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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 | 作家史铁生逝世十周年

发表于 2020-12-30 10:52 |来自: “新华每日电讯”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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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他在轮椅上思考、轮椅上写作,在轮椅上接待来自各方各界的朋友。小屋里经常是烟熏火燎,铁生也爱抽烟,但是后来挺节制,往往点上烟以后吸两口掐灭了。

史铁生。新华社资料片

克明:他是一个贤者,一个智者,一个我们亲爱的朋友

雍和宫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门牌号是大西仓2号,经常高朋满座,来自各个地方的朋友们敲开门,门上贴一张条“由于本人身体近日欠佳,谢绝会客”,但是门铃依然被按下。大家先见到的是他的妹妹史岚,走进屋后会就见到亲爱的铁生。他永远是那副模样,再大的病痛也没有将他击垮,他在我心中那绝对是可以称之为勇士的人。

他在轮椅上思考、轮椅上写作,在轮椅上接待来自各方各界的朋友。小屋里经常是烟熏火燎,铁生也爱抽烟,但是后来挺节制,往往点上烟以后吸两口掐灭了。我们怀念着小屋,怀念着他,充满了微笑、恬静、自然。他像一个勤于思考的哲学家一样,大家来到他身边把自己心中的困惑传给他,有时候他静静坐在那里听着大家讨论争执,非常好,然而他走了。当他走了十年之后,我们今天来自各方面的朋友们聚集在一起,追忆这样一个贤者,一个智者,一个我们亲爱的朋友。

阎晶明:他的思想走得比一般作家还要更远

史铁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非常特殊的一位作家。对他的记忆应该也确实有很多抹不去的因素。

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他们家的书架上一个是书多,第二是哲学书特别多。我既意外也不意外,因为他有《务虚笔记》《病隙碎笔》等这些非常特别的作品。也许是因为他的活动半径受限制,所以他的思想走得比一般作家还要更远,他思考更深的这些人生的、哲学的、甚至宇宙的问题。在文学家里面,这一点是非常特别的。

而且我认为他既是一个非常有哲思的诗人,同时又是一个充满温暖、暖意的、抒情性的文学家,作品也充满抒情性。他的小说比散文还要有“语调”,充满抒情性,他的散文也充满诗意,这些是他个人的艺术风格。同时,他也是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作家。他的作品在读者当中有着广泛和深远的影响,特别是青少年读者当中。他以精短的作品名世,并且成了经典。比如早期的小说,成为他个人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也是中国新时期文学40多年来经典化的作品,这也充分体现了他作为文学家不可替代的作用和贡献。

刘恒:他让自己的灵魂强健起来,插上翅膀飞翔

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在一个剧院看演出,我和铁生坐在一起,聊起残疾对他的影响。我当时随口说,所有人都是残疾人,只不过残疾的部位不同而已。我记得他赞同我这个说法。

我说这个话并不是要安慰他,安抚他,而是我真实的想法。因为我感觉当一个人极度自卑或者极度焦虑的时候,或者思想走极端但没有方法扭转的时候,他的精神是“残疾”的。我从这个角度说的这个事情,他同意。以后我们有了各种各样的交往。

大家对铁生有好多赞美,也有好多回忆,但是我觉得他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他对局限性的突破。他的身体局限性所造成的心理压力是我们常人无法想象的。我见铁生的时候,他经常让我看他胳膊上的伤疤,笑着,非常平静、非常乐观,那也确实是人生苦难的一个纪念章,我觉得他承受的痛苦比我们都要大。

我想到他对局限性的突破的时候,想到三个词:

一个是空间。当他的空间被局限在一个非常狭小地方的时候,他用思想、用精神力量去突破,他走到了很远的地方,走到非常辽阔的地方。他的思想、他的感情、他的文字源源不断地从广大世界里奔涌而来。他对局促的空间进行了成功的突破。

再一个是时间。在空间移动当中无力的人,他的时间会由此拉长。而且因为空间移动机会的丧失,他获得了思考的时间、思考的机会。所以,我觉得铁生在时间上也进行了突破。而且他所遗留的思想和文字还在时间长河里向远方流淌,在中国流淌,在世界文学的大江大河里流淌,在艺术海洋里流淌,他对时间的突破是全面的。

第三个是肉体。他对肉体困境的突破,当然肉体的困境最极端的就是死亡。我们每个人的肉体作为一种物质早晚会毁灭、会丧失。但是铁生突破死亡的一个主要方法就是让自己的灵魂强健起来,插上翅膀飞翔起来。铁生去世十年了,他的肉体早就不在了,但是他的灵魂还在我们周围,给我们带来美感、带来思考、带来温暖。

濮存昕:我要用铁生的精神去演《林则徐》

最近每天晚上我都在演话剧《林则徐》,林则徐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一种英雄,所以他寂寞,他很孤独。铁生因为身体的残缺一定有这样的情怀,真正了解他病痛的只有他自己。他只有自己生命本身的内观、反省,凝聚出来这么多的文字。铁生不仅仅属于他自己,也不仅仅属于他的知青插队的朋友,应该属于爱他的人,应该属于所有的读者。

