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桃花源记 - 小说阅读网-原创短篇小说+长篇小说连载 - 文学博客网 - 原创网络文学网站,免费小说阅读网

桃花源记
第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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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李兰花觉得在桃花源里的日子实在过得太艰难,心中的苦闷无法排解,便忍不住跑到向媒婆那里去诉苦。
向媒婆劝解李兰花说:“你过去的恶业没有报完,所以,你今生要先还这个恶报的债。”
李兰花问:“我前生究竟是什么变的?”
向媒婆说:“欲知前生事,今生受者是。”
李兰花说:“作为黑五类,我们日子过得苦,似乎还有点道理。可是,贫下中农日子照样过得苦呀,这是什么原因呢?常德城里的工人阶级,日子也不好过啊,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向媒婆说:“这是我们这一辈人遇到的劫难。在劫难逃。”
李兰花问:“有什么办法化解吗?”
向媒婆说:“你跟着我念经,念过以后,心情会轻松些。”
李兰花问:“什么经?”
向媒婆高声念道:“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从末,流浪诸有,多起冤憎,违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见与。甘心忍受,都无冤诉……”
向媒婆念完以后,对李兰花说:“来,你跟着我念。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念!”
李兰花跟着念:“我从往昔无数劫中,”
向媒婆念:“弃本从末,”
李兰花不耐烦了,说:“我懒得念了。都是骗人的鬼话。”说完,起身走了。
向媒婆叹道:“慈航本是渡人舟,怎奈众生不上船。”

高德英在暗中观察着罗肤,期待着罗肤发生李兰花那样的变化。
可是罗肤始终没有变化。
在经历过一个“双抢”后,罗肤的皮肤依然还是那么白皙;
在经历过一个冬天后,罗肤脸上依然没有一点皱纹。
于是,高德英暗中等待着罗肤生孩子,她想看到罗肤生完孩子后,全身松松垮垮的样子。
可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罗肤依然没生孩子,罗肤依然是刚嫁到桃花源时的样子,罗肤依然混在男人堆里出工,挣男人们的工分,受男人们的宠爱。刘痒痒甚至给了罗肤一个封号,叫“千年新娘。”
李兰花刚嫁到桃花源时,她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衣服衬着她的皮肤,远远望去,李兰花在女人堆里白得耀眼。不过,在经历了一个“双抢”之后,李兰花就像桃花源的堂客们一样,只穿黑色衣服了。
可是,罗肤嫁到桃花源多年以后,仍然穿粉红色的衣服,仍然搬个小板凳坐在桃花溪边,用茶枯洗衣服。丁兵堂客王娇每次从她身边走过,都会说:“罗肤姑娘,你的情郎丁忍又给你背茶枯来了。”
在出工的人群里,粉红色的罗肤依然是那么抢眼。
罗肤还经常做一些连当年的李兰花也不敢做的出格的事情,那就是炫耀她的卫生巾。
桃花源的女人都把自己的卫生巾晾晒在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生怕被别人看到。罗肤不同,罗肤把卫生巾晾在自家的禾场边上,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看到。别的女人都用黑布做卫生巾,罗肤偏偏用白布做,用那种雪白的棉布,卫生巾上的斑斑血迹在阳光下异常刺眼。
桃花源的女人们从罗肤的卫生巾边走过时,都会别过脸去,心中骂道:“这个骚货!”
桃花源的男人们从罗肤的卫生巾边走过时,都会停下脚步,认真打量一番。
有一回,刘痒痒从罗肤的禾场边走过时,罗肤正在竹篙上翻晒她的卫生巾。刘痒痒指着卫生巾,故意问罗肤:“这是什么?”
罗肤头也不抬地回答:“马”
刘痒痒一愣:“什么马?”
罗肤说:“白马”
刘痒痒还是没明白过来,又问:“什么白马?”
罗肤说:“天天被我骑在胯下的白马。”
刘痒痒终于明白过来了,他叹了口气说:“哎呀,真可惜,这么好的白马,只有桃花源的几个人看得到,我给你提个建议。”
罗肤抬起头来:“什么建议?”
刘痒痒说:“我建议你把你的白马牵到天安门城楼上去,让全世界的各族人民都来瞻仰它。”
罗肤说:“我的白马跑不了那么远。”
自从罗肤把卫生巾叫做“马”以后,桃花源人也都开始这样叫了。李兰花在田里除草的时候,忽然跟妇女队长高德英请假,理由是:“我骑的马快要垮下来了,我得去茅厕里把它绑牢靠点。”
男人们出工的时候,也会围绕着罗肤谈论“马经”。
丁君说:“狗日的罗肤,就是比别人娇贵。别人骑黑马,她一个人骑白马;只有皇上和公主才有资格骑白马呢。”
丁红说:“罗肤的白马不一般,它可以骑在竹篙上晒太阳。”
刘痒痒说:“你们看到了吗?罗肤的白马身上血迹斑斑。哎呀呀,看来,罗肤的白马今天受伤了,还伤得不轻。”
罗肤刚嫁到桃花源时,经常抱怨桃花源:
“这个鬼地方,连买盒火柴也要走十里山路”。
“桃花源男劳力太少,光棍太少,出工的时候,一眼望过去,全是堂客,一点意思也没有。”
当然,最让罗肤不能容忍的是:“整个桃花源,一眼望去,全是文盲,像我这样的高中生,想找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也找不到,真是寂寞得要死!”
罗肤的这句抱怨是当着满婶说的。满婶说:“你和高德英应该说得上话,你们都是学毛著积极分子。”
罗肤朝地上啐了一口:“我是出席过武陵县学毛著积极分子代表大会的先进人物,县委书记亲自给我颁发奖状。她高德英出席的是什么级别的大会?充其量也不过是到武陵公社开了个会。她呀,就像桃花源的沙牛,一辈子也不过就是在烂泥塘里打滚,滚来滚去,滚不出桃花源。”
满婶也曾参加过武陵公社学毛著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本来,她对高德英过于坚持原则、处处以妇女队长自居有几分不满,所以,当她听到罗肤贬低高德英,心中有几分高兴。
但是,罗肤接下来又说:“她高德英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领袖的著作她能背几篇?《纪念白求恩》她能背吗?”
听了这话,满婶有些不高兴了。她也不能背《纪念白求恩》,斗大的字她也识不了一箩筐。她之所以能参加武陵公社“按照主席的哲学思想养猪”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是因为公社规定每个生产队都必须派一个饲养员参加,而她正好是饲养员。
罗肤这话不等于是在打满婶的脸吗?
于是,满婶便跑去向王娇诉苦,说:“这个罗肤,眼晴长到天上去了。”
对于罗肤同自己丈夫丁兵的暧昧关系,桃花源里早就传得满城风雨,王娇拿自己的丈夫没办法,只能对罗肤恨得牙痒痒,于是,她把罗肤的话传给了李兰花。
李兰花听了,抽了抽鼻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说:“她一个高中毕业生有什么了不起?她读过的毛著,老娘五岁时就读完了,她会唱的那些戏文,老娘十岁就会唱了。”
李兰花还不解恨,又把罗肤的话学给了高德英听。
高德英没读过几天书。她虽说当上了学毛著积极分子,其实,说起毛著,她知道的也不过就是用石灰刷在墙上、田坎上的几条语录,不过,她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有愧于学毛著积极分子这个称号。
她对李兰花说:“我学毛著主要是从实践中学,我这个学毛著积极分子,是一身汗水两脚泥,从田里干出来的。罗肤她那个学毛著积极分子是怎么得来的?是她在公社书记的床上滚出来的。”

