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役 的 笔

                      叔洪

       在以前，笔对很多人来说是离不开的，尤其是一些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来说，笔就是他（她）的工具，一时一刻都不离手。当时的人们看你是否有学问，就看你上衣的上口袋里插着几支笔：“一支笔，中学生，两支笔大学生……”

我小的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社会经济又落后，所以家里的生活很清贫。爸爸妈妈能让我们弟兄姊妹都上学已经是很不错的事儿了。那时候很多父母对孩子上学不像现在这么重视，即便家里有上学的孩子，对孩子的学学也不太关心，任其自然，想学就上，不想学拉倒。不像现在这样，孩子还没出生，父母已经开始胎教了，刚一落草就开始为孩子的教育计划了。想想真是令人羡慕，幸福之至。

在我的儿时，有些家庭里，孩子不愿意上学倒是家长所盼的，因为这不仅可以给家里节省一些钱，少了一些操心，还可以替家里干些零活，像拾柴火，打猪菜，到公路上去拾粪（拉车的牲口拉在马路上的粪）给自留地里施肥可以增产，等等之列的，所以只有比较开明或是比较注重文化的家长才会盯着孩子去上学。

       我的父母都是很注重对子女教育的人，因为他们小的时候都受过教育，尽管他们所受的教育并没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好处，一个人应该有知识的道理父母是深知的。尽管我们家孩子多，但父母还是在我们弟兄姊妹到了上学的年龄的时候，及时地送到学校，让我们接受教育。

家庭生活困难，所以我们上学所需的用具必须处处从简。就拿写字的铅笔来说吧，父母给买的是一毛钱四棵的，不仅比三分钱一棵的要细一些，而且质量粗糙，尤其是木质太差，在削铅笔的时候如果小刀不快，或是稍不小心，便会将一大块木头削下来，漏出一块很长的铅，写字时稍不小心便会将铅弄断。三分钱一棵的铅笔不仅粗，而且光滑，写字的时候好拿，不累手。尤其是它的木质好，削起来特痛快，不会出现一削一大块往下掉的现象，铅露出来的不长不短，即好用也不容易折断，用的时间也就长。父母则告诉我们要小心和仔细，以免把铅笔削坏。不加小心，三分钱一棵的铅笔比一毛钱四棵的并不费。在父母的一再强调下和敦促下，我们在削铅笔的时候特别注意，小心翼翼，防止造成浪费。

在上学的时候，我们看着别的同学都用三分钱一棵的铅笔很是羡慕，尤其是家庭条件好的孩子，用那五分钱一棵的，铅笔木头上带有图画且带橡皮的铅笔，看得我的双眼冒出羡慕的光芒，便回家跟妈妈说铅笔不好用。仅管一棵铅笔只有0、5分钱之差，但妈妈却舍不得给我们买。妈妈说“不要看着别人用就眼红，咱们家孩子多，上学的也多，用的铅笔就多，妈妈没那么多的钱。”

       在我上三年级的时候，我过生日，妈妈特意到商店花了一毛钱，买了两只六角形，带彩图和橡皮的铅笔，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高兴得我在睡觉的时候都把铅笔攥在手里，生怕一觉醒来铅笔不见了。这一夜，我反复地做着同样的梦：在学校里用带橡皮的铅笔写字，同学们都睁大羡慕的眼睛看着我，想借我的铅笔用。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怎么会借给他们用。我不借，他们便动手抢，铅笔竟然在大火的争抢中给撅折了，心疼的我大哭起来，嚷嚷着要他们赔。就是这种无来由的胡思乱想，害得我一夜没睡好觉。

别小看了这两支铅笔，这可是自上学以来最好的铅笔了，平时是绝对舍不得用的，只有在考试的时候才会用。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把削铅笔的小刀磨得快快的，小心翼翼地削着铅笔，把铅笔削的尖尖的，写字时非常滑快，写出来的字笔画又细又好看。

       当我们上四年级的时候，学校允许我们用钢笔了。可家里没有钱给我们买钢笔，便买来圆珠笔的芯，外面用废纸缠上好多层，与钢笔的粗细差不多，就那么用。在同学中有两个家庭条件好的，买了钢笔，有事儿没事儿就在我们面前瞎显摆，吹牛说他的钢笔如何如何好用，令我们非常羡慕。但由于当时各家的条件都不好，买不起钢笔的是绝大多数，虽然相互之间不会嘲笑，但心里还是盼望着能有一支钢笔。

