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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记
二十三(6)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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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6)
我是个收猪鬃的。
虽说我身上揣着县、公社、大队、生产队开具的各种外出搞副业的证明,可我还是经常不得安生。为什么?因为有许多人惦记我这份副业。且不说同行之间的竞争使坏,就连那些田里劳动的社员也恨我。每当我走在田埂上,那些在田里插秧的,割禾的,扯稗草,喷农药的,他们见了我,就像见了仇人似的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你们看那个收猪鬃的,穿得像个干部!”
“他狗日的就是八字好,我们弯腰在田里插秧,他空手空脚在田埂上走得多轻松。”
“我们搞双抢的时候,他坐在树荫下抽烟。”
“我们在政治夜校听现话的时候,他躺在被窝里睡觉。”
“我们一年忙到头,手里没有一分钱,他的钱包胀得鼓鼓的!”
“他倒是像当皇帝一样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这些做奴隶的,一年到头被捆绑在田里。”
“你看他身上那件白衬衫,干干净净的,一颗泥点子也没有。哪里像我们这些在田里劳作的泥猴!我们一年忙到头,结果还是个超支户;他这个土匪只要轻轻松松出去转几圈,就发了大财。”
为了发泄他们的不满,他们会把田里的稗草连根拔起来,恶狠狠地砸在田埂上,稀泥就会飞溅到我身上。看到我狼狈不堪地飞起脚板逃走,他们就会在田里哈哈大笑,一边骂道:“你这个收猪鬃的土匪,快快躲到山上去吧。”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穿干净衣服出门,要是遇到社员们在田里劳作时,我总是远远地躲开。
但是,有些人你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比如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干部,你不但不能躲开他们,你还得主动给他们送烟,请他们吃饭,不然你开不到各种证明。这些干部们认为像我这样外出搞副业的,一定赚了不少钱;他们一旦惦记上了我的钱,我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
公社武装部的何部长就曾经咬牙切齿地对别人说:“我一个公社干部,一个月才拿三十多块钱的工资,还比不上一个收猪鬃的;那个收猪鬃的经常请干部大吃大喝,吃得连眉毛都往下滴油。”
其实,他哪里知道,我的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生病了也只有自己扛着,不敢去医院看病。一年只理一次发,外面的人见我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还以为我是个疯子。
社员们惦记我的轻松,自由,他们只能往田埂上扔稀泥砸我。何部长惦记的是我的钱,他会找各种办法榨我的钱,他的能耐比社员们大多了。为什么?他掌握着国家机器嘛。每次遇到我,他都会笑嘻嘻地搜我的身,就连我缝在棉衣里的钱也被他搜了出来。他还会带着民兵深更半夜跑到我家来个大搜查,说我家藏有发报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我堂客藏在腌菜坛子里的一点钱也被搜走。
当然,如果只是搜身,抄家,我还有办法对付他。毕竟,一个人藏钱,一百个人搜钱,也未必能把藏的钱全部搜出来。最可怕的是何部长动用国家机器,他会说我收听敌台,散布反动言论,偷猪鬃,以各种借口把我送进学习班,用竹板抽我,逼我说出藏钱的地点。最后,为了省去搜钱的麻烦,他干脆规定:我每个月必须交十块钱给他。
其实,何部长比我有钱多了。他的工资不高,但特别耐用,他平时戴二百多块钱的手表,穿的确良衬衣,经常跑到公社下面的各个大队、生产队去指手划脚地指导一番生产。下面的人招待他,顿顿都是七碗八碟,有酒有肉。全公社十天半月一个圈转下来,回到家时,口袋里依然揣着出门时带的半斤粮票和五毛钱。
你想想,像何部长这样的人,他一旦惦记上了我的钱,我的钱还能藏得住、守得住吗?不要说钱,就连你的思想,哪怕是一个念头,也休想藏住。

唉,不说何部长了,我再跟你说另一个人。
临澧县珠日公社斋阳大队石桥生产队有一个长沙来的知青,名叫蒋力。在我结识的所有人当中,蒋力都算得上是一个怪异的人。此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两颗门牙露在外面,好像野猪的獠牙,看起来杀气腾腾。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爷老子同公安厅的所有领导都在一个桌子上喝过酒,我怕个卵。”我曾暗地里向别的知青打听过蒋力的父亲,得知他的父亲是湖南省公安厅机关食堂的掌勺师傅。
蒋力打架的功夫十分了得。有一回,赤手空拳的他竟然把三个手持锄头的常德知青打得屁滚尿流,因此,知青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蒋门神。不过,让蒋力在珠日公社的社员们中间扬名的不是他打架的功夫,而是他干的一件偷牛的事。
有一天夜里,蒋力悄悄溜进生产队的牛栏,把一头牯牛牵了出来。他赶着牯牛,走了几个时辰的夜路,第二天早晨,来到了斋阳大队的莲花生产队,找到生产队长,说是要把这头牯牛卖给莲花生产队。
看到蒋力一本正经做买卖的样子,生产队长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社员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起话来:“这不是石桥生产队的长沙知青蒋门神吗?你这头牛准备卖多少钱?”