罗肤对桃花源的抱怨,桃花源里的男人们是认同的,只是,他们普遍有一个疑问:像罗肤这种姿色的女子,她为什么会嫁到桃花源里来?她为什么会愿意嫁给丁忍?
桃花源的向媒婆曾经给丁忍介绍过好几个女人,她们同丁忍见过面之后,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
“没见过这样的癞子。”
“他的眉棱怎么跟屋檐一样突出?都可以到他的眉棱下避雨了。”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他是哑巴吗?”
桃花源的男人都眼红丁忍。丁红说:“这狗日的癞子倒是有福之人。”他多次跟向媒婆打听:“罗肤怎么就愿意嫁给丁忍?”
但是,向媒婆始终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一点罗肤的底细。
罗肤的娘家在阖家山公社,离桃花源很远,在沅水的另一边,要坐渡船,过沅水,还要走几十里山路才能到达。向媒婆不肯说,桃花源人也就无从知晓。
后来,桃花源里来了一个货郎,他挑着烟叶到桃花源里来换灯草。据他说,桃花源的灯草易燃,是打火镰的好材料。
丁君同这个货郎闲聊了起来。他说:“你说我们桃花源的灯草好,只有阖家山公社的灯草可以同我们比。这样说来,那你经常去阖家山公社啰?”
货郎说:“只要是阖家山公社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
丁君说:“阖家山公社有个姑娘叫罗肤,你知道吧?”
货郎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丁君问:“她在娘家时,是不是名声不太好?”
货郎叹了口气说:“其实也不能怪她,她家在当地是杂姓,她家里生了一大堆女儿,没有一个儿子,受人欺负嘛。罗肤是家里的长女,她想冲一冲,为家里争口气嘛。”
丁君说:“一个蹲着屙尿的女人,能冲多高?”
货郎说:“罗肤是大队铁姑娘队的队长,每年挣的工分比男劳力还多。”
丁君说:“工分工分,就是公家的风。私家的风都抓不住,公家的风顶个卵用。”丁君接着又问:“她读过很多书?”
货郎说:“嗬!她可是高中毕业呢。你们武陵公社能找出几个女高中毕业生?她说起理论来是一套又一套,男人也说不过她。”
丁君说:“靠着说理论,她冲出来了?”
货郎说:“后来被选到公社文艺宣传队,唱常德丝弦。”
丁君说:“唱常德丝弦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桃花源里人人都会唱。——后来呢?”
货郎说:“后来她被阖家山公社的文书记看上了。文书记要她好好唱,将来要把她抽调到公社当电影放映员。”
丁君咂了一下嘴巴,惋惜地叹了口气,说:“然后,她这丘田,就被文书记开了头犁。——然后呢?”
货郎说:“她肚子大了,私下打了胎;后来肚子又大了,又私下打胎……落下了病根。”
丁君说:“难怪她天天熬中药呢。——然后呢?当上电影放映员没有?”
货郎叹道:“没有。——文书记又看上了别的姑娘。”
丁君说:“天生的泥鳅命,却偏要往水泥缝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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