我跟铁生有点缘,见过一面,当时想排他的戏。我跟他聊,我也有残疾,9岁扔掉拐杖,所以寂寞我有体会。我甚至在想我演铁生怎么演,我甚至曾经有动力想脱掉自己的裤子,让人家看到我残疾的肢体。但是这戏没能出来。

铁生他是用生命在写作,铁生是向死而生,死亡已经就在他身边,他在写自己。铁生对后人的意义在于,面对艰难,面对生命,人还能怎么样,我们都得面对铁生的最终困境。

今天晚上我要用铁生的精神去演《林则徐》。他对死亡的豁达,这首诗歌写的是这个内容,我给大家念一下。这首诗歌的名字叫《永在》: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

坦然赴死,你能够

坦然送我离开,此前

死与你我毫不相干。

此前,死不过是一个谣言

北风呼号,老树被

拦腰折断,是童话中的

情节,或永生的一个瞬间。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

入死而观,你能够

听我在死之言,此后

死与你我毫不相干。

此后,死不过是一次迁徙

永恒复返,现在被

未来替换,是度过中的

音符,或永在的一个回旋。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

历数前生,你能够

与我一同笑看,所以

死与你我从不相干。

王克明:他在躯体的苦痛中探究自己,走向了超越

《铁生 铁生》是史铁生的朋友们纪念史铁生的文章合集,共有52位作者,54篇文章,绝大部分是铁生走后10年来的回忆纪念文章。文集大体按文章作者跟铁生的关系编为亲友、学友、文友三个分卷。史铁生最大的财富是他有很多朋友。从书里可以看到,他的经历分三方面,也是三阶段:上学、插队、写作,这也是三种身份转换:学生、知青、作家。

书里有关史铁生学生时代、知青时代的经历,留下的是永久的记忆。那是史铁生在民间苦难和民族传统中感知到人类经验的时期,有很多插队朋友的描述特别生动、很吸引人。从知青时期进入写作时期,这期间史铁生经历了他最深重的人生苦难,走过了领悟人类经验的过程,有医生、护士、家人、朋友的回忆讲述,令人感慨。后来史铁生独自进行哲学宗教思考,在躯体的苦痛中探究自己,走向了超越。

邢仪:他留给我们最大的遗产是找回自己、回归内心

史铁生的散文《我与地坛》被编进教科书,他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插队的故事》成为知青文学的巅峰,他的《秋天的怀念》,永远可以点燃艺术家朗诵的激情,并每每使听者泪目。虽然他的晚期作品《务虚笔记》和《病隙碎笔》被一些人认为看不懂、太玄,但是史铁生的作品却越来越吸引读者。但那个魅力是什么?我想大多数人可能根本说不清。

多年前读到史铁生的处女作《午餐半小时》的时候,真像被子弹射中心脏一样。我当时在想,小说可以这么写吗?我后来追着读史铁生的其他作品,我的感受是史铁生对心灵、对灵魂的追问也正是我想追问的,他的追问都是人的生而为人的根本性问题。

史铁生被命运安排一生坐在轮椅上,他的世界就是每天坐在他的小屋子里,对着小窗户。在整整40年里他熬过白天的喧嚣,来到他的写作之夜。在夜里他只需面对他的灵魂,诚实地思考与写作。想想我们每天都从外面去抓取,晚上则把一个疲惫的身体扔在床上,从来没想过,还有一个灵魂在俯视着床上的你。

史铁生在每个夜晚与心灵对话,他留给我们最大的遗产是找回自己,回归内心。值得欣慰的是我们这一代人出现了史铁生,身残志坚。史铁生的所有作品是一个现象,一个指引,一条道路,一种回归。在这个意义上,史铁生是独一无二的。

食指:绝境是后现代哲学探寻的过程

第一点是知识分子要静心思考,特别是对社会和热点要做到谨慎写作。铁生是在无奈的情况下写作的,绝境是后现代哲学探寻的过程,绝境写作虽是无奈之举,但是他由此成功,这是值得大家思考的。

二是有必要特别宣传中华文化。

三是今天讲中国文化,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种情况下要强调深植中华文化的根,就是中华文化思想在今天的持续。

顾林:他是一个历经了生命的坎坷和成大道的智者

我记得何怀宏老师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史铁生让他想起19世纪俄罗斯那些伟大的文学家,那些伟大的文学家同时也是伟大的思想家。我很认同这样的说法。史铁生确实是中国当代文学家中一位非常杰出的思想者。他所思考的都是有关人、有关社会的一些最为根本,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问题。他对人性、对生命、对世界本质的认识非常深刻。同时,他的有关社会问题、历史问题的思考也是非常具有洞察力的。

