妹妹书包里放青蛙吓唬她,文黎知道后,在放学路上揪着他打了个半死,被父亲罚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却一声不吭。文黎的父母也一直喜欢妹妹的乖巧懂事,见失去养父的妹妹楚楚可怜、无依无靠,毅然收留了她,并且继续供她读书,直至现在……
  ……
  我和紫薇在宿舍里就那么偎依着说了整整一个下午。她说她的遭遇,她的痛苦,她的思念;我说母亲的悔恨,母亲的牵挂,母亲的去世。我们常常是说着说着就抱头痛哭,积蓄了这么多年的思念和牵挂,全部化成了泪的汪洋。雨兰、薛月等闻听消息后,都聚到宿舍里来,陪着我们姐妹俩时而悲喜,时而唏嘘,共同感受那个时代的悲欢离合。
  末了,雨兰红肿着眼睛,从我怀里将紫薇拉了过去:“命运怎么这么捉弄人啊!紫薇妹妹,你还记得小时侯我们一起捉迷藏、跳皮筋吗?一晃都整整十八年了……”
  “怎么会不记得啊!”紫薇眼圈又红了,“记得那时我跳‘云跳’,你还不服气的……”
  “我说呢,那次联谊会看你跳皮筋,总觉得看着那么眼熟……”雨兰又高兴又伤感。
  “这下好了!”薛月拍拍手,“紫芸姐姐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心愿,我们一定要庆祝一下,庆祝你们姐妹重逢!”
  “对啊!一定要庆祝一下!”
  “是应该庆祝庆祝!”
  ……
  大家都极力附和。妹妹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高兴之余的确也想庆祝一下。可是,怎么庆祝呢?
  崔嫣朝雨兰眨眨眼,笑了笑说:“大家就别费心啦!主席听说紫芸姐妹重逢后,都激动得不得了,早就吩咐雨兰安排啦!是吧,雨兰?”
  雨兰笑着说:“是啊,沁枫听说后,可高兴了!他说要亲自为你们姐妹俩庆祝一番,高兴高兴的。”
  我忽然有一丝不快,庆祝我们姐妹重逢,怎么能让沁枫这样一个外人来安排呢?转念一想,沁枫为了让我振作,曾经用母亲寻找妹妹的遗愿来刺激我,使我从痛苦的泥潭里摆脱出来。如今妹妹终于回到了我身边,我对他应该感激才对呀!那丝不快马上就消失了。
  那个夜晚,沁枫安排我们吃火锅,看市中区的秋季服装展示会,在南山的观景台看全市璀璨的夜景……我们尽情嬉戏,尽情欢笑。那天,我紧紧牵着紫薇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过,生怕一松开就会失去她一般。那时,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在观景台上,不知是谁提议留影。沁枫打开了相机,我和紫薇紧紧偎依着,雨兰和薛月在沁枫背后做鬼脸,惹得我和紫薇直笑。沁枫举起相机,从镜头里瞧着我们,却迟迟不按快门,就那么举着,那姿态仿佛冻僵的枯枝一般。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紫薇,紫薇也正转头看我,就那刹那,沁枫却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快门。
  镜头没抓好,众人一阵埋怨,沁枫放下相机,神情有些尴尬,有些古怪。
  “你这呆子!”雨兰嗔怪道,一把夺过相机,“还是让我来吧。”
  我和紫薇又得重新调整表情和姿态。我瞥见沁枫在一旁,神情寞落而沮丧,心里莫明地一阵悸动。就在那瞬间,一阵寒风吹过,身后传来一丝轻响,仿佛年轻女子的幽幽啜泣……我心里直发毛,禁不住回头望,紫薇似乎也听到了,竟也一起回头。这时,雨兰按下了快门!
  雨兰从眼前移开相机,嘴里不知嘟噜着什么,神情里流露着讶异。
  我奇怪地问紫薇:“你听到没有?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哭啊?”
  “没有啊!”紫薇说,“我只听到风吹枝桠的声音,有点怪怪的。”
  “哦……”我兴致索然,闷闷不乐。我不信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可刚才我听得十分真切,分明是一个年轻女子在幽怨地哭泣。
  正纳闷时,忽然听见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回头一看,一个颀长的黑影从草丛里长身而起,迈着幽灵般阴煞的步子,缓缓而来!众人一起惊叫。我本能地将紫薇拉到身后,恐惧凝在了喉管。近了,是个年轻的女子,我看到了她纷乱的长发、依稀苍白的脸庞,宽大的袍子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她行至离我们数米远处,停住身子,我可以看见她眼睛里闪着的凄冷的光。蓦然,她竟张口唱了起来,那声音凄怆无比:
  “风轻轻
  雨斜斜
  莺歌伴燕舞啊
  笙箫弄斜阳
  空等春来到
  ====================
  风凄凄
  雨涟涟
  飞花逐流水啊
  冷香度梦残
  一袖汉宫秋月
  啊
  一袖汉宫秋月
  ……”
  歌声如诉如泣,幽怨欲绝,到最后这句,竟泫然凝噎!我呆住了,感觉灵魂被这歌声抽丝剥茧般吸去,吸得只余下冰冷的躯壳,在这寒风中空空地飘摇……
  不知何时,沁枫抢到了我的前面,对着黑影厉声呵斥。那黑影嘶嘶长笑起来,拖着宽大的袍子,逶迤而去,一路又唱起刚才那首歌,歌声飘飘浮浮,荡人魂魄。我回头看看紫薇,见她已是满脸泪水,我一阵心痛,紧紧搂着她瘦削的肩膀。
  紫薇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哽咽地说:“姐姐,这歌,为我而唱的……”
  我一阵颤栗,一阵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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