蒋力答道:“你们愿意出多少钱都行。”
社员问:“你卖牛换钱干什么用?”
蒋力答:“换了钱去买颜料。”
社员问:“买颜料干什么?”
蒋力答:“画画。”
社员问:“你这牛哪里来的?”
蒋力答:“自己养的。”
社员问:“是在长沙城里养大的吗?”
蒋力答:“不是。是在石桥生产队养大的。”
社员们都乐了,说:“这头牛已经三岁了,可你下乡到石桥生产队才半年时间呢。”
蒋力无话可说,在社员们的轰笑声中,他牵着牯牛默默地往回走。
蒋力的偷牛事件在珠日公社传为笑谈,大家都认为蒋力的脑子有毛病,神经有些不正常。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像蒋力这样五大三粗、好勇斗狠的人,他最喜欢干的事竟然是画画。他画画的时候常常忘记了出工。生产队长喊他出工,他不耐烦地朝生产队长吼道:“出个卵工,在田里忙一天才挣八分钱,还不够买一根炭精条。”
队长对他也无可奈何。
当然,蒋力的画画也并非全无用处。当时,各个生产队都要建毛主席语录牌,建“早请示晚汇报”活动室,都需要画毛主席像。蒋力于是有了用武之地,他被请到各地去画毛主席像,大家都说他画得好。
接着,就有人请他给临终的老人画遗像,又有人请他给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画像。
渐渐地,蒋力的兴趣转移到了年轻姑娘的身上,他主要只给姑娘们画像,而且不收取任何报酬。如果遇到漂亮的姑娘,他就缠上她们,给她们画了一张又一张,一边画一边不停地赞美她们,搞得那些漂亮姑娘们心花怒放。
蒋力和知青们的关系似乎不大好,当地的社员们也背地里称他为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水佬倌,蒋力和我这收猪鬃的反而成了好朋友。他对我说:“你跟生产队的知青和农民不同,知青和农民都是被绑在田里的奴隶,而你是个自由人。”
承蒙蒋力这样抬举我,所以,每次到临澧县去收猪鬃,我都绕道去看他,同他喝上两杯高粱酒,天南地北地聊上好半天。每次同他聊天,我都会从他嘴里听到许多有趣的事。
刚开始,蒋力跟我聊的都是他眼中所谓的美女。由于他在珠日公社四处游荡,专给姑娘们画像,所以,他对整个珠日公社的美女状况了如指掌。
他扳着手指告诉我哪个大队哪个生产队有美女,美女的眼睛如何有神,鼻子如何小巧,眉毛如何像一弯新月。他越说越激动,从他嘴里喷出的唾沫不断地飞溅到我的脸上。他经常两眼放光地对我说:“不知为什么,给美女画像的时候,我浑身热血沸腾,每一个毛孔都舒服死了,唉唉,欲仙欲死!”
他的唾沫又溅到了我的脸上,我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给美女画像时,要是旁边没有第三人在场,你会不会想要猛虎扑食一样扑到她身上去?”
他猛地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十分生气地喊道:“嗨!你怎么会有这样庸俗下流的念头呢?你这不等于是往佛像头上泼大粪吗?”
有一回,酒酣耳热的蒋力忽然附在我耳边悄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告诉人。你必须答应我。”
我只好认真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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