因为特殊的生命遭遇,加上他的哲人天性,广泛而深入的阅读以及长久的悟性,中后期的史铁生是一个历经了生命的坎坷和成大道的智者,是一个大觉悟者。我们在史铁生身上看不到那样一种智者的骄傲,在他的作品中也看不到那样一种居高临下的说教。

史铁生的作品给我们最大的感受就是他的理性。他的写作是非常理性和神圣的,他的思想有着清晰可见的理性轨迹。我想这样一种理性的写作,这样一种理性的、思想的、文学性的书写,在中国的语境下是非常难得的。同时,也正是因为史铁生这样一种思想的理性特质,也使得我们在阅读史铁生的时候,不是单方向的一种被动的接受。就像陆小亮老师曾经写过的那样,史铁生喜欢在令人迷惑而令人激动的问题上抽丝剥茧,使得我们阅读史铁生的时候也经常会加入理性的思考。我认为也只有在这样一种理性的思考中,在这样一种与史铁生的思想的碰撞之中,一种精神的转化才有可能发生。

在之前,我其实一直认为像史铁生这样思想型的写作是比较小众的。在去年我那本书(《救赎的可能:走近史铁生》)出版之后,参加了一些活动,遇到了一些史铁生的读者。我才意识到,其实史铁生的读者群是非常广泛的,有七八十岁的老人,有中年人,还有年轻大学生、中学生。我特别真切感受到,这些读者对史铁生的喜爱是很不一般的,饱含着一种特别真挚、特别深厚的感情。史铁生的生命经历以及他的作品,确实能给人们,尤其是给经历过生命的困境,或者正处在困境中的人们以精神的力量、精神的鼓舞和思想的启迪。

格非:铁生从来没有把肉体和精神割裂开来

我是铁生的小兄弟,我跟他见面比较多的时间是在1980年代,经常到他家看他,也经常在一起聊天。上世纪90年代以后,我跟铁生见面机会不是太多,但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次是1996年前后,我们一起去瑞典,我跟朱文两个人几乎是把他背过去的,背上飞机,照顾他,一直到他在瑞典的所有活动结束。我可以说两件小事。

第一件事是,我们在瑞典居住在一个湖边,有一个比较大的足球场,到傍晚的时候大家会去踢足球。我跟铁生说,我踢会儿球就回来,你一个人待着。他说你把我弄过去吧,我看着你们踢。有一天下午我把铁生背上轮椅给他推过去了,我们玩了一下午,最后往回走的时候,铁生了说了一句话,我到今天还记得很清楚。他说“如果上帝让我在这个球场上踢几分钟,就是几分钟,我愿意舍去所有的东西,包括生命”。这句话为什么记忆特别深?我觉得铁生从来没有把肉体和精神割裂开来,即便是肉体这么多年的病痛中,他有非常良好的心态。我认为他是克服跟疏离了病痛,也从常人的记忆当中疏离出来,他一直坚韧地完成了整个过程。但是他从来没有把这两者割裂开来。

第二件事是,我们去瑞典文学院,我推着他参观文学院的图书馆,里面陈列着非常多的中国文学作品的瑞典版译本。有《水浒传》《**》的译本,铁生问《红楼梦》的译本在哪里,答复说,《红楼梦》没有翻译。铁生马上问为什么不翻?他们回答,我们认为写得不好。这个时候铁生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让我到今天还很难忘的话,他说格非,你还想得诺贝尔奖吗?说明他对中国文化是有态度的,对所谓国际化的进程也是有思考的。

从我跟铁生交往,一直到他去世之前我们在文学馆最后一次见面,他坐在轮椅上,我们在楼梯口抽烟,最后一次聊天,我认为他的思想是在不断变化的。我不太愿意把他变成一个固化的史铁生、思想一成不变的史铁生,我觉得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他有一次在他的床上抽烟,跟我详细描述了人有没有灵魂这件事情。他经过非常复杂的推导,最后想说服我,人是有灵魂的,但是我没有同意,我们两个有点争论。我看他的《务虚笔记》《病隙碎笔》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思想跟当年讲有没有灵魂的时候的思想有了非常大的拓展。

铁生将来的地位,他对后代的影响以及在国际上的影响,他的作品能被世界上更多的人的知晓,取决于更为重要的过程,就是怎么阐释他的作品和理解他的思想。这样的阐释和理解要随着历史变化而变化。

我来参加活动之前也在想,如果铁生今天还在世,今年应该是70岁,他会怎么看待我们今天的文化社会。我很想了解,如果这个大哥还在,我们仍然可以聊一聊这个社会。他的思想非常复杂,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我觉得他的人生有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刚刚生病、写《我的遥远的清平湾》那个阶段,需要跟自己完成和解。接下来是关于疾病的大量的思考,他在去世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里面,尤其是最后的作品,在广义的存在论的意义上有非常重要的思考。但我觉得他的晚期作品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有待将来对他的作品进行认真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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