       哥哥初中毕业后便不再上学，我找他要钢笔，可他舍不得给我。哥哥的这支钢笔是以前爸爸用的，在哥哥考上中学之后，爸爸作为奖励把钢笔给了哥哥，所以哥哥把这支钢笔视若珍宝。在他白天去上班的时候，我偷他的钢笔，等到放学回家后再给他放回去。有一次他在上班的时候用钢笔，便回家拿，可怎么也找不到。等我放学回家后他问我，我不敢承认，他便翻我的书包，钢笔就放在铅笔盒里，很容易就被找到了，他便吓唬我说“告诉爸爸揍你。”事后哥哥虽然没告诉爸爸，我免了一顿皮肉之苦，但还是害怕了好一阵子。

哥哥为了防止我再次偷他的钢笔，便随时带在身上。有一次哥哥忘记将钢笔带走，我犹豫了再三，最后还是架不住那只漂亮钢笔的诱惑，冒着发现后被打的危险，偷偷的拿到学校里。正好那天有个同学买了一支钢笔，好像是华生（记不大清楚了）的，还是学生用的那种，便在同学面前炫耀。我的同桌看到了我铅笔盒里的钢笔，便拿出来对那个买了新钢笔的同学说“你看这是什么，英雄牌的，”他比划着“英雄的，而且还是大人用的，明白吗？”几个同学一看便都羡慕得争着看，你争我抢，都想开开眼。一不小心，钢笔掉在地上，把笔尖给摔弯了。大伙一看都傻了眼，一个个面面相视，不再敢言语。我当时急的用手反复的摸着钢笔，眼前浮现出哥哥生气的面孔，和爸爸知道后打我的情景，两行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别怕，我爸爸会修钢笔，”一个同学安慰我说“等放学后你跟我回家，让我爸爸修好了就行啦。”最后一节课老师讲的是什么，我一无所知，心里只想着如何把钢笔修好，把哥哥糊弄过去。

漫长的四十五分钟终于熬过，到下课后，我和同学飞快地跑出教室，直奔他家。他爸爸看了钢笔后说“摔得太厉害了……”钢笔是英雄的，他爸爸说可惜了一支好钢笔，因为没有英雄牌的钢笔尖儿，只可给修了。他爸爸修得很仔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算修好。钢笔虽然修好了，但终归不如以前那么好使了，写字时候还是感觉有点划纸。没办法，回家后偷偷地将钢笔放回原处。最终还是在哥哥用时被发现了，“我不是不想给你用，怕就怕被你弄坏了”。大哥好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同学们都抢着看是吧……”后来哥哥拿到修钢笔的店里换了一个笔尖，便将钢笔送给了我“好好学习……”哥哥用期盼的眼神儿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算是回报。

       我结婚之后有了孩子，在孩子上学的时候，生活条件比我儿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学习用具应有尽有，用什么笔随心所欲，只要孩子要，就给买。尤其是她妈妈，那绝对是要什么给买什么，也不管用得着用不着，更不管以前的用完了没有，张嘴就买新的。那阵子家里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笔随处可见。在她上大学的时候，我送给她一只200多元钱的英雄金笔。这支钢笔花了相当于当时我一个半月的工资，我犹豫了好长时间，最后咬牙跺脚下定决心才买的，作为对她考上大学的奖赏。

女儿大学毕业后回津后参加了工作。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我问起那支笔，她竟然疑惑地看着我，回答不出来笔弄到什么地方去了。200多块钱的金笔，竟然不知了去向，这让我怀疑。一个在校的大学生，上课的时候是离不开钢笔的，就稀里糊涂的不知去向了呢。即便已经毕业生，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在她的工作和生活中怎么会离开笔呢？更何况那不是一支简单的十几二十几块钱的笔，这么贵的一支笔竟然不知道扔在了什么地方，难道她就不用钢笔写字了吗，这一点真的令我不解。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后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便感到有些奇怪，一看茶几上有一张纸，还是用电脑打出来的，原来是母女有事出去了。此时的我才恍然大悟，女儿为什么会对价值两百多元（按现在的价值应还会高）钱的钢笔毫不上心，是因为在科技发张到这个阶段，不干事在单位，还是在家里都有电脑，敲敲打打汉字便会一个一个的飞出来，既快捷又方便，打印出来比手写的更规范。有那么方便的条件，谁还用笔写字。我不禁感叹一声，“哎，都是电脑在作祟，逼迫着笔的退役。”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科技一步超过两步的在高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写字不用笔，在过去简直是天方夜谭，连想都不敢想，或者是根本就想不到的事情，在今天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摆在你面前，令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逼着你也得接受。而如今，连留一个便条这么简单的一点事也用电脑打印出来，足见这社会发展的迅速……

二零零八年十